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關於瘟疫的情歌（五十） A love song of plague

第五十章，回首往事，你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懊悔，因為你的整個生命都獻給了那個偉大的時代

 

一隻花豹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他手無寸鐵，有點觸不及防，他緩慢的後退，花豹步步緊逼。危機之中，一支利箭射來，正中花豹的脖子，然後深入它的心髒，它哀嚎了一聲，跳起來逃走，在跑了十幾米後一頭撞在地上死去。

 

（金彩霞與父親，一段持續一生的情結）

當金彩霞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的生活和其他的孩子並無兩樣，她和父母親生活在一起，她有一個和藹的父親，一個不苟言笑的母親，直到有一天她的父親因為一場事故去世，母親告訴她那是她的養父，她還有一個親生的父親。

 

母親生前很少提起她的生父，而且一直小心翼翼的回避著關於父親的話題。

一次她忍不住問母親，我的親生父親去了哪裏？

母親沉默片刻，說他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

金彩霞露出不解的神情。

母親說，他去了南方異國的一片叢林去從事一場神聖的事業。

什麽樣的神聖事業？金彩霞追問。

一個和整個人類的幸福有關的神聖事業。

後來呢？

後來他留在了那片叢林裏。

他還會回來嗎？

母親不語。

 

從那時起她的內心失去了平衡，從母親生前斷斷續續的敘述中，金彩霞對父親有了一點支離破碎的印象，讓她愈發的對父親的人生產生了好奇，這種好奇一直持續到母親的去世。

 

母親去世後，她開始看母親留下的那幾本厚厚的日記，她對父母親生活的那個年代以及他們的經曆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她沉湎於對他們的回憶之中。

 

父親匆匆告別母親，去了南方異國的叢林，在那裏走完了他神秘的一生，那是一段怎麽的生活？這麽多年這個問題一直瀠繞則在金彩霞的心頭，揮之不去。

 

在自然界人類是一種獨特的動物，他們是唯一擁有精神現象的動物，這種獨特的精神使人類擁有了一種接近上帝的能力，當然也可能是一種邪惡的能力。

 

人類為了追求這種精神上的需求甚至可以獻出自己的生命，這讓她對人類的行為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後來她選擇了研究人類學，成為了一個人類學研究者。

 

她試圖通過研究人類的精神現象，找到精神在人類的生活中扮演的特殊角色，從而進入父親的精神世界，了解他不平凡的一生。

 

金彩霞在天使島過著隱秘的生活，她很少與外界交往，她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不信任，她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確切的說她隻活在她父母的世界裏，在那裏她找到了自己精神上的寄托。

 

這麽多年她一直過著一種封閉的生活，直到遇到丘比特。丘比特是多年來第一個闖入她世界的人，那次與丘比特的不期而遇讓她觸不及防，他看到了她不為人知的隱私，也擾動了她的內心。

 

他們年齡相差三十多歲，這種年齡差異讓她放鬆了警戒，她封閉多年的內心世界也隨之打開了一個口子。

 

與此同時，少年丘比特對外麵的世界充滿好奇，他像一個探險者，遊蕩在天使島的森林裏麵，不知疲倦的探索著這個神秘的世界。

 

那個中午，當他窺視到金彩霞裸露的背影，那一幕喚起了他對那次《神曲》之旅的記憶，激發了他內心的一種特殊的情感，那種情感是對於這個世界的異性的一種本能的情感，少年丘比特的內心世界正在不斷的擴展，他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有強烈的興趣。

 

丘比特的到來讓金彩霞的生活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她想與他分享這麽多年來她對人類及父母的反思。

 

（為什麽在這個世界上會存在秘密）

當丘比特再次拜訪金彩霞的時候，他又一次進入那個神秘的房間。

那裏就像是另外一個時空，屬於一個久遠的時代，房間中央有一張祭台一樣的黑色木桌，上麵擺放著父親的顱骨。當丘比特再次看到那具顱骨，他已不再感到恐懼，那具顱骨就像是一個有生命的朋友。

 

桌上擺著一本書，由於年代久遠，封麵已經發黃，丘比特勉強讀出了書的名字：《鋼鐵淬煉與靈魂修煉的藝術》。

 

金彩霞說，這是我父親的組織創始人寫的一本書，我父親離開母親後，參加了一個秘密組織，他的一生大部分時間都與組織有關，這本書如同他的聖經，他在叢林裏經常讀這本書。

 

什麽是組織？丘比特問。

組織是我們人類特有的一種行為方式，它是社會的基礎，就如同我們人體內的細胞。每個人都屬於某個組織，比如你就屬於你自己的家庭，還有你上學的學校。

 

你可以給我講講組織的故事嗎？丘比特問。

人類很久之前就有組織了，人們為實現一個特定的目標，就會結合而成為一個團體，這就是組織。

父親參加了一個叫光榮之路的秘密組織，他們認為由於人類貪婪的本性，這個世界已經被一些既得利益集團所控製，導致人類麵臨巨大的危機，而大部分人由於認知能力的問題，無法認識這個世界的真相，必須由一些精英來帶領他們，用暴力手段推翻這些既得利益集團控製的政權，從而拯救這個世界，拯救人類。

