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一瓶葡萄酒,一片麵包,有你在荒野中伴我歡歌,荒野便是天堂
這裏的人民還生活在叢林時代,他們的行為及智力仍處於一種低等動物的狀態,他們活著僅僅是為了生存,他們渾渾噩噩,人雲亦雲,像一群烏合之眾,當災難來臨時,他們就會肆意妄為,被暴力與仇恨淹沒。
(恐懼及謠言,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
在厚重的陰霾裏,淩冽的寒風中,八郎驅車繼續前行。
之後他們進入了一段偏僻的山區,不久前下過的雪,摻雜著塵土使路麵變得異常泥濘,經過夜晚的霜凍,白天又變得堅硬無比,整輛車經被泥水遮蔽,汙濁不堪。
瘟疫爆發的初期就像一場戰爭的開始,殘酷而血腥,人們體內的免疫係統還在倉促應對病毒的攻擊,而病毒學家還未弄清病毒的起源以及傳播方式,醫生也沒有有效的藥物可以治療患者,導致大量的重症病患死亡。
隨著瘟疫的爆發,關於病毒的各種流言開始出現,很多是以訛傳訛,因而造成了人們巨大的恐懼,人們的恐懼來源於對未來的不可知,人人自危,不知道自己是否會被感染,然後像一支老鼠一樣的死去。
恐懼像是一種傳染病,在任何一個地方醞釀、積蓄,然後爆發,迅速在各地蔓延,它的過程完全像極了瘟疫的傳播過程。
關於京都城內的疫情流傳著各式各樣的傳說,據說整個城市已被病毒感染,人們在醫院、街頭以及家裏死去,大部分都經曆了窒息的過程,死前經受了極大的痛苦。很多人逃出城市,逃亡各地,同時也將病毒帶往各地。
這種情況在曆史上也多次重演,在瘟疫大流行期間,感染的病人逃離城市,湧向周圍尚未感染的鄉村,導致疫情在鄉村流行。
而為了防止病毒,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封鎖一切,割斷病毒與外界的聯係,鄉村的人民組織起來,封鎖道路,以鄰為壑,阻止外地的人及車輛經過,幾千來,人類在對待致命的病毒而采用的手段並沒有發生過什麽本質的改變。
天色漸亮,八郎駕車經過一個鄉村地帶,沿途看到殘敗不堪的景象,房屋年久失修,破敗不堪,他們仿佛進入了一塊蠻夷之地,廣大的鄉村地區上百年以來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
沿途八郎看到各種的標語,上麵寫著禁止外地車輛及人員經過,一旦發現,立即抓捕之類的內容,內容簡單粗暴,充滿赤裸裸的恐嚇,還有各種的錯別字。不時有執法車經過,車上的大喇叭在播放著一係列關於防控疫情的各種規定。
這勾起了他兒時的記憶,那時整個帝國正處於一場政治運動之中,他很小,跟著父親跑長途,沿途看到的各種標語、口號,以及停車檢查證件。
在帝國廣袤的內陸鄉村地區,由於信息封閉,人民孤陋寡聞,他們的心智一百多年以來並沒有什麽改變。
他們崇拜權力及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驍勇好鬥,睚眥必報,他們缺乏基本的常識及判斷,沒有任何現代法製的觀念,趨利避害,無知而衝動,極易被煽動。
(在一個蠻荒之地,他們被一群野蠻人劫持)
夜幕降臨,外麵下著淒厲的小雨。
他們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JOY臉色慘白,蜷縮在座位上,瑟瑟發抖。八郎回想起家裏寬闊的客廳,溫暖的浴缸,夜晚和JOY在陽台上喝著紅酒,欣賞著城市的夜景,那一幕幕突然變得如此遙遠,如今他們身處上千公裏之外的蠻荒之地。
他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這裏與他生活的城市仿佛是兩個平行的世界,距離如此之近但永遠都不會交融。
他看到這裏的人民憤怒的表情,他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他感覺到自己身處一群怪物之中,他們講著淺薄、粗俗的語言,表情誇張,並隨時準備戰鬥。
