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關於瘟疫的情歌 （五十二）A love song of plague

第五十二章，雖然我隻是個發廊妹，我窮、也不漂亮，但我和所有的女人一樣渴望愛的權利

 

經曆了那麽多，你還相信愛情嗎？武破侖問。

董小姐點點頭，簡愛說過一句話：我雖然出身卑微、相貌平平，也沒錢，但我也有喜樂哀愁，我也渴望愛的權利，如果上帝賜予我財富和美貌，我會讓你難於離開我，就像我現在難於離開你一樣。

 

（武破侖狼狽不堪的逃亡生涯）

逃亡途中，武破侖饑渴難耐，他經過一個小鎮，想找點吃的。

武破侖走在空蕩的街上，附近一個清潔工在打掃衛生，對麵的街上有一個人站在那裏抽煙，再遠處有個人在打電話，他感覺這些人都行蹤可疑，像是矢村警官派來的人手，他產生了幻覺，感覺四周是無處不在監視的眼睛，他感到自己正在落入一張看不見的大網，他匆匆離去。

 

之後經過一個村落，看到路邊一個小攤販，沒有顧客，他過去要了一份麵條，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半，看見遠處走過幾個民防隊員，他放下飯碗，倉促逃走。

 

因為有在加油站的經曆，他不敢走大道，大部分時間，他騎著那輛快散架的自行車，在鄉村泥濘的小路上艱難的穿行。

 

這天黃昏，他感到饑渴難耐，停下來靠在一棵樹上，片刻睡著，不知多久一陣風把他吹醒，看見兩個孩子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他嚇了一跳，看周圍沒有其他人，他招手示意那兩個孩子過來。

 

武破侖打起精神問，你們是誰家的孩子？

一個小孩說他們住在附近，放學經常來這裏來玩。

武破侖問這是什麽地方？

孩子說這裏是望鄉。

武破侖驚奇的問，我已經到了望鄉了？你們肯定這裏是望鄉？

兩個孩子肯定的點點頭。

武破侖意識到自己經過一周狼狽不堪的逃亡，不覺中已經走了上百公裏。

 

望鄉，對於武破侖是個熟悉的名字，這裏是著名的娛樂之都，他經常帶客戶來這裏消遣。原來這裏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鎮，因為交通便利，離京都很近，逐漸變成了一個繁榮的城市，服務業成為這裏的核心經濟。

 

市中心的街道上發廊林立，白天冷清，一到夜晚就是另外一番景象，所有的店鋪都開門營業，那些發廊門口掛著不同顏色的燈籠，代表著不同的服務業務。

 

武破侖想起之前在發廊認識的董小姐，他們曾經有過幾次交往，武破侖摸出手機，開機找到了董小姐的電話，打過去。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請問哪一位？

武破侖說我是京都的武哥，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大忙人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武破侖苦笑說，一言難盡，你現在有時間嗎？

現在到處都是疫情，發廊歇業了，在家閑著呢。

武破侖說，我遇到點麻煩，我們能見個麵嗎？

可以，你在哪裏？

武破侖抬頭觀察了一下四周，說我在一個公園，中間有個很大的噴泉，旁邊有一座橋。

我知道那個公園，離我家不遠，我現在就過去。

一言為定，我在那個石橋下邊等你。

我大概半小時到，不見不散。

 

（武破侖回憶和董小姐交往的往事）

武破侖掛掉電話，感到一陣眩暈，連續一周的逃亡，他感到體力不支，他走到湖邊，用水洗了把臉，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躲在橋下等待董小姐。

 

半小時後董小姐來到橋下，四處尋找，武破侖觀察周圍沒有可疑的人，就從暗處出來從後麵小聲叫了一聲董小姐。

董小姐回頭看到武破侖，嚇了一跳，武破侖麵色蠟黃，衣衫不整，臉上還有幾道刮痕。

董小姐問你怎麽了？生病了嗎？

武破侖說我有點不舒服，可以先找個地方再談嗎？

董小姐意識到什麽，說去我家吧。

隨後兩人匆匆離去。

 

