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河流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愛情是美好的。 ——加西亞?馬爾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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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關於瘟疫的情歌 (四十七)A love song of plague

(2022-04-12 16:13:05) 下一個

第四十七章,GOODBY MY LOVE,我的愛人,再見,在大雨中她又一次回到了那片溫暖、潮濕的熱帶叢林

 

他感到一種痛徹心扉的痛,他不能自己,整個身心都在顫抖,他扶著樹勉強讓自己站穩,然後跌跌撞撞、步履不穩的走進大雨之中,他像一條在狂野中失去伴侶的公狼嚎叫了幾聲,但是聲音立即被雨聲淹沒了。

 

(茫茫草原,他們遇到一位年邁的牧人)

八郎駕車經過一片遼闊的西部地區,一望無際的平原,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八郎開著車漫無目的行駛著,心裏充滿了失落。

 

黃昏時分,他們進入一片翠綠的牧區,方圓幾十公裏看上去人煙稀少,隻有成群的羊群在夕陽之下緩緩的移動,此時正是晚餐時分,遠處一頂帳篷冒著炊煙,更遠處是起巍峨伏的雪山。

 

天色漸晚,八郎看到一排板房,周圍長滿雜草,一片荒涼,不像有人的樣子。八郎停車,過去查看,發現是一排閑置的板房,大門緊鎖,裏麵空蕩蕩,有一些廢棄的課桌,像是一個學校。

 

八郎翻過大門,進入房間,在裏麵找到了幾個土豆,他收起來準備離開,轉身看到一個頭戴白帽、留著胡須的老人,旁邊還有一條狗虎視眈眈的看著他,他感到腿有點發軟。

 

老人跟著八郎回到車前,看到裏麵神情疲憊的JOY。

八郎想解釋,老人直搖頭。

此時夕陽已經完全落下,空氣變得異常寒冷。

老人帶他們來到附近的一頂帳篷,裏麵有一個老婦人在忙碌,帳篷四周有數十頭牛羊,悠閑的在吃草。

片刻老人端來肉湯和牛奶。

老人對八郎說,趁熱吃一點吧,我看她很虛弱。

八郎表示感謝。

老人說那所小學前段時間關閉了,因為我住附近,就安排我時常過去查看一下。

八郎問這裏就你們老兩口?

老人說孩子都在外地工作,隻有我和老伴兩人住在這裏,這裏很安全,你們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八郎想起一路遇到的各種盤查和刁難,四處躲閃、擔驚受怕的逃亡生活,在無路可走的時候突然找到了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他感到無比的溫暖。

 

他對老人說,聽口音您好像不是當地人?

你真是見多識廣,我出生在江南的一個水鄉,我們家門口就是一條河道,我就在河邊長大,我母親一共生了十個孩子,最後活到成人的隻有五個,其他的都夭折了。

 

記得我五歲的那年我母親又生了一個弟弟,因為食物短缺,母親沒有奶水,那個弟弟生了病,撐了幾天後來就不行了。

 

那天難得的晴朗,我母親把弟弟放在院子裏的一張席子上,說他還有口氣,讓他曬曬太陽吧,我還清楚的記得弟弟的小雞雞在陽光下無力的耷拉在那裏。

 

後來我出去玩了,回來的時候在家門口聽到裏麵傳來母親的哭聲,我進去,母親看著我,拉著我的手說,你要記住你有個弟弟,雖然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活多久,但是他來到過這個世界。

 

我父親是一個船長,他幫別人跑船,常年不在家,當地生產的產品就在我們家附近的碼頭裝船,然後沿著河道運往外地。

 

一天清晨,母親突發胃病,被送去了鎮上的醫院。

當時家裏隻有我一個人,那時我大概五、六歲,過了中午母親還沒回來,我感到很害怕,我非常擔心我的母親,我想去醫院找她,我在院子裏轉悠了一會,就出門了。

 