在一個加油站,八郎停車去買點食品。
在付錢的時候,他的北方口音引起了工作人員的注意,詢問他們來自哪裏,八郎謊稱自己就住附近,工作人員露出疑惑的目光,八郎迅速離開。
夜晚,八郎不敢開燈,此時他們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一個廣闊的鄉村地帶,並陷入一種茫然之中,不知前程路在何方。
沿途道路坑坑窪窪,崎嶇不平,他再一次迷路了,他在曲折的鄉村馬路上顛簸著,開了一夜,天色微亮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個村莊附近。
他聽到外邊不時傳來的嘈雜的聲音,正在他們膽戰心驚之際,他們被發現了,一群憤怒的村民包圍了他們。
兩個人躲在車裏,JOY驚慌失措,恐懼萬分。
人越聚越多,他們包圍了車,開始用木棍及石頭砸車,很快車前玻璃被砸出一個洞,他們喊著他們聽不懂的方言,露露出憤怒的表情。
八郎看著驚恐萬狀的JOY,想到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卻無法保護自己的愛人,他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恥辱,他突然鼓起了勇氣,他年輕的時候曾經練習過跆拳道,他扯出一塊小毛巾,纏住手臂,開門下車將前麵一個歹徒擊倒在地。
幾個人包圍了八郎,混亂中他跌倒在地上,被幾個人圍毆,JOY在車裏驚叫,一個小孩將JOY從車裏拽了出來,她挺著肚子,跌倒在地上,匍匐著肮髒的泥裏。
怒不可遏的人群圍繞著他們,有人喊打死他們,那一刻八郎將JOY緊緊抱在懷裏。
之後他們把他們丟棄在那裏,到一旁商量如何處置他們,八郎聽不懂他們的方言,但聽到了一句扔到河裏的話。
八郎感到後背一陣陣發涼,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感到絕望,後悔自己帶JOY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那一刻,他們相擁在地上,被一幫窮凶極惡的人包圍著,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肮髒的老鼠,隨時會被那些憤怒的人們碾死。他想到他們都是同類,為什麽同類之間會產生如此的仇恨?
緊要關頭,來了一個戴紅袖章的中年婦女,看上去像是一個領導。
她問他們來自哪裏,要去哪裏?
八郎說他們要回家鄉,因為迷路誤入這裏,八郎說自己的愛人肚子中有孩子,請求他們讓他們離開。
憤怒的人群又一次開始騷動,他們爭執起來,之後他們被關進一個房子裏。
夜晚再次降臨,寒冷、恐懼、饑餓讓他們感到深深的絕望,他們身心俱疲,相擁而泣。
幾個看守他們的村民在外麵抽著煙,閑聊著,半夜他們去宵夜了,留下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看守,那個孩子蹲在路邊抽著煙,旁邊還有一條狗。
八郎與孩子的眼光相遇,他的眼神陰鬱又散漫,八郎隔著窗口試圖與他聊幾句,但是男孩似乎聽不懂他講的話。
八郎摘下自己的手表,從鐵欄杆伸出去,他搖晃著那塊金燦燦的手表,像一個乞丐,男孩似乎動了惻隱之心,他猶豫片刻,接過了手表,他開了門讓他們出去。
夜色茫茫,八郎帶著JOY,再一次開車逃走。
(逃亡途中,八郎又一次想起父親)
八郎荒不擇路,挑選偏僻的小路行駛,周圍任何一點響聲都會使他驚膽戰。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轉入一條大道,他從後視鏡看到JOY疲憊的睡去,他突然有一種重獲自由的喜悅,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身旁幾乎看到不到過往的車輛,似乎整個世界陷入到一場停滯之中,兩邊的景色變得愈發荒涼,他發現此時自己身處廣闊西部的荒涼地區。
