一首關於瘟疫的情歌（五十三） A love song of plague

第五十三章，當他仰望天空時，他的靈魂被那片璀璨的銀河深深的觸動，他決定用一生的時間來探索真理

 

她說，我隻讀完了小學，但是我崇拜有文化的人，我想在你身邊照顧你。

之後的事情很自然的發生了，雖然她來自鄉下，她也不年輕，但是在那一刻她掌握了主動權，他們陷入了欲望的河流，哲學老師堅持了一輩子的信念在那一刻崩潰了。

 

（在一個雨過的深夜，他看到了璀璨的銀河）

請叫我哲學老師吧。

每當人問起他的名字，他就這樣說，他說人的姓名就是一個符號而已，而哲學老師這個稱呼更能體現他在這個世界的存在，他愛哲學甚於自己的名字，甚至生命。

 

哲學老師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他父親是一個小城市的小學校長，母親是一個音樂教師，他們人到中年才有了他，所以父母對他十分疼愛，在他成長過程中受到各種嗬護。

 

幼時的哲學老師非常頑虐，不喜歡讀書，經常逃課，喜歡在野外四處遊蕩，有一次跳到池塘裏抓蝌蚪差點被淹死，父母拿他也沒什麽辦法，就放任自流了。

 

一個暑假，他被母親送到鄉下外婆家。

一天深夜他起夜，那時剛下過一場大雨，雨水洗淨了空氣中的塵埃，天空非常晴朗，地麵很濕滑，黑暗中他重重摔了一跤，他感到一陣鑽心的頭疼，那一刻他的大腦似乎受到了電擊，造成了瞬間短路，他感到自己靈魂出竅。片刻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發現上天似乎打開了他的天眼，他看到了壯觀的銀河。

 

璀璨而浩渺的銀河群星閃耀、流光溢彩，那壯觀的場景深深撞擊了他幼小的心靈，他仿佛看到了哥白尼、牛頓、愛因斯坦這些偉大的靈魂，他們在空中注視著他，對著他微笑，在他們的背後他感悟到了那個偉大的造物主，無處不在的上帝。

 

那一刻他感覺到一種上天的召喚，他決定用自己的一生去探索世界及人類的智慧。

之後他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他不再玩虐，也不再四處惹是生非，他喜歡坐著發呆，他開始思考宇宙是怎麽產生的？人類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類存在的價值是什麽？人類的未來要去哪裏？

 

有一天他問父親，人是什麽？

父親說這是一個哲學問題。

他問哲學是什麽？

父親說哲學這個詞起源於古希臘，它的本意是“愛智慧”的意思。當年的古希臘人喜歡坐在野外，仰望天空，然後討論各種問題，之後就誕生了哲學，所以也有人稱哲學為“無用之學”。

他又問父親，為什麽古希臘人喜歡這些無用之學？

父親說因為人類的天性有很強的好奇心，他們喜歡探索未知的事情。

 

之後他迷戀上哲學，他決定獻身哲學，用一生的時間去探討人類的的終極問題，後來他中學畢業後考上了大學的哲學係，博士畢業後他成為一個大學的哲學教師。

 

他每天沉浸在關於宇宙及人類的思考中，殫精竭力，除了上課，他很少與人交流。

 

選修他課程的學生很少，大多數時間課堂上隻有零星幾個學生，那些空蕩蕩的位置在他看來都是一些迷失了方向的靈魂，這個世界上充滿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他要拯救這個世界，救一個算一個。

 

他非常認真的給那幾個僅有的學生講課，有人哈欠連天，還有學生在課堂睡覺，鼾聲與哲學教授的講課聲交相呼應，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

 

一次他很溫和的叫醒一個睡覺的學生，那個學生睡眼朦朧的看著他，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哲學老師問，你為什麽選修這門課？

學生說，我父親是開煤礦的，他給了我一些錢讓我學習創業，但是都失敗了，我去請教我父親，他說我腦子生鏽了，應該去學習一點投資哲學，我就選修了你的課。

哲學老師說，很好，我的課不會教你如何投資生意，但是會教你如何投資你的人生。

學生似懂非懂，不斷點頭附和，據說後來他自己沒有再創業了，但是他成功投資了幾個年輕的創業者，賺了大錢。

 

