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關於瘟疫的情歌 （四十九）A love song of plague

第四十九章，老人對孩子說，無論這個世界如何對待你，你都要善待你遇到的每一個人

 

愛麗絲從小在父親的嗬護下成長，兒時的愛麗絲皮膚細膩白皙、五官立體。她的父親是一個社交名流，每次參加活動都帶著她，愛麗絲穿著公主裙，宛如一個小天使。她的童年過的無憂無慮，那時的她不染凡塵，宛如人間仙女。

 

（在城市的邊緣，住著一個拾荒老人和一個孩子）

在城市的邊緣，有一片廢棄的廠房，這裏曾經是一片繁華的工業區，如今由於城市的發展和變遷大部分工廠已經遷移，留下很多廢棄的建築，坍塌的鋼鐵支架，鏽跡斑斑的鐵軌，破敗的廠房，使這裏看上去像是一個鬼魅世界。

 

這裏接近海灣，地勢低窪，很多地方已經變成濕地，裏麵長滿過人高的野草，平時人跡罕至，在這個隱秘的地方，有一個用廢棄的材料搭建起來的低矮的房屋，外麵用塑料布遮蓋，房頂壓了一些轉頭，房子裏住著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

 

老人很老了，沒人知道他的年齡，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他什麽時候來到這裏也沒人知道。很多年前他遠離城市及人群，來到這裏過著孤身一人的拾荒生活。

 

六年前的一個下午，老人在一個垃圾桶旁邊聽到了一陣微弱的嬰兒啼哭聲，他循著聲音找過去，發現一個被拋棄的嬰兒，臉上爬滿了螞蟻，奄奄一息，他將嬰兒抱回家，喂他牛奶，孩子安靜下來，他給孩子擦洗幹淨，發現是一個漂亮的孩子。

 

他製作了一個小搖籃，放在三輪車上，每天帶著孩子外出拾荒，孩子很懂事，大部分時間都很安靜，很少哭鬧，孩子的到來給他增添了很多生活的負擔，但也給他帶來了很多歡樂。

 

幾年過去，孩子慢慢長大，老人發現孩子比同齡的兒童要瘦小一些，孩子開始走路的時候，他發現他的一條腿有點殘疾，他給孩子取了一個名字叫希望。

 

慢慢的希望可以幫老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每天老人外出拾荒，晚上回到低矮的窩棚，希望已經做好了簡單的飯菜，他們相依為命，雖然條件艱苦，但是他們很快樂。

 

由於瘟疫，這些天他們很少出門，大部分時間呆在棚子裏，棚子裏所有的家當都是撿回來的。老人很老了，他坐在一張簡陋的椅子上，喝著清茶，看著撿來的報紙。

 

希望在練習彈奏一首歡樂頌的曲子，那是一個簡易的電子鍵盤，是老人撿回來的，老人教會了希望，現在他可以彈十幾首曲子。

 

老人在一旁聽著，閉目養神，他的一生經曆了太多的世事沉浮，早已看破紅塵，心情平淡如水，他的心緒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孩子，單純而寧靜，心無旁騖。

 

希望問爺爺為什麽不可以出門？

老人說因為外麵有病毒。

希望問為什麽會有病毒？

老人說因為這個世界上的人無節製的追求自己的欲望，破壞了自然的平衡，老天就用這種方式來懲罰人類。

希望問人類可以戰勝病毒嗎？

老人說人類隻能適應病毒，人類永遠都不能戰勝病毒。

 

在他們簡陋的家裏，有一張桌子，上麵擺著一個青花瓷瓶，被擦的纖塵不染。

這天希望看著老人一絲不苟的擦那個瓷瓶，問爺爺那裏麵是什麽？

裏麵是奶奶。

奶奶現在哪裏？

她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長什麽樣子？

她年輕的時候很美，就像一個公主。

公主是什麽樣子呢？希望好奇的問。

老人翻出一張陳舊的海報給希望看，這就是年輕時的奶奶。

 

那是一個美麗時尚的女人，希望看的入神。

老人喝了一口茶，給希望講了一個年代久遠的故事。

 

