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河流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愛情是美好的。 ——加西亞?馬爾克斯
正文

一首關於瘟疫的情歌 (四十六)A love song of plague

(2022-04-10 14:43:08) 下一個

第四十六章,當列車從高架橋上轟鳴駛過,祥林嫂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暖流,讓她有一種釋懷感

 

那天下午,陽光燦爛,男孩拉開了窗簾,強烈的陽光照射進來,讓她感到一陣目眩,他們赤裸著身體,糾纏在一起,激情的演繹著他們的情欲,小芸感覺自己的身體一次次的墜入深淵,如同踏上了一次沒有歸途的座山車之旅。

 

(寒冷的清晨,夏川再次來到立交橋下)

淩晨,在一陣強烈的寒冷中祥林嫂醒來,四周很安靜,旁邊轟鳴的機房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暖氣也消失了,周圍一片霜凍,她蜷縮在那裏感覺身體一陣陣發涼。

 

病毒攻擊了她身體內的缺陷基因,引發的嚴重的並發症,此時她的神經和肌肉係統正在喪失功能,類似於一種組織的全麵的癌變,她行動困難,整個身體宛如電擊般的疼痛。

 

此時寧靜中一陣轟鳴的機車聲傳來,祥林嫂睜開眼睛,看見夏川騎著他的野獸駛來,他停好車走了過來。

昨晚夜裏很冷,給你帶了一條毯子過來。

祥林嫂勉強的點點頭。

他替她蓋好毛毯,祥林嫂感覺溫暖了許多。

夏川發現祥林嫂臉色緋紅,呼吸不暢,狀況看上去不是很好。

夏川問要不要去醫院?

祥林嫂搖頭,這裏很好,我沒事。

夏川取出飯盒,對祥林嫂說,我煮了一點粥,趁熱喝了吧。

祥林嫂喝了點粥,感覺好些。

 

祥林嫂問,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不知道,那天經過橋下看到你,那種感覺很特別,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可能是一種緣分吧。

你母親現在那裏?

她住在西部的一個小縣城,我有好長時間沒見到她了,這段時間經常夢見她。

看來你媽媽想你了,你要回去看看她。

是的,每次我們通電話我說要回去看她,她就說要回去就帶著女朋友一起回去。

你找到女朋友了嗎?

我喜歡一個女孩,但還沒有向她表達。

要是你真喜歡她,就告訴她吧,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愛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說的有道理,等疫情結束了我就向她表白。

你是一個善解人意的男生,她一定會答應你的。

我媽媽也這麽說過我。

祥林嫂露出淡的的笑容,我可以在你身上靠一下嗎?

夏川點頭,祥林嫂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祥林嫂說,小強和你同歲,他的五官長的和你很像,隻是他沒有你這麽結實,他皮膚很白,是個文弱的小男孩。

我小的時候經常生病,所以我父親很不喜歡我,冬天的時候,早上天還沒亮,他就把我從床上拖起來,跟著他出去晨練,我母親經常為了讓我多睡一會和他吵架。

 

祥林嫂笑了笑,說全天下的母親都一樣。

所以那天見到你,我就感覺很特別。

也許我們前世就認識。

也許吧,這個世界上的事真的很難說,那次我去西部旅行,遇到一個木桶大師,他告訴我要認真對待每天遇到的每一個人,有些人雖然和你隻是插肩而過,但你們也許有著某種特殊的關係,可能那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他們就那樣坐了很久,天氣陰沉,不時有冷風吹過。

夏川說,過幾天天氣可能還會更冷,要不你暫時去我家住幾天吧。

祥林嫂說,這裏很好,沒有人打擾,我就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那我明天再來看你吧。

謝謝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望著夏川遠去的身影,祥林嫂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小強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下午,情欲如同耀眼的陽光遮蔽了一切)

夏川離去,祥林嫂的思緒又陷入到一種迷離之中。

她的心緒再次回到那個夏天,那時她已經和劉祥林結婚,但內心仍然覺得自己是小芸,因為那個男孩一直這麽稱呼她。

 