我沿著河道走了一個小時,然後過了河,又走了一段小路,之後又坐了一趟公交車,最後我竟然順利的到了鎮上,一路問人到了醫院,我母親看到我非常驚奇,問我怎麽來的。

我說去自己從家裏走過來的。

我母親更驚奇了,她說從家裏到鎮上有十幾公裏,你這麽小一個人竟然能找到鎮上的醫院。

病房裏其他的人都看著我,一個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說,這個孩子以後要去離家很遠的地方。

 

後來我初中的時候,喜歡上班上一個女同學,她留著長長的辮子,烏黑濃密,我坐在她的後麵,整天看著她的背影發呆。後來我們開始交往,我們一起上學、放學,或去河邊,坐在那裏看著一條條駛過的貨船,我說想去遠方看看。

 

後來我們初中畢業了,就離開了家鄉,去了遙遠的西部草原,在那裏的農場插隊落戶,然後一晃一輩子就過去了。

 

每天八郎和JOY坐在帳篷前,看著外麵的那些羊群,JOY想起兒時自己生活的村落,媽媽還好嗎?她的臉上流下一行熱淚。

八郎輕輕幫她抹去臉上的眼淚,問怎麽了?

JOY說想家了。

八郎說我也想家了。

JOY靠在八郎的肩膀上,說真對不起我們的孩子,跟著我們一起受苦。

八郎心中一陣陣不忍,說都是我的錯,也許我們不應該出來。

JOY說帶我回家吧。

八郎點點頭,說好,明天我就帶你回家。

JOY虛弱的點點頭。

八郎決定無論前途如何凶險,他都要帶著JOY回家。

 

第二天他們依依不舍的告別了老兩口。

老人說好好照顧你的愛人,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

八郎點頭,一陣心酸湧上心頭。

 

(艱辛的回家之路,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一路上車流稀少,沿途經過廣袤的田野,不時出現嫋嫋炊煙,可惜此時的八郎無心欣賞這些美景,他隻想帶著JOY早點回家。

 

八郎駕車跨過一座橋梁,遠方出現了一片巍峨的建築群,幾座巨大的水塔,他意識到那是一座核電站,高聳的煙囪冒著白煙,在陽光下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線。

 

旁邊是一個村落,低矮的房屋,院落裏掛滿晾曬的衣服,門前堆滿垃圾,一幅敗落的鄉村景象,與遠處宏偉的核電站形成巨大的發差,現代與原始,進步與落後交織在一起,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八郎想到漂泊期間所經曆的一切,帝國過去的數百年裏鄉村地區幾乎沒有什麽變化。這裏的人民延續著祖輩的生活方式,他們對外部的世界了解甚少,他們沿襲了數千年來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感覺這些鄉村的人民與城市裏的人仿佛生活兩個平行的世界,現代文明與原始的生活如此緊密的交織在一起,既充滿矛盾,又是如此的現實。

 

如果你拋開個人的視角,進入一個宏偉的精神敘事,你很容易感受到一種自豪,就如同一個吸食了鴉片的癮君子,忘掉人世間個人的煩惱,你的靈魂會升華到一種新的境界,你會為自己微不足道的煩惱感到慚愧。

 

 

夜晚降臨,溫度始終很低,天空又開始飄雪,很快路麵被一層薄薄的白雪遮蓋,車速緩慢,龜速前行,到了半夜,雪沒有停止的跡象。

 

八郎開著車,緩慢的行駛著,目睹了對麵剛發生的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由於視線很差,加上路滑,一輛大型貨櫃車撞上了前麵一輛轎車,導致十幾輛車發生碰撞,貨櫃車側翻在路邊,車輪麵向天空,前麵的一輛紅色轎車嚴重變形。

 

幾個救護人員正試圖把司機從變形的車裏抬出來,路邊擺放著一排擔架,上麵蓋著白布,寒風中幾個警察在維持秩序。

 

經過數天的跋涉,八郎終於駛上了那條熟悉的高速公路,沿途延綿的工廠,壯觀的基礎設施,這裏離家已經很近了,八郎想著盡快回到自己溫暖的家,不知離開的這段時間家裏還好嗎?