董小姐的家位於一條雜亂的街上，從外麵看很不起眼，是個理想的藏匿地點。

進了董小姐的房間，武破侖感到安全了，他鬆懈下來，撐了數天的身體終於垮了，董小姐攙扶他躺下，他開始劇烈咳嗽，稍微一個翻身都喘不過氣。

 

董小姐說她去做飯。

武破侖說沒有胃口，隻想睡覺。

董小姐說你得吃點東西，洗個澡再睡。

說完董小姐去準備洗漱用品，回來發現武破侖已經睡著了。

 

晚上武破侖開始發燒，半夜開始發夢，夢見外麵有人在重重的敲門，他從窗口看出去，看見矢村警官帶了幾個人在外麵，他跳窗逃走，剛跑了十幾步後麵傳來矢村警官的喊聲，站住，不然我就開槍了，他站住，轉身，發現空蕩蕩的街上什麽都沒有，他從夢魘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之後又昏睡過去。

 

第二天，武破侖醒來，房間裏靜悄悄，董小姐出門了，隻有他一個人，他感覺口渴難忍，仿佛身處沙漠之中，有種要渴死的感覺，他起身喝了一大杯水，感覺稍好。

 

董小姐的單身公寓空間狹小但幹淨整潔，各種物品擺放的井井有條。這麽多天，第一次睡在床上，武破侖感到一種回家的感覺。

 

武破侖看到桌上有一個小相框，裏麵是董小姐和一個小女孩的合影，武破侖知道那是她的妹妹，董小姐以前提起過她有一個未成年的妹妹，一直和她一起生活。武破侖看著照片出神，回想起第一次和董小姐見麵的場景。

 

那次武破侖簽了一個購房合同，他請客去望鄉夜總會喝酒，最後兩人都喝多了，武破侖提議去隔壁的發廊洗腳按摩醒醒酒。

 

在發廊，武破侖遇到了董小姐，她個頭不高，身材平平，但是五官頗有棱角，有一種女人少有的英氣，她話不多，按摩的指法相當有力，讓習武多年的武破侖頗有印象。

 

按摩結束，他們離開發廊，在街上準備上出租車時，吹了點風，武破侖感覺腳下有點不穩。

此時董小姐追了過來，說先生你的錢包丟在房間裏了。

武破侖接過錢包，醉眼朦朧的拉住董小姐的手說你真好，好久沒有遇到好人了。

董小姐說，先生的酒還沒有全醒，我去給你拿點熱水喝吧，之後她離開片刻返回。

武破侖喝了水，感覺稍好，對董小姐頗有好感。

武破侖問，你叫什麽名字？

叫我董小姐吧？

武破侖從錢包裏拿出點錢要給董小姐。

董小姐拒絕了，說如果下次你來望鄉可以來找我。

他們互相留下電話，武破侖離去。

 

（幸福的童年及一場慘烈的車禍）

過了一段時間，武破侖與乃花因為生活瑣事發生冷戰，武破侖每天睡沙發，兩人靠紙條溝通，武破侖有點心煩，一天他想起董小姐，就去了望鄉，給董小姐打電話，約她吃飯。

 

他們去了一家小店，董小姐點了一份糯米飯，武破侖說這是兒時自己的最愛，好久沒有吃到了。他們吃著聊著，看著外麵繁華的街景，武破侖想起自己和乃花的冷戰，不由長歎一聲，說自己空有一番熱血，卻在這個繁華都市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董小姐說，在這座城市，每個看上去光鮮亮麗的成功人士，背後都隱藏著很多辛酸的故事。

武破侖說，那說說你的故事吧。

 

董小姐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父親原來做點小本生意，日子過得還不錯，他性格爽朗，身體健壯，喜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結交了很多朋友。後來他生意失敗了，欠了一身債，他就當了貨車司機，常年在外跑長途。

 

在跑長途的那段時間，他經常在路邊的一家餐館吃飯，認識了一個在餐館做服務員的女孩，有一次我父親的貨車拋錨，修車期間他每天去那個餐館吃飯，一天他喝的不省人事，那個女孩照顧了他一晚上。

 

後來他們相愛了，感情非常好，因為父親跑長途女孩思念他，就把工作辭掉了，跟著他一起跑長途，夜晚陪他說話聊天，他累了的時候女孩就幫他點根煙，抽幾口解乏。

 