哲學老師認為人的煩惱都與欲望有關，要想獲得真正的快樂，就要放棄欲望，他不再留戀現實生活中的七情六欲，杜絕了一切人情是非，他的房間裏堆積著如山的書籍，那是他全部的精神食糧。

 

他沒有家庭和孩子，簡單的飲食，過著苦行僧式的生活，哲學是他唯一的戀人，他用畢生的時間追求智慧，那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女神。

 

（在公交車上，哲學老師邂逅了一個女人）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哲學老師已年過半百。

本來他的一生可能就在這種平淡中度過，但命運之神總有她自己的安排，她總是會在你不經意間給你一些意外的驚喜。

 

一天在公交車上，哲學老師在掏東西的時候把鑰匙掉在了地上，那時他沉浸在冥想之中，渾然不知。

一個聲音把他從冥想中喚醒，先生您的鑰匙掉了。

他抬頭，對麵一個中年婦女撿起鑰匙遞給了他。

哲學老師說謝謝。

女人說我看你一直在看書，公交車上人很多你要注意安全。

謝謝你的提醒。

還有，你的外套上的扣子掉了一顆，要是你不嫌棄我可以幫你補一下。

中年女人語調溫和，發現哲學老師在看她，她低下頭，露出鄉下女人的羞澀。

我讀書不多，但很崇拜讀書的人。女人說。

你做什麽工作？哲學老師問。

我在一個足浴中心做按摩。

人的身體是一個很精密的係統，無數的器官相互配合才能完美運行，人的大腦就是一個小宇宙，裏麵有很多的奧秘我們至今還在探索。哲學老師說。

你說的很深奧，我聽不懂，但是我知道如果按對了穴位，客人就會很舒服。

除了現實世界的快樂，人還應該追求精神世界的自由。

您是一個精神病醫生？

我是一個哲學老師。

哲學是什麽？

哲學是研究我們人類和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最基本的問題，比如我們是誰？我們從哪裏來？我們要往哪裏去？

這個還需要研究嗎？我就是我啊，我是我父母生的，我們最後都會死啊。

你說的對，但是你為什麽是你而不是別人？你死了以後你的靈魂會去哪裏？這些都值得深入研究。

這個我就不懂了，我隻讀了小學，但我很喜歡看書。

你都看些什麽書？

我喜歡看《故事會》，每期我都買，裏麵的很多故事我都喜歡。

 

他們在同一個車站下車，彼此有些惺惺相惜。

我很喜歡聽你說那些深奧的哲學的事，我聽不懂，但我崇拜你們這些懂大道理的人，要是你不嫌棄我，我還想聽你講講哲學的事。

如果你喜歡，我很願意給你講講哲學的事。

那太感謝你了，一言為定。

怎麽稱呼你？

你就叫我阿慶嫂吧。那我怎麽稱呼您？

就叫我哲學老師吧，我的學生都這麽稱呼我。

那我就叫你老師吧。

 

兩人住的很近，他們留下了聯方式，哲學老師將外套交給阿慶嫂，然後他們分手。

 

過了一周，他們見麵，阿慶嫂將補好的外套熨好，整整齊齊的還給哲學老師。

他們去一家小餐館吃飯。

哲學老師問阿慶嫂為什麽來京都打工？

阿慶嫂說自己的丈夫長期酗酒，醉酒後經常對她家暴，一次她在街上和一個認識的男人聊了幾句，被她丈夫看到威脅要殺了她，她就扔下年幼的孩子，逃了出來。

你為什麽不和他離婚？

按照我們那裏的習俗，嫁給一個人魂就隨了他，可能是我的命苦吧。

那你以後怎麽辦？

過段時間，等他平靜下來，我還是要回去和他過的。

那你是怎麽做了這份工作的？

我剛來的時候，就在一家家政公司做保姆，後來有人介紹我去足浴城工作，那裏收入比較高。

哲學老師問遇到的客人怎麽樣？

阿慶嫂說有些客人喝了酒，言談舉止很粗魯，還會對我們的身材評頭論足，說你的屁股很大，那個小姐胸很大之類的。

那你喜歡這份工作嗎？

我喜歡聽客人聊天，聽他們講些什麽股票基金的東西，好像都很有錢，有時他們也會說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比如這個世界已經被外星人控製了，我就問他們這是真的嗎？他們很認真的要我保守這個秘密。