 

路上的車多了起來,很多都肮髒不堪,似乎經曆了長途跋涉,估計很多人和八郎有著同樣的經曆,他們都曾流離失所,正急著返回自己的家。

 

八郎想起這段時間經曆的總總,他感覺自己又一次回到了文明世界,一切都將恢複正常,他不應該抱怨太多。

 

從車窗望過去,遠處是一片開闊的海麵,一座現代化的橋梁延綿十幾公裏跨過入海口,對麵就是京都市區,他們的家就在那裏。

 

車速越來越慢,直到公路全部被堵死,路上塞滿返回京都的車輛,八郎已經在公路上奔波了數天,幾乎沒有睡覺,此時他感到筋疲力盡,JOY非常虛弱,臉色蠟黃,蜷縮在後座上。

 

夜裏八郎感到極度疲勞,將車停在路邊,很快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八郎被一陣刺耳的警笛聲吵醒,一輛警車停在那裏,警燈閃爍,非常的刺眼。

 

一個警察走過來問為什麽在這裏停車?

八郎說幾天沒合眼了,實在太困,就睡了一會。

 

警察穿著防護服,這種場景讓八郎想起了電影裏核爆之後的工作人員,他們被厚厚的包裹著,行動緩慢,此時此景,他有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警察說這裏不可以停車。

八郎說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車裏還有一個臨產的孕婦。

警察靠近車窗,看到蜷縮在後座的JOY,對八郎說前麵有一個臨時服務區,你可以過去暫時停留一下。

 

在休息站,八郎被告知通往京都的出口已經封鎖,所有車輛不得出去,家就近在咫尺,但回家的路已經被封死,八郎的內心陷入到一種崩潰的邊緣。

他下了車,很煩躁的點燃了一顆煙。

 

一個警察過來問,從哪裏來?

他說,自己的家在京都。

警察問,為什麽不在家裏呆著?

他說,我太太懷孕了,現在馬上就要臨產了,我隻想帶她回家。

警察說,前麵的跨海大橋全部堵死了,現在根本不可能離開公路。

之後有人看到他們的處境,送來了水和食物。

 

(在路邊的一棵樹下,JOY誕下一個女嬰)

JOY醒來,問還有多久可以到家?

八郎說,家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

JOY苦笑說,又在騙我,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八郎看著JOY痛苦的神情,心有不忍,他攙扶著JOY下車,指著入海口的另一側說,你看到橋那一側的那片紅樹林了嗎?咱們經常去那裏散步,後麵就是我們的家。

JOY微笑,點頭說我看到了,你沒有騙我,那邊就是我們的家。

 

夜幕降臨,JOY臨產,痛苦異常。

八郎心急如焚,從車裏取出帳篷,在公路旁的一顆樹下搭起帳篷,JOY徹夜難眠,呻吟了一晚。終於天亮了,八郎燒了一壺水,JOY喝了,稍微緩解,不久下起了小雨,淒淒瀝瀝。

 

JOY開始胡言亂語,她挖苦八郎,說當初你一定要離開京都,現在你高興了吧?

八郎難言,說當初就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讓你安心生產。

可是哪裏比家更安全呢?

是的,我對不起你。

我可能要死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

JOY開始神誌不清,說我死之後,你就可以再去找隔壁那個漂亮的單身女人了,對不對?