小芸一直與那個男孩保持著情人關係,劉祥林在外打工的那些日子,每次那個男孩回來,他們就會在一起,他們愛的那麽深,她感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他們一起度過的那些夜晚,每一次都記憶深刻。

 

可能是經曆了一次失戀,男孩變得成熟了很多,他留起了胡子,加上他身上的那種與生俱來的憂鬱感和他文弱的身材,充滿濃濃的書卷氣,讓小芸欲罷不能。

 

她喜歡靠在男孩的肩膀上,聽他念那些他在外地工作時寫給她的情詩,他不停的抽煙,斷斷續續的讀著他的那些不成段落的詩歌,滿地的煙蒂,有時他睡著了,夢中發出輕輕的鼾聲,她看著他,心中充滿愛意。

 

很多時候他們徹夜不眠,直到黎明到來。他孱弱的身體卻蘊藏著的巨大的能量,每次相愛,都讓她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述的快感,後來每次相愛之後,他開始沉默不語,默默的抽煙,陷入一種深深的失落之中。

小芸問他怎麽了?

他看著她,輕輕的說每次做愛他都有一種最後一次的感覺。

小芸說她會愛他一輩子。

他搖頭說,這個世界上沒有永久的愛,現在擁有的他已經很滿足。

他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久久無語。

 

一天,男孩來看她,說起他要去很遠的一個城市工作,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

小芸問可以不去嗎?

他說他很痛苦,他想結束這場無望的地下戀情。

 

小芸很傷感,默默無語,她感到深深的不舍,她走到窗前,一行淚水流下,男孩幫她拭去,他緊緊的抱住他,小強在客廳低頭專心的玩著拚圖,小芸推開男孩,回到了房間。

 

在房間,兩人緊緊相擁,他們的身體交織在一起,很奇怪劉祥林結實的身體從來沒有吸引過她,她就是喜歡這個文弱的男生,他白膩的皮膚、瘦弱的身體散發著一種吸引力,令她無法拒絕,他們如同幹柴烈火,欲罷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外麵很安靜,她匆匆穿好衣服出去,發現客廳裏空無一人,桌上擺著還沒有拚好的拚圖,小強不知去向,她跑到門口,發現大門開著,她衝出去,外麵空蕩蕩的,不遠處有一個掃地的環衛工人,她跑過去詢問,環衛工人搖頭說沒看到小強。

 

小強走失後,劉祥林很快從外地回來,祥林嫂內心產生了強烈的罪惡感,她斷絕了與那個男孩的關係,之後她經曆了幾次內心崩潰,導致精神出現了問題。

 

(劉祥林行走在寂寥的城市裏,尋找著祥林嫂)

自從祥林嫂從醫院出走後,劉祥林輾轉在各個醫院之間尋找祥林嫂。

 

此時大部分的醫院都處於一種混亂無序的狀態,醫護人員與病患擁擠在一起,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臉上流露出驚慌的神情,不時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慟哭,代表著一個生命的消失。

 

清晨,天上飄起了雪花,很快又停了。

劉祥林開著出租車穿行在城市的高樓之中,繼續尋找著祥林嫂。冷風中,空空蕩蕩的街上,淩亂的樹葉飄零,幾乎看不到車輛,也沒有行人,積雪融化後肮髒泥濘的地麵,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沒有清理的垃圾發出臭味,成群的老鼠穿行其中。

 

幾條流浪狗為了一點食物互相吠叫,劉祥林想到狗與人類之間的特殊關係,它們

原來是森林裏凶猛的掠食者,後來選擇了與人類共存,成為人類的附屬品,這一切到底是對還是錯?