他想起了父親,童年時期跟著父親四處遷徙的生活場景曆曆在目,那些景象像楔子一樣深深印記在他的記憶之中。
父親是一名司機,之後因為鄰國爆發了戰爭,他被征集入伍,成為運輸車隊的一名司機,跟隨部隊去了異國的土地。
有一段時期,他是一個部隊文藝隊的司機,每天載著一群演員四處奔波,去到前線,在臨時搭建的棚子裏為士兵表演,他們去了很多地方,在山溝裏、雪地上、森林裏,足跡遍布鄰國的土地。
一次戰役,雙方投入了幾十萬人參戰,驚天動地的炮火將夜空照的如同白晝,一顆炮彈在他父親的車附近爆炸,整個車被掀翻,他被甩出駕駛艙。
炸彈掀起的泥土將他掩埋,他失去了知覺,後來持續的爆炸聲將他驚醒,他發現車輛已毀,幾個同事躺在不遠的地上已經死去。
世界陷入無邊的寂靜,四周漆黑一片,看不到一個人影,似乎剛才劇烈的爆炸根本沒有發生過,他想站起來,發現自己的一條腿失去了知覺,他受了重傷。
他在寒冷的雪地上跌跌撞撞走了幾公裏,熬過了寒冷的夜晚,淩晨的時候他已經精疲力竭,這時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村莊,坐落著幾棟低矮的木屋,在空氣淩冽的清晨冒出縷縷炊煙。
他爬到了村頭,然後失去了知覺。
當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溫暖的被窩裏,一個年輕的女人赤身裸體,緊緊的抱著他,那個女人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了他已經凍僵的身體,他活了過來。
他發著高燒,昏睡了幾天,恢複過來,那個女人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後來他得知,由於戰爭,村子裏的男人幾乎都死光了,隻剩下婦女、老人及兒童。
他們陷入熱戀,他們語言不通,但這不妨礙他們交流,大部分時間他們並沒有太多的語言交流,就是簡單的肢體交流或者癡癡的看著對方。
他的身體康複了,但產生了嚴重的厭戰情緒,他在那裏停留了幾個月,每天與他的愛人廝守在一起,後來女人懷孕了,他們守著爐火,等待著孩子的降生,孩子出生後他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叫八郎。
一年後他被部隊發現,重新歸隊,後來他被調回祖國輪休,他偷偷去見他的女人,把八郎藏到車裏帶回了國。
之後幾年沒有任何那個女人的消息,他一直想去找那個救過他、他深愛的女人,在八郎五歲的那一年,有一天他將八郎托付給了一個戰友,重新踏上了尋找愛人的旅途,之後他再也沒有回來。
那時鄰國的戰爭還沒有完全結束,時不時還會爆發一些零星的戰鬥,據說他死在了鄰國的冰天雪地之中。
八郎想起了那句古老的詩句,夏草與士兵,如夢了無痕。
他想父親的屍骨應該早已腐爛,融入到異國他鄉的土地裏,變成沃土,滋養著那裏的人民。
八郎和父親一起生活的時間並不長,但是父親對待生活的態度深深的影響了他,他想有機會他要追隨父親的腳步,去鄰國的土地上看一看,看看那塊父親曾經留戀,最後付出生命的地方。
(在雪山下大湖旁,他們翩翩起舞)
八郎帶著JOY踏上了回家之路。
經過數周的漂泊,他想起他們經曆的各種磨難,以及遇到的那些善良的人們,他
感到人生就是一次次不斷的重複,從起點出發,最後回到終點,如果人能正確的
把握未來就不會有這麽多的磨難,但是未來是如此的神秘而不可測,讓人無法把
握。
收音機裏播放著一首柔美的情歌:
嗚喂
風兒吹動我的船帆,
船兒呀隨著微風蕩漾,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
那柔美而略帶哀怨的歌聲讓八郎如癡如醉,他陷入到一種莫名的傷感的之中,他
想起他的人生,他曾經夢想成為一個偉大的導演,拍出一部描寫父親偉大愛情的