你胡說什麽,我根本就不認識她。

我知道你喜歡她,那天散步你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

你誤會了,我心裏隻有你。

八郎找了幾顆止痛片給JOY吃下, JOY筋疲力盡,她吃過止痛片睡著了。

 

雨過天晴,JOY醒來,說想出來透透氣,八郎攙扶著她走出帳篷,在自然的環境中,JOY感覺身體輕鬆了一些,藍藍的天空,空氣沁入心扉。

 

之後JOY的精神時好時壞,有一陣子她的精神進入到了一種恍惚之中。

她對八郎說,你答應我如果有事請先救孩子,給你們家留個種。

 

八郎想起前妻出軌懷上別人的孩子,聽到JOY這些話,感覺鼻子一陣發酸,他對JOY說你不會有事的,這麽多年老天對我一直都很眷顧,我們一定會回到家的。

JOY又說,如果是男孩,你就給他取個名吧,如果是女兒還叫她JOY吧,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了。

 

之後在幾個救護人員的幫助下,一個女嬰呱呱落地,虛弱的JOY聽到孩子的啼哭聲,臉上露出難言的微笑,她還在不斷的流血,氣息變得越來越微弱。

 

她夢見兒時的自己,在湄公河畔簡陋的木屋裏,母親在忙碌,旁邊是奔流而過的河水,他坐在河邊,看著河水裏自己的倒影,她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孩的麵孔,在那一刻他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把自己變成一個女孩。

 

JOY緊緊抓住八郎的手,說帶我回家。

八郎說,我一定帶你回家。

JOY說,生命很短暫,但是過的很值,因為遇見了你。

八郎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來,他擦了幾下都擦不幹淨,他意識到又開始下雨了。

再見了我的愛人,我愛你。

那是JOY對八郎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她就去世了,她又一次回到了她的出生地,那個自由而潮濕的熱帶雨林的國度。

 

她死在了八郎的懷裏,八郎不斷的呼喚著JOY的名字,他握著JOY的手,說了很多話,盡管JOY聽不見,他就那麽絮絮叨叨的說著,直到JOY的體溫逐漸變涼。

 

雨越下越大,八郎走出了帳篷,站在大雨中,有人想拉住他,被他推開了,他走進大雨中。

 

他已經不再年輕了,但是他像一個孩子那樣大哭起來,他長這麽大都從來沒這樣哭過,他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委屈,就像一個孩子被一個嚴酷的家長剝奪了自己最喜歡的玩具,他感到非常的無助,在他一生中他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

 

他想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但是沒有用,他就是止不住的流淚,為了他深愛的JOY。

雨水摻雜著淚水沿著他的麵頰往下流淌,怎麽都止不住。

 

他想起自己的父親,他普通而短暫的一生,他隻是一個士兵,在異國的土地上遇到一個異國女人,那個女人用她的身體救了他,他們深深相愛,並孕育了一個孩子。

 

後來他們分離了,但是他無法抑製對她的思念,有一天他再次跨過那條邊境的河,去尋找他愛的女人,後來他消失在異國那片冰冷的土地上,他想他一定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遠處一片璀璨燈光,那是一個龐大的集裝箱碼頭,燈火輝煌,那些高大的裝卸設備如同一個個巨型的機器人,日夜移動著,永不停息。

 

他曾和JOY在傍晚散步的時候無數次的欣賞著那片繁忙的工業場景和璀璨的燈光,而如今那一切在他的眼裏如同沙漠一般荒涼。

 

他在雨中站了很久,直到情緒緩和下來。雨停了,一個警察走過來,遞給他一根煙,幫他點燃,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女兒上個月剛出生,我挺理解你的心情,生活其實就是這麽回事,吃吃飯,睡睡覺,上上班,一輩子就過去了,好好活著最重要。

 

他有點怨恨這個世界,但又感激有這麽多人幫助他、安慰他。

八郎猛吸兩口,一陣冷風吹過,他感到一陣寒意,哆嗦了一下,心情平複了一些。

 

他從青年時代起就被父親的經曆影響,夢想成為一個嚴肅的藝術家,最後他成為了一個成功的色情片導演。可能這就是人生的真諦,隻要你堅持,最後總能獲得上帝的青睞,但結果可能出乎你的意料。

 

所有的事情都是上天注定的,你想逃也逃不掉,他知道這就是命運,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一切都無法改變,他隻是按照既有的軌跡走完人生的旅程,也許這就是人類共同的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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