 

劉祥林穿梭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裏,每遇到一個路人,他就會停下來,拿出祥林嫂的照片,詢問是否見過這個人,他解釋這是他老婆,她病了一個人走失了。

 

大多數情況路人露出麻木的神情,搖頭然後走開,後來一個環衛工人說好像在公園的長椅上見過她,劉祥林之後去了所有的公園,但沒有發現祥林嫂的蹤影。

 

劉祥林是一個少言寡語的人,他將所有的情感隱藏在內心,喜怒不形於色。他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後來他將小芸的父親視為自己的親生父親,他對他做了承諾,要好好照顧小芸,他發誓一定要找到祥林嫂,帶她回家。

 

他想和小芸剛結婚的那幾年,小芸一直喜歡著鄰村的那個男孩,他知道這一切,但他默認了,也許是因為他來自社會的底層,他性格中有一種逆來順受的東西。

 

後來他們有了小強,孩子給家裏增添了快樂的氣氛,那是唯一的他們一起度過的幾年快樂的時光。

 

小強走失後他們的生活再次陷入危機,他們離開了生活的地方,之後漫長的生活主要圍著尋找小強展開,他們相愛的次數屈指可數。

 

(冬日的陽光下,祥林嫂感受到世間最後的溫暖)

下午,天空又開始飄雪,祥林嫂蜷縮在立交橋下,不再感到寒冷。

她麵色潮紅,感到渾身有一種灼熱的感覺,那是因為皮膚潰爛而引發的炙熱感,她不斷的出汗,感到口渴難忍,呼吸愈發困難。

 

她抬頭看著滿天飄舞的雪花,感到這是上天在呼喚她,她悲欣交集,不由自主的哽咽起來。

 

她的意識開始出現錯亂,有點神誌不清,她陷入到斷斷續續的夢境之中,又一次回到了小強離開她的最後的時刻。

 

她夢見小強在客廳裏畫畫,或者是玩一個拚圖,那是那個男孩從外地帶回來的禮物,小強很喜歡,外麵是熙熙攘攘的街道。

 

小強聽到一陣孩子的嬉笑聲,他走到窗口,看到街上一個賣糖葫蘆的中年男人,身邊圍著幾個孩子,他們開心的嬉戲著。

 

小強出了門,看到不遠處一個中年女人站在那裏,手裏拿著一個氣球,目光柔和的對著他微笑,他走過去,那個女人把氣球送給他,蹲下來和他說話,他們說了什麽祥林嫂沒有聽清楚,之後女人起身牽著小強的手離去了,祥林嫂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直到不見蹤影。

 

夢醒了,祥林嫂開始自言自語,說我知道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隻要你活著我就放心了,我希望你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娶妻生子,過平凡的日子。

 

她想起夏川,她感覺小強已經長大成人,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過著正常人的生活。想到這裏那種長期瀠繞在他內心的痛徹心扉的痛苦消失了,她有一種釋懷的感覺。在那個寒冷的清晨祥林嫂感覺溫暖了很多。

 

祥林嫂給劉祥林發了一個短信,說了那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她說我和那個男孩在房間裏,把我們的兒子一個人留在外麵,後來他走失了,我背叛了你,我對不起你。

 

謝謝你這麽多年一直容忍我,陪我走了這麽遠的路尋找我們的孩子。

 

等疫情過去,你再娶一個女人吧,踏踏實實過日子,不要像我這樣。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女人,就養條狗吧,狗通人性,比人好,忘了我吧。

 

你雖然沒什麽本事,但你老實本分,嫁給你我不後悔,這輩子我欠你很多,如果有來生,下輩子再幫你生個兒子吧。

發完這些短信,她如釋重負,之後關掉了手機,之後又一次陷入昏迷。

 

她再次醒來時,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她呼吸困難,鼻子開始流血,但她已無所畏懼,對於自己的病,冥冥之中祥林嫂感覺這是蒼天對她的一種懲罰,自從小強丟失後她就有一種深深的罪惡感,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所以對於死她一點都不恐懼。

 

在她最後的時刻,她的心情很平靜,她覺得她馬上要脫離這個苦海,她用死得到了救贖,在那一刻她放下了所有的人生羈絆。

 