哲學老師聽後陷入了沉思。

 

幾天後阿慶嫂去了哲學老師的宿舍，房間裏堆滿了書，很淩亂，阿慶嫂打開冰箱，裏麵空空如也。阿慶嫂就開始打掃衛生，知道房間變得清潔。

 

阿慶嫂對哲學老師說，你需要一個女人。

哲學老師說我沒時間做這些瑣事，我所有的時間都在看書，或者思考。

你要適當運動一下，坐時間久了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我給你按摩一下吧。

 

阿慶嫂讓哲學老師躺下，然後幫他解開了衣衫，在阿慶嫂溫柔而有力的按摩下，哲學老師的身體裏湧現出一股暖流，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猶如一座封凍已久的冰山開始慢慢融化，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的感覺了。

 

阿慶嫂輕輕的把哲學老師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的胸口，說你喜歡就摸摸吧，男人都喜歡的。

哲學老師有一種觸電的感覺，就像兒時觸摸母親的乳房。

之後的事情如同大自然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萬物之間的交融與繁衍，這一切是那樣的自然，又不可避免。

 

事後，阿慶嫂說，如果你不嫌棄，我會常來幫你整理一下房間，給你做飯，再給你按摩，讓你安心的做你的學問。

臨走前哲學老師取出一點錢想給阿慶嫂，阿慶嫂拒絕了。

阿慶嫂說我不是為了錢和你在一起的，我就希望每次你給我講一點哲學的事，雖然我聽不懂，但我很喜歡聽你講。

 

之後阿慶嫂時常來哲學老師的家，幫助清理房間、做飯，給哲學老師按摩，然後他們做愛，之後他們躺在床上，聽哲學老師講哲學的故事，阿慶嫂成為這個世界上他最忠實的學生。

 

哲學老師的飲食非常簡單，阿慶嫂問為什麽要過這種清貧的生活？

哲學老師給阿慶嫂講了古希臘人的故事，兩千多年前，在遙遠的地中海上有一個半島，那裏有一座叫雅典的城市，生活著一群古希臘人。

 

那裏的人崇尚自然，他們喜歡穿著寬鬆的衣衫，男人喜歡赤腳，女人喜歡戴一個花環，舉止優雅，他們不喜歡做具體的事務性的工作，他們雇傭了專業人士幫助他們處理工作和生活瑣事。

 

他們的飲食主要是麵包和紅酒，他們喜歡坐在院子裏，看著夕陽，暢談人生、哲學和藝術，他們對探索精神上的問題擁有濃厚的興趣，後來在這裏誕生了人類最早的哲學家、數學家及藝術家。

 

哲學老師認為古希臘人的生活方式是人類最理想的生活方式，就是將物質的需求降到最低，拋開沒有意義的生活瑣事，將時間用來追求人類精神的完善。

 

他們這種關係持續了一年多，一天阿慶嫂告訴哲學老師，她在鄉下的兒子病了，他丈夫也表示了悔改，希望她回鄉下一起照顧孩子。

 

阿慶嫂說如果哲學老師希望她留下，她就會留下陪伴他。

哲學老師說，你應該回到孩子和丈夫身邊去。

 

之後他給了阿慶嫂一筆錢給孩子治病用。

阿慶嫂走的那天來告別，哲學老師沒開門，她在外麵站了很久，之後離去，哲學老師站在窗前看著她消失在遠處。

 

這段不期而至的短暫的感情成為他此生唯一的一次情感經曆。

 

（一次生命的思考，一次馬拉鬆旅程）

在他人生漫長的哲學研究生涯中，他大量吸煙熬夜，最終損害了他的身體。

一天他在上課時突然開始劇烈的咳嗽，而且咳出了血，之後暈倒在講台旁，重重的摔在木質地板上，一縷鮮血從他的鼻孔裏緩緩流出，他陷入了昏迷，被緊急送往醫院。

 