（年代久遠的往事，一個小鎮青年的平凡人生）

很多年前，在北方有一個小鎮，小到在地圖上都很難找到它。一個小鎮青年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食品店工作，他很年輕，因為家境不好他初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

 

從出生青年就一直生活在小鎮上，從未離開過小鎮。雖然他很年輕，但他的生活平淡無奇，每天除了工作，其餘的時間就是用一個簡單的錄音機聽流行音樂，他非常喜歡流行音樂。

 

每天他的一項工作是去給學校送貨，這個工作他已經做了很多年，一年四季，風雨無阻。

 

一天他去學校送完貨準備離開，突然聽到一段熟悉的旋律，他回頭，看見一個中年女人，一邊擦窗戶，一邊在輕聲的哼唱一首流行歌曲，那是青年非常喜歡的一首情歌，歌聲非常的輕柔，從那個女人的嘴裏唱出有一種獨特的韻味，青年的心靈受到強烈的撞擊，他呆在那裏聽的入迷。

 

唱歌的中年女人，由於疏於保養，麵色昏暗，動作有點笨拙，但是透過她略顯臃腫的身材，隱約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一種特殊的美麗，年輕人覺得似曾相識。

 

正當他若有所思的時候，中年女人也看到了他，她停下了手裏的工作，他們互相的看著對方，都沒有說話。

 

女人問青年，你聽過這首歌？

青年點頭。

她淡淡的說，那是我唱的。

 

青年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就是他非常喜歡的那位女歌星，他熟悉她所有的歌，他非常癡迷於她的歌聲，他收集了很多她的照片，家裏的牆上貼滿她的海報，是他花了很多時間從各種渠道收集來的，那是他生活中唯一的愛好。

 

當他第一次聽到她的歌聲時他就不可救藥的喜歡上她，她的歌聲陪伴他度過了青春歲月，無數的夜晚，她的歌聲撫慰了他孤獨的靈魂，他對她充滿幻想，他深深愛上了她。

 

他激動的說不出話，他結結巴巴說，我是聽你的歌長大的。

女人輕聲的說，像你這個年齡的人沒有多少人知道我，我早就過氣了。

可是在我心目中你一直都是最好的。青年激動的說。

女人看著年輕人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奈良。

多好聽的名字，我也曾經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是我父親給我取的，叫愛麗絲，

那是我小時經常看的一本童話書《愛麗絲夢遊仙境》裏女主角的名字，我很喜歡她。

可是你怎麽會在這裏？奈良好奇的問。

 

愛麗絲輕輕的說，他們說我的精神出了一些問題，我總是說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他們就安排我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後來又在一個教育營裏呆了一段時間，後來他們認為我對社會沒有什麽危害了，就安排我到這所學校，從事一點力所能及的工作。

 

那是一個很特別的年代，整個社會非常的不寬容，那時有一種罪叫思想罪，如果犯了這種罪，就會失去人身自由。

 

自從那次意外的邂逅，青年奈良平靜的小鎮生活變得不再平靜，他愛上了那個叫愛麗絲的中年女人，雖然她芳華已逝，而且還患有疾病。

 

他每天去看她，因為長期服用一種抗抑鬱的藥物，她麵色浮腫，身材已經變形，情緒也不穩定。

 

一天，愛麗絲在工作的時候突然暈倒，被送往醫院，診斷為輕度腦溢血，經過治療後她出院了，但是她隻能坐在輪椅上，因為她孤身一人，奈良就把她接回了家。

 

（過氣歌手愛麗絲與小鎮青年的情與緣）

奈良照顧著愛麗絲的生活起居，他對她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既像母親，又像戀人，他們維持著這種特殊的關係，過著平淡的日子。

 

一天愛麗絲對奈良講了她的故事。

愛麗絲出生在一個音樂世家，她父親是一個才華橫溢的鋼琴演奏家，曾經留學海外，學成歸來。他作風洋派，喜歡穿上等的西裝、喝咖啡，頭發永遠用發膠整理的油光錚亮，一絲不苟。

 

我從小學習鋼琴，家裏經常舉辦小型聚會，每次我都穿著漂亮的公主裙，當著來賓的麵彈奏鋼琴，後來我在聲樂方麵表現出一些天賦，我父親就開始教我練聲樂，後來我成了一個流行歌星，有很多喜愛我的歌迷。