 

為什麽組織要進行秘密活動？丘比特問。

對於神秘的力量，人類有一種本能的恐懼和崇拜，所以很久以前人類就產生了秘密組織，比如曆史上各種神秘的兄弟會。

 

那什麽人才可以加入組織？

要通過中間人介紹，然後要進行嚴格的審查，還要進行各種考驗，隻有都通過的人才能成為組織成員。

 

那加入組織之後呢？

成為組織成員，就要嚴格遵守組織的條例，比如終身對組織忠誠，保守秘密，不對外泄露身份，如果背叛組織或泄露秘密，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為什麽要保守秘密呢？

秘密是人類才具有的概念，人類之所以能在與其他智人競爭的過程中取得勝利，是因為人類掌握了語言、虛構及保守秘密的能力，保守秘密才可以控製人的思想，從而掌握主動。

 

原來秘密有這麽強大的力量，丘比特說。

加入組織後還要進行一個神秘的儀式，金彩霞接著說，所有的人要赤身裸體，圍著被稱之為大首領的創始者的頭顱，匍匐前行，並宣誓終身為組織的理念而奮鬥。

 

大首領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據說沒有人見過大首領，但是他的精神無所不在。每個組織成員都有一個最親密的戰友，當一個人死去的時候，他的戰友會負責將他的頭顱割下然後帶回家鄉。

所以，，，丘比特看著桌上那具顱骨。

是的，我父親死後他的戰友帶回了他的頭顱。

 

我父親的一生充滿了神秘，關於他的故事我是通過我母親，父親留下的日記，以及他的戰友的講述，綜合起來，但是很多事情至今我也沒搞清楚。

 

（叢林裏的背叛與一段幸福時光）

組織有一個部門叫“手術”，是一個負責清理叛徒的部門，負責人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性，她戴了一副白框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透過她的外表，她擁有比男人更堅強的意誌及執行力。

 

在一起清理活動中，他們追捕一位逃亡在外的組織背叛者，他們發出假情報說他母親病重，誘使他在一個深夜返回家中看望母親，之後當他離開的時候被埋伏在外麵的組織的成員抓獲。

 

之後，在一片荒郊野嶺，他們處決了那個叛徒，並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儀式，叛逃者的生殖器被煮熟後分食，這個儀式源自於一個古老的習俗，寓意徹底切斷他與這個世界的關係。

 

父親的團隊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她來自一個富有的舊式家庭，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後來她背叛了家庭，成為了組織的一員。

 

一次政府軍襲擊了組織在叢林裏的基地，他們逃到叢林的深處，那段時間組織的活動處於低潮，女孩天性樂觀，她喜歡哼唱一些歌曲並隨著節奏起舞。

 

而有人認為組織裏出了叛徒，他們一直在秘密調查，後來他們懷疑女孩的身體內藏有一個隱形的發報機，她借唱歌跳舞向外麵發送信息，他們逮捕了她並對她進行了嚴酷的拷問，最終女孩服藥自殺了，她的屍體被當眾解剖。

 

父親目睹了這一切，他對組織產生了懷疑，他覺得組織的正義性已被一些人玷汙，他將他的疑慮告訴了身邊的人，之後有人告發了他，組織準備在一個集體儀式上當眾逮捕他，有人通風，他連夜帶著助理逃走了。

 

父親逃走後，有一段時間他很迷茫，那段時間他在熱帶叢林裏過著原始的生活，思索著組織的命運，並用日記的方式粗略記錄了他的生活及思想狀態。

 

他的日記字體潦草，有時就隻有支言片語。

有一天的日記他寫道：雨下了好久，一周沒有見到太陽了，食物也吃完了，不知道怎麽撐過之後的日子，，，

 

那時正值夏季，天氣炎熱、潮濕，一次他誤食了一種未知的植物果實後中毒，在帳篷裏昏迷了幾天。

 

一天他掙紮著起身，走出帳篷，想找點吃的，他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發現一隻花豹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他身體虛弱，也沒有帶武器，他緩慢的後退，花豹沒有退縮，一步步靠了上來。

 

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順手摸到一根棍子，他揮舞著，準備和花豹決一死戰，就在花豹躍起撲向他的瞬間，一支利箭射來，穿過它的脖子並深入心髒，它跳了起來然後逃走，很快體力不支，一頭撞到草叢中死去。

 

他看到一個森林女戰士從樹後走了出來，她皮膚黝黑、光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說著部落的語言並比劃著，他懂一點她們的語言，知道她是一個部落首領的女兒。

 

第二天女孩又來了，帶來了食物，然後調製了一種特製的藥汁給他喝，之後他慢慢痊愈了。

 