後來女孩就成了我媽媽，他們非常疼愛我，我父親一直在努力掙錢還債，所以他們沒什麽錢，但每次長途回來都會給我帶各種小禮物。幾年後我有了妹妹，父母依然很愛我們，雖然家裏不富裕，但我和妹妹的童年還是很幸福。

 

我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尤其是古代詩詞，我父親很為我驕傲，時常他的朋友來家裏吃飯，都會讓我當眾朗讀幾首古詩詞。

 

我迷戀上看書，有次我過生日，爸爸送給我一本叫《簡愛》的書，爸爸說喜歡封麵上那個女孩，希望我長大以後也像她那樣漂亮，我迷上了那本書，看了很多遍，能背誦裏麵的很多台詞。

 

因為我喜歡看書，他們經常買書給我，我讀了很多書，後來我就有個夢想，以後要當一個作家，可是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沒有成為一個作家，我成了一個發廊裏的小姐。

 

一次有一個客人來我們店裏按摩，他是個大學教授，我和他聊起《簡愛》那本書，我朗誦了裏麵的幾段對話，他很驚訝，後來他寄給我一本精裝的原版《簡愛》，雖然我看不懂外語，但我一直都保存著。

 

董小姐聊著她的往事，武破侖聽得入神。

那後來呢？

後來我父母出事了，一個冬天，他跑長途，那時媽媽在家照顧我們姐妹，但是那次父親要走很多山路，媽媽決定陪他一起走一趟。他們在路上遇到大雪，又是山路，媽媽睡著了，爸爸太困想抽根煙解乏，他不想驚動媽媽，彎身取打火機的時候車偏離了方向，貨車墜入懸崖。

 

由於冬天，救援的人也沒有辦法下去，一直等到來年的春季，他們在山崖下找到他們的屍體，他們兩人緊緊糾纏在一起，根本分不開，最後隻能將他們一起火化了。

 

你怎麽知道這些細節的？

是一個在現場的搜尋人員後來告訴我的，他說看得出他們非常的相愛，覺得必須要告訴我他們最後的情景。

 

那段時間我非常痛苦，我覺得整個天都塌下來了，我想起《簡愛》裏的一段話：

假如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不能忍受生命中注定要忍受的事情，就是軟弱和愚蠢的表現。當我不開心的時候，我就用這段話來安慰自己。

 

（深夜激烈的敲門聲及一個承諾）

那天他們在餐館裏聊了很久，一直到天黑小店打烊。

 

之後他們去了一個小旅館，房間很小，除了窄窄的過道，就隻有一張雙人床和一張椅子。天氣炎熱，房間裏沒有空調，隻有一把破舊的電風扇，董小姐打開電風扇，一陣熱風襲來。

董小姐對武破侖說，你要覺得熱，就把衣服脫了吧。

 

武破侖脫掉襯衣，露出一身肌肉，武破侖雖然身材不高，但他因為習武多年，並且保持了健身的習慣，所以一身肌肉很有男人氣概。

 

董小姐也脫掉了外衣，隻剩下一件薄薄的內衣，沒怎麽發育好的乳房若隱若現。

武破侖沒有產生衝動，他起身取了四百塊錢給董小姐，被董小姐拒絕了，武破侖把錢放在桌子上，兩人半裸著上身，在破舊、散發著黴味的房間裏，躺在床上天南地北的聊著。

 

武破侖問，後來你怎麽來了望鄉？

爸爸媽媽去世後我和妹妹就成了孤兒，我被生活在鄉下的叔叔收養。叔叔是個好人，沉默寡言，但嬸嬸很厲害，他們自己有一個孩子，本來日子過得也不寬裕，現在又增加了兩口人，我們經常吃不飽，還經常被訓斥，我還要幫忙幹很多家務。

 

有時我悄悄看會書，被發現後書就被沒收了，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我覺得生活沒有一點希望，我很消沉，後來，我覺得我要振作起來，如果我父母還活著，他們一定也希望我和妹妹能快樂，初中畢業我就不想再上學了，我就帶著妹妹悄悄出走，來了望鄉。

 