當她最後一次睜開眼睛,她看到一條流浪狗在旁邊望著她,眼神悲哀。她對著流浪狗笑了一下,閉上眼睛,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條流浪狗已經不見了,她看到的是慘白的天空,當她咽氣的那一刻她用力拉扯了一下自己淩亂的衣角,使自己看上去更整潔一點。

 

祥林嫂一直到死也不清楚自己得的是什麽病,對於病毒的認知,人類知道的還很有限,就像人類渴望了解事物的真相,但是可能連百分之一都了解不到。

 

根據遺傳學的一種研究,人類進化的後期,曾經出現了幾種類似的智人,他們之間發生了頻繁的交合,使得彼此之間的基因也發生了相互的交融,後來其他幾種智人滅絕,隻剩下現在的人類,但是曾經發生過的基因交融使得現代人類一部分人的身體裏攜帶一種有缺陷的基因,這個比例大概占了三分之一,這種基因受到病毒攻擊,就會出現病症,而沒有基因缺陷的人就不會被感染病毒。

 

(劉祥林坐在山坡上,痛徹心扉)

劉祥林開車經過一棟公寓樓,看見十幾層的一戶人家,窗口敞開著,一塊血紅色的窗簾在寒風中孤獨的飄蕩著,裏麵的人已經不知去向。

 

這時劉祥林收到祥林嫂的短信,他感到脊背一陣陣發涼,他的思緒陷入到一種混亂之中,他試圖還原那個下午發生的事情,但無法冷靜下來,他開始瘋狂的加速,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他駕駛著那輛破舊的出租車,就像駕駛一輛跑車飛速掠過空蕩蕩的街道。

 

不知過了多久,劉祥林逐漸平靜下來,再次恢複了正常的思維,他在一個偏僻的路邊停下來,下了車,站在空無一人的曠野,寒冷的空氣讓他的大腦變得異常清醒。

 

祥林嫂死後不久,被一個拾荒老人發現,他報了警,警察從她的手機裏找到了劉祥林的聯係方式,劉祥林來到警察局,警察核對了所有的信息,最終確認了一切,劉祥林要求看一下祥林嫂,警察以疫情的原因拒絕了他的要求。

 

不久劉祥林接到通知去領取祥林嫂的骨灰。

清晨,劉祥林穿戴整齊,開車來到殯儀館,門前已經排起長隊,隊伍裏還有孩子,估計是來領取父母的骨灰。一個倉庫臨時改成了辦公場所,幾張桌子幾個工作人員,後麵是堆積如山的骨灰盒。

 

工作人員核對了劉祥林的資料,他看到那個黑色的盒子擺在桌子上,他知道那裏麵就是祥林嫂,之後工作人員將骨灰盒遞給他,他簽完名,用一塊紅布包裹起骨灰盒,然後走出房間,整個過程隻持續了幾分鍾。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望著祥林嫂在這個世界上最後呆過的地方,一個年輕人過來,遞給他一隻煙,安慰說他的奶奶也因為感染病毒去世了,人是抗不過老天的,你節哀吧。

 

劉祥林上車,小心翼翼的把骨灰盒放在旁邊,然後駕車離去,中間經過一個山坡,他停車,捧著骨灰盒走上小山坡,遠處是城市的全貌,黑壓壓的高樓,宛如一片墓碑。

 

劉祥林坐在地上,點燃一顆煙,用力抽了幾口,身邊是祥林嫂的骨灰盒。

他對著祥林嫂說,其實人這一輩子沒多長時間,即使你告訴了我所有的一切,我也不怨你,孩子沒了還可以再生,可你就是想不開。

 

他用手機定位了一下方向,然後跪下,朝著遠方磕了一個頭,說老爺子,我把小芸帶回來了,我沒有照顧好她,我對不起你,給你磕頭了。

他跪了很久,然後起身,滿眼淚水。

天很冷,劉祥林感覺很無助,也很絕望。

 

劉祥林離開山坡,在開車回家的路上,他再一次感覺視野模糊,看不清前麵的路,他用手抹了一下,發現滿臉都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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