之後他被診斷罹患了一種罕見的疾病，這種病源於一種血液裏的病毒，這種病毒停留在患者的身體裏麵無法完全清除，病毒會慢慢的侵蝕患者的神經組織，直至病人無法呼吸，醫生告訴他大概還有一年左右的生命，讓他盡量享受自己生命餘下的時光。

 

走出醫院，哲學老師坐在公園的椅子上，看著遠處幾個孩子在追逐嬉戲，他們的母親在旁邊不停的提醒孩子們注意安全。

 

他想起自己已經去世的母親，小時為了他的玩虐操碎了心，如今隻有他一個人孤獨的麵對這世界，他在公園裏坐了一下午。

 

他陷入一種抑鬱之中，徹夜難眠，連續幾天滴水不進，後來身心俱疲，身體進入一種枯竭的狀態。

 

他過了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一天他起床，看見門口地上有一張廣告單，是一個環球旅遊的廣告，費用不菲。他看著那張宣傳單，沉思著，最後做了一個決定。

 

他放下了所有的工作，買了一張環遊世界的船票，開始了一次環球之旅，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出國旅行，他徜徉在陽光明媚的地中海，在溫暖的陽光下遊覽了他向往的雅典城、伊斯坦布爾、都柏林等歐洲名城。

 

在船上，他欣賞了北歐挪威峽穀壯麗的冰川，一眼望不到邊的鯨魚群，他的內心變得異常平靜，他思考自己的人生，回想起與阿慶嫂那段世間的情緣。他又想起叔本華，感悟到一切快樂都是短暫的，隻有痛苦才是人生的常態，一個健康的乞丐比一個有疾病的國王更幸福，他準備用平靜的心情來迎接隨時降臨的死亡。

 

一年之後他回到京都的時候還活著，他回到空蕩蕩的家，房間落滿灰塵，他想起阿慶嫂在的時候，每個星期都會把房間打掃的仟塵不染。

 

他在一個角落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破舊的筆記本，打開發現是阿慶嫂留下的，那上麵是她歪歪扭扭的筆跡，那是一些不連貫的文字，是阿慶嫂聽他講哲學時做的筆記。他想她在鄉下過的還好嗎？不管如何那裏始終是她的歸宿。

 

他感到一種深刻的虛無，心中突然有一種衝動，他起身出門，連門都沒關，他走到街上，毫無征兆，他開始跑起來，他跑出街區，然後跑到了海邊，然後沿著海岸線慢跑，就這樣跑了幾個小時，感覺身心很舒暢。

 

他在一個路邊的小店停下來，吃了一碗麵，然後在旁邊一個小客棧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他決定不回家了，他就這樣跑起來，從此開始了他慢跑的生涯，風雨無阻，三個月、六個月過去了，他並沒有死，他活過來了。

 

無論是豔陽高照，淒風苦雨，他一直跑著，從未間歇，他開始進入到一種忘我的境界，他的身體與自然交融在一起，他與大自然同呼吸，他感悟到生命的意義在於存在，存在的意義在於行動。

 

當他在野外奔跑時，他身體內對祖先狩獵生活的記憶再次被喚醒，僅僅經過了幾千年的時間，人類已經忘記了祖先原始的野外狩獵的生活方式，那是人類持續了幾十萬年的生活方式，每日為生存而奮鬥，那些身體有缺陷的將會被淘汰，因為如此，人類與自然維持了一種平衡。

 

酷暑寒冬、刮風下雨，都不能阻止他每天的慢跑，慢跑已經如同呼吸一樣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這一跑就是幾年，當他再次去醫院檢查時，醫生發現他身體裏的病菌已經全部消失了，他奇跡般的痊愈了。

 

他變成了一個單純的人，隻活在慢跑的世界裏，慢跑成為了他生活的宗教，他虔誠的追求著肉體和精神上的自由，如果有一天停止下來，他就會死亡。

因為這場疾病，哲學老師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