夜深了，他們半裸著躺在床上，突然門外傳來劇烈的撞擊聲，有人在外麵喊查房，接著房門被撞開，衝進來幾個警察，他們看了桌上的現金以及半裸的董小姐和武破侖。

 

在派出所，他們不承認有性交易，但他們被抓的時候半裸，桌上還有現金，所以算是人贓俱獲。董小姐攬下了所有的責任，他們被罰款，然後被放走。

 

在街上，武破侖問董小姐為什麽要攬下所有的責任？

董小姐說反正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不在乎。

 

武破侖說我還會再來找你的。

董小姐說那我等你。

 

（經曆了那麽多，你還相信愛情嗎？）

武破侖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門鎖轉動，董小姐提著一堆東西回來了。

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睡了這麽久？

還有你身上的傷口，你睡覺的時候我幫你清理了一下，你發生了什麽事？

一言難盡，武破侖回答。

那好吧，不方便就先別說了，吃點東西吧。

我真有點餓了，有什麽好吃的？

我買了你喜歡的糯米飯，大部分商店都關門了，我跑了很遠一家小店才找到。

武破侖感到很溫馨，你還記得我喜歡糯米飯？

我們那次吃飯，你說出來這麽多年，一直惦記著家鄉的糯米飯。

武破侖感覺胃裏空空如也，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糯米飯。

 

吃完飯，董小姐泡了一壺茶，兩人喝著茶，又聊起了往事。

 

你回來前我一直在回憶之前我們見麵時你講的故事，後來被查房的警察打斷了。

還想聽嗎？

當然。

我帶著妹妹，來了望鄉後，先在一家餐館做了一段時間，後來又去鞋廠、玩具廠，那幾年換了好幾個工作。

 

這期間我交過幾個男朋友，第一個是工廠打工的同事，我們相處了兩年，挺相愛的，後來他父母不同意我們談戀愛，主要因為我是孤兒，還帶著個妹妹，我們就分手了。

 

那是我的初戀，挺痛苦的，就辭掉了工作，人一下子消瘦了十幾斤，皮包骨頭，後來我覺得這樣不行，我就開始重新工作，漸漸忘掉了那個男孩。

 

後來我認識了一個保安，他是一個很厚道的人，對朋友兩肋插刀，對我和妹妹也很好，我就覺得可能要和他過一輩子了，後來他和幾個朋友晚上宵夜，一個朋友喝醉了酒和鄰桌的人打起來了，他在勸架的時候，混亂中被捅傷了，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死了，因為是夜晚，場麵很混亂，捅死他的人也逃往外地，所以後來也沒找到凶手，工廠賠了一點錢就了事了。

 

第三個男人是個有婦之夫，他是當地人，在稅務局做個小辦事員，他總是說和他老婆沒感情，要離婚和我結婚，但一直拖著，我懷了幾次孕，後來有一天他老婆來我們工廠吵，我就和他分手了。

 

之後工廠裏關於我的傳言很多，再加上工廠收入微薄，還要經常加班，無法照顧妹妹，我就離開了工廠，帶著妹妹住到一間出租屋裏，有幾個星期很少出門見人。

 

那段時間我又一次陷入到一種困境之中，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不如意的事情？我想起了簡愛說的一句話：我越是孤獨，越是沒有朋友，越是沒有支持，我就得越尊重我自己。後來我再一次振作起來。

 

再後來有人就介紹我去發廊做按摩，有時碰到大方的客人，會給挺多小費，時間也靈活，我就做起了這一行。

 

客人會提非分的要求嗎？

經常會被客人撫摸，有時還讓我幫他們打飛機，但是我的底線是不和客人上床。

收入怎麽樣？

我不漂亮，身材也不好，但我服務好，回頭找我的客人挺多的，所以收入還不錯。

你喜歡這份工作嗎？

我覺得通過自己的付出掙錢，沒有什麽不好的。

 

經曆了這麽多，你對男人還有信心嗎？武破侖說。

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信心，上次我們分手的時候，我就有一種直覺，覺得我們還會再見麵。

為什麽你會這麽覺得？

因為你走的時候說你還會再來的，我說過我會等你。

那時我也就隨便一說。

可是我覺得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是認真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