 

後來一場運動不期而至，我父親因為與國外有很複雜的關係，被相關部門調查，並認定他從事了間諜活動，他們懷疑我們家裏藏著發報機，他們搜查了我們家，把所有的東西都翻了個遍，但是沒有找到發報機。

 

我父親的音樂生涯結束了，他被軟禁起來，每天接受各種詢問，寫各種交代資料，這種日子持續了一年多，他的精神慢慢崩潰了，他變得不再留戀這個世界。

 

有一天，他穿戴整齊，騎著一輛自行車出門，然後去了城市中央的一個人工湖，那個湖位於一個很有名的皇家花園裏，清晨的花園景色迷人，以前他經常帶著我來這裏劃船，留下很多美好的記憶，但是那時他已經不再留戀這個世界。

 

那時正是冬季，湖水很冷，他似乎沒有感覺，有人看到他緩慢的走進湖裏，直到湖水淹沒了他。

 

父親給我留下一封信，信中說活著太痛苦了，隻有死才能擺脫這一切，所以他對死一點都不懼怕，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我，他說他非常愛他的小公主，不想我受苦，可是自己太自私，他請我原諒他。

 

父親離去後，我和姑姑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但我無法適應新的生活，我過去生活的全部就是我父親，而且我的個性也無法適應社會，失去了父親的庇護，我變得越來越孤僻，我的精神出現了問題，後來我的音樂生涯也結束了。

 

後來我在精神病醫院住了一段時間，病情時好時壞，幾年後我的狀態有所好轉，他們就把我送到這個小鎮，安排在學校做清潔工作，後來就遇到了你。

 

奈良時常推著愛麗絲出門散步，每次都會引來很多人的目光，奈良的內心充滿喜悅。

 

愛麗絲的精神狀況時好時差，有時脾氣變得很煩躁。一天奈良回來，發現輪椅翻了，愛麗絲躺在地上，他發現她將整瓶的藥吃掉了，他馬上把她送到醫院急救，後來搶救過來了。

 

奈良問她為什麽要輕生？

她說自己殘疾了，生活不能自理，不想給他增添負擔，他應該找個女孩子結婚。

奈良抱著愛麗絲哭了，他說今生今世隻想和她在一起，會照顧她一輩子。

 

（他們離開了小鎮，去了遙遠的邊陲）

之後一個清晨，奈良帶著愛麗絲悄悄離開了小鎮，那是他第一次離開他生活的小鎮，他們去了遙遠的西南邊陲地區，那裏是少數民族地區，地廣人稀，大片的熱帶植物和水果，充滿田園氣息。

 

他們在一個寨子裏住了下來。

那時奈良已人到中年，他在一個農場找了一份采摘香蕉的工作，每天起床他把早飯做好，然後與愛麗絲告別，離家去農場裏工作，傍晚時分回到家。

 

秋天是一年最美的季節，一眼望去，一片金黃，層林盡染，大雁結隊飛過。

黃昏時分，牧童歸來，笛聲悠揚，寨子裏到處炊煙嫋嫋。

 

除了工作，其他時間奈良都陪伴著愛麗絲，照顧她的衣食起居，在自然的環境下愛麗絲的精神狀態逐漸變得好起來，她又開始唱歌了。

 

每天，院子裏會飛來很多小鳥，愛麗絲喂養它們，與那些小鳥對話，她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題。奈良還種了很多她喜歡的花卉和蔬菜，當那些花卉和蔬菜開花結果的時候，她會像孩子一樣欣喜若狂。

 

這樣平靜的日子又過了幾年，也許是之前的發生的那些事情如同惡魔始終沒有離她遠去，愛麗絲的精神狀態由開始變得不穩定。

 

有一天她坐在門口等待奈良回來，晚上天氣很涼，她忘了穿外套，第二天開始咳嗽不停，拖了一段時間，越來越嚴重，去醫院檢查，患了肺結核，鄉下醫療條件很差，這種病幾乎就是絕症。

 