傳世之作,但是這一切隻出現在他的夢中,命運之神給他打開了另外一條道路,
最終他成為了一個情色小電影導演。
他想起父親,那個老兵,十六歲就穿上軍裝,去了異國的土地,在那裏遇到了他
人生唯一的女人,也是他終身摯愛的女人,最終他追隨自己的內心召喚,去尋找
他深愛的女人,死在了異國寒冷的土地上。
他想起他從未謀麵的母親,她是一個異國女人,一個一輩子生活在一個小村莊裏
的女人,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但是他相信她和全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會嗬護
他、照顧他,看著他長大。
他想起他曾經經曆的幾段婚姻,那些女人,都曾擁有美麗的麵容,但是因為金錢、
欲望以及各種原因,他們最終都沒有走到一起。
他想起他和JOY的相遇,在那個狹小嘈雜的夜總會裏,她溫婉的歌聲、嫵媚輕柔
的手勢,打動了他的靈魂,使他再一次無可救藥的陷入愛河,他覺得自己的一生
就是為愛而生,他感謝上天在他經曆了那麽多情感的挫折之後還是給了他最好的
選擇。
他抬頭,從後視鏡裏看到JOY已經睡去,她的臉上流露著因為奔波、饑餓,以及
恐懼而產生的深深的疲憊,他想到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在這個亂世無法保護好自己
心愛的女人,他陷入到一種深深的悲涼之中。
一路駛來,看到的是西部壯觀的自然景觀,長河落日,大漠孤煙。
偶爾經過一個凋零的村莊,村頭幾隻野狗孤零零的站在曠野之中,幾乎看不到人煙。
他們的內心被這片異常荒涼的景象所震懾,四周一片寂靜。
就在此時,幾座高聳的雪山迎麵出現在眼前,雪山下是一個湛藍色湖麵的大湖。
JOY說真美,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色。
八郎將車停在路邊,他在一棵大樹下搭起帳篷,決定在這裏留宿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們醒來,走出帳篷,發現外麵是一片銀色的世界,昨晚降下一場大雪,將大地染成了潔白的一片,一隻麋鹿從他們不遠的樹林快速跑過。
片刻太陽升起,在雪山的映襯下是一片耀眼的銀色世界。
八郎從車廂裏找到一瓶紅酒,還有幾片麵包,他們吃著麵包,喝著紅酒,欣賞著遠處的雪山和湖泊。
他們坐在疊椅上,JOY緊緊依偎在八郎的懷裏,他們喝著紅酒,欣賞這壯觀的自然美景,八郎感歎於自然的偉大,人類是如此渺小,他的大半生都是在城市裏生活、忙碌,忘記了自己隻不過是自然麵前的一粒塵埃。
八郎說,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個晚上,你穿了一件婚紗,裝扮成新娘唱了一首叫《愛人》的歌曲。
JOY說,那時我經常祈禱自己能在舞台上遇到一個愛我的人,然後嫁給他,和他過一輩子。
八郎說,當時我就感覺又一次墜入了愛河。
JOY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對我說的話嗎?
我說對不起小姐,你深深的打動了我的心,我愛上你了。
我真幸運遇到你。
我也是。
就在兩人回憶甜蜜往事的時候,在茫茫雪山的映襯下,天空突然出現了一道絢麗的彩虹,如夢幻般,八郎和JOY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景,他們驚呆了。
八郎播放了一段音樂,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晚上JOY唱的那首歌。
JOY說,我們跳舞吧。
你行嗎?
我覺得挺好的。
兩人在悠揚的音樂聲中,在茫茫的戈壁灘上翩翩起舞,遠處是彩虹和大湖,背後是壯觀的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