兩人陷入了戀情，父親在他的日記裏簡略的記載了那段生活，他們一起度過了一段短暫的幸福時光，他似乎又一次從組織那些崇高的理想中回到了現實的生活中來。

 

女孩帶他在森林裏遊蕩，她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和遇到的各種動物打招呼，那些動物見到她並不逃走，他們用一種特殊的語言溝通。

 

一天他們遇到一隻受傷的小麋鹿，它的一條腿被夾在了一棵大樹的縫隙之間，他們救了它，並幫它包紮傷口，之後將它帶回。一周後小麋鹿痊愈，他們將它放回了森林。

父親問為什麽要救它？

女孩說這是他們部落的習俗，森林裏的一切動物都是家人，需要互相照顧。

這些話觸動了父親，他的內心起了漣漪。

 

之後父親跟隨女孩去拜訪她父親的部落，他們騎馬在森林裏走了幾天，之後來到一片開闊之處，對麵山上有山泉流下，形成一個方圓幾平方公裏的小湖，他們繞過小湖，在山腳下出現一個隱秘的山洞，他們下馬，進入山洞，拜謁了她的父親。

 

他們在部落裏生活了一段時間，父親似乎又一次從低穀中走了出來。

但是在後麵的日記裏，他隱約的提到他思想上的一些變化，他似乎感受到一種威脅，他決定離開部落和女孩。

 

日記寫道這裏就戛然而止了。

不久父親神秘的死在了森林裏，死因不明，有很多種傳說，一種是他參加部落的一次對外族部落的戰鬥，在混亂中跌落懸崖而死。還有一種說法是他被組織派來的人找到，將他處死，或者是他遵循了當初對組織的誓言，自我了斷，一切都不得而知。

 

後來，他的戰友找到了他的頭顱，將它帶回國並交給了母親。他的戰友還畫了一幅圖，交代了父親遺骨的大致位置，那裏有一座山峰，遠看上去像一個高高舉起的拳頭，山峰下有一個瀑布，底下是一片湖水。

 

金彩霞說也許有一天我會去那片神秘的森林，尋找父親的足跡，並揭開他死亡的秘密。

 

（丘比特看到陽台上站著一個小女孩）

那天天色漸晚，丘比特告別金彩霞，沿著小路回家，一路上腦子裏都是金彩霞父親的故事，對於和組織有關的那些概念他沒怎麽聽懂，但是他明白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理想，而理想是他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目的。

 

太陽正在落山，天空還沒有完全黑暗下來，他抬頭望著天空，很快找到了那顆有點暗淡的恒星，那顆紅色的星球時常出現在他的夢中，他想有一天他會去那裏。

 

沿著山坡坐落著數十棟別墅，丘比特看到其中一棟的陽台上站著一個小女孩，她穿著白色的公主裙，懷裏抱著一支夜鶯，臉色蒼白，紋絲不動站在那裏看著他。

 

他向她招手，她微微揮動了一下手臂，露出一絲慘笑，夜鶯在她的懷裏突然開始鳴唱，歌聲如泣如訴，充滿傷感。

 

那場景讓丘比特內心一陣悸動，他感到一種難以言述的悲涼。

她是誰？她看上去那麽憂傷，她有什麽心事嗎？

丘比特想著那個臉色蒼白、舉止有點怪異的小女孩，離去。

 

（有一種人生，隻屬於那個不平凡的時代）

金彩霞站在客廳，將窗簾拉開，夕陽照射進來，客廳裏一片金黃。

 

她想起父親，他用一生的時間追求一種神秘的信念和理想，最終消失在茂密的森林裏。而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隻關心每天的溫飽，可是人如果沒有某種信念和理想，那麽他們活著和動物又有什麽區別呢？

 

金彩霞想起父親在他最後的那段時間裏，日記裏有一段曾提到了她的母親，他潦草的寫道，也許他能堅持到那一天，回到自己的祖國，再次見到那個他深愛的女孩，過平凡的生活，生幾個孩子，，，

金彩霞想，父親是否感受到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女兒呢？

 

金彩霞想起母親，在她芳華正茂的時候遇到一個男人，她和他一起度過了一段短暫的不平凡的日子，之後他們在站台上分別，她的一生都活在對那個男人的記憶之中，她的精神隻屬於那個時代，隨著那個時代的消失，她的生命也隨之失去了意義。

 

這個世界有一種人，他們為了動蕩的時代而生，他們的血液裏流淌著特殊的基因，他們注定無法生活在一個平庸的時代，他們希望世界處於一種動蕩之中，這樣他們就可以依托組織，施展自己的才華，將自己骨子裏的那種激情肆意的揮灑出來。

 

在精神上，金彩霞希望能回到母親生活的那個火熱的年代，一個轟轟烈烈、無所顧忌、人人張揚自我的時代，而她將終生忠實於那個火熱的時代。

 

金彩霞再次打開那本《鋼鐵淬煉與靈魂修煉的藝術》的書，她翻開看到扉頁上的一段話：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隻有一次，一個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懊悔，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都已經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事業而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