奈良暫時辭掉了工作，每天早上吃過早飯，他就用一輛獨輪車推著愛麗絲到縣城醫院治療，然後又推回來，十幾裏的路，堅持了幾個月，愛麗絲的肺結核逐漸痊愈了。

 

自從愛麗絲癱瘓後，奈良每天幫她洗澡，但從未對她產生過非分之想，他深愛她，但絕不貪戀她的身體。他們就維持著這種特殊的關係，一起過了十年，那是他最快樂的十年。

 

後來愛麗絲很老了，得了老年癡呆症，她逐漸不認識他了，她的目光變得陌生，

他們不再有那麽多交流，奈良每天堅持推她出去在室外嗮嗮太陽。

 

再後來愛麗絲行動越來越困難，大部分時間躺在床上。當她精神狀況好的時候，她就讓奈良把她推到門口，她坐在那裏一言不發，似乎在回憶自己的人生。

 

她去世前那幾天，她的精神恢複了正常，有一天她對奈良說，人生真短暫，一不小心就過了一輩子，真想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看看，順便去看看父親的墳墓。

 

有一天她流淚了，對奈良說，謝謝你，真希望年輕的時候認識你，然後像正常人那樣和你生活一輩子。

 

有一天奈良出去買藥，回來在院子裏喊了她兩聲，沒有回音，他進門看到愛麗絲已經去世了。

 

故事講完了，希望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麽，問那個叫奈良的青年是爺爺嗎？

老人微笑著對他說那並不重要，你記得這個故事就行了。

 

（永遠都不要怨恨，要愛這個世界）

晚上，希望煮了一鍋稀飯，老人喝了幾口，感覺心髒有點不適，就躺在床上休息一下。

希望走過來問，爺爺不舒服嗎？

老人說，感覺有點累，你先吃吧，我休息一會。

希望問，爺爺會死嗎？

老人說，人老了都要死的。

希望問，爺爺怕死嗎？

老人說，我不怕死，人的生命就像門前那條小溪流，開始是涓涓細流，之後流到湍急的河裏，再後麵流入大江，緩緩而去，最後匯入大海，無聲無息，這是一個很自然的過程，我們不必害怕。

希望問，人死以後會怎麽樣呢？

人死了會去另外一個世界。

奶奶也在那裏嗎？

是的，我死之後就能見到奶奶了。

那以後我也要去那個世界找你。

你還小，現在不用想這些事。

 

希望在外麵呆了一陣子，感覺房間裏很安靜，他進去發現老人氣息微弱。

希望問，爺爺好點嗎？

老人點頭，問還記得我給你講的故事嗎？

希望點點頭，

老人說，人活著要懂得感恩，記住所有幫助過你的人，不要抱怨，善待你遇到的每一個人。

希望點頭。

老人又說，如果我不在了，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希望問，什麽事？

老人說，桌上的那個瓶子，我曾經答應過她，不會留下她一個人，無論去那都會帶著她，我死後你把我們的骨灰放到一起，撒到河裏或者找個地方埋了。

可是爺爺不會死的，希望說。

老人又說，不要出門，外麵到處是病毒，隻有家裏是安全的。

希望點點頭。

 

睡前希望來到老人的床前道晚安，老人沒有反應，希望以為他睡著了，就回自己的床睡了。

 

第二天，希望起床發現老人還沒起床，他湊過去發現老人已經沒有呼吸了，他的表情很安詳。

希望沒有感到害怕，他覺的老人暫時睡著了，等他睡醒他就會起來。

 

幾天過後，家裏的東西都吃光了。

希望出門想找點吃的，街上行人稀少，他一個人在街上茫然的走著。

 

希望想找個人告訴爺爺的事，但不知道找誰說，他走了很久，直到有人過來詢問。

之後來了幾個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問家裏還有什麽人？

爺爺。

他在哪裏？

他死了。

什麽時候死的？

好幾天了。

那你為什麽不出門告訴別人？

爺爺說外邊有病毒，不讓我出門。

你一個人不害怕嗎？

不害怕，因為爺爺說他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沒有病毒。

 

之後工作人員跟隨他回到他們的住處，他們抬走了老人的屍體，希望被接走了，那天晚上他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做了一個夢，在夢裏老人對他說，要善待你遇到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