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河流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愛情是美好的。 ——加西亞?馬爾克斯
正文

一首關於瘟疫的情歌 (三十四)A love song of plague

(2022-03-14 13:29:24) 下一個

 

第三十四章,在夢裏她又一次回到江南水鄉,那彎彎的小河,靜靜的山崗,怎不叫人為你向往

 

那個叫灰姑娘的小女孩站在窗前,懷裏抱著那個公主玩偶,一聲不吭站了很久。祥林嫂問她看見了什麽?她說她看見了天堂,她想去那裏,因為她的爸爸媽媽都在那裏。

 

(深夜的走廊,她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深夜,一所醫院。

祥林嫂被走廊傳來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她起身,透過門縫看到幾個匆忙跑過的醫護人員。

 

她走到窗前,看到一輛白色的醫護車停在樓下,幾個身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從裏麵將一具白色床單包裹的屍體抬上車。後麵一個女孩,跟著緩緩離開的醫護車,她淒厲的哭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如此突兀。

 

不遠處是空曠的街道,林立的高樓,片刻四周再一次恢複安靜,如同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祥林嫂的病情在持續發展,病毒攻擊了她自身的基因缺陷,開始全麵侵蝕她的免疫係統,慢慢的侵蝕她的肌肉係統,導致她渾身乏力,呼吸困難。

 

醫生給她服用大量抗生素藥物來抑製她身體內的病毒,這些藥物與病毒相遇,產生反應,並引發各種副作用。她極度疲乏但但頭腦異常清醒,無法入睡。

 

她起身,走出房間,黑暗的走廊,變得長長的望不到邊際,她光著腳,在陰森森的走廊裏走著,感到自己輕飄飄的像一個幽靈。

 

周圍一片死寂,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看到走廊裏擺放著一具具的屍體,他們睜著眼,注視著她,但沉默不語。

 

她驚恐不已,湊近發現他們已經死去,此時隻是一具具沒有生命的冰冷的屍體,而她變成了一個看客,看著這些曾經鮮活的生命,他們的生命如鴻毛一般不堪一擊,

 

她感覺芸芸眾生,如同螻蟻,她突然感到害怕,轉身逃離,長長的走廊,似乎永遠跑不完,她停下腳步,回頭看見空空的走廊什麽都沒有,意識到剛才看到的都是幻覺。

 

她感覺醫院就是一個人生的驛站,生者和死者在這裏交接,之後它們像一個個物件被處理掉,誰都無法逃脫。她就那樣躺在床上,掙著眼睛一直到天亮。

 

(那個叫灰姑娘的小女孩,在窗前站了很久)

清晨,祥林嫂站在窗前,看到醫院的大門前停著一輛大巴,車上的人陸續下車,排隊接受登記。

 

隊伍中有一個小女孩,懷裏抱著一個穿著公主玩偶,穿著一件薄薄的紅色外套,在寒冷的冬天顯的單薄,可能是走的太匆忙,沒有來得及多穿一件衣服。她感覺那個小女孩像極了影兒,自從她患病就再也沒有見過影兒。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一個護士將那個小女孩帶到祥林嫂的房間,祥林嫂驚詫的看到那個小女孩,和影兒年齡差不多,她們長的如此相似,但顯然又不是同一個人。

 

小女孩看到祥林嫂直勾勾的注視著她,臉上露出微笑。

祥林嫂問,你叫什麽名字?

她說她叫灰姑娘,六歲了。

你為什麽叫灰姑娘?

因為我媽媽說我長的像灰姑娘。

你喜歡這個名字嗎?祥林嫂問。

灰姑娘受了很多苦,但是最終她得到了幸福,我媽媽希望我像灰姑娘那樣得到幸福。

祥林嫂問,你媽媽在哪裏?

我爸爸媽媽感染了病毒,他們已經死掉了,她語調平緩的說。

你傷心嗎?祥林嫂問。

她輕輕的搖頭。

為什麽呢?

因為我媽媽說人死了會去天堂,天堂裏沒有痛苦,等我死了以後我們一家就會在天堂裏相聚,在她說這些的時候她的眼中看不到一絲的悲哀。

 

或姑娘很安靜,大部分時間她都一言不發,每時每刻抱著她的公主玩偶,若有所思。

 

祥林嫂睡了一覺醒來,看到灰姑娘一個人在窗前,看著外麵,她緊緊的抱著她的公主玩偶,有時會輕輕的拍它,如同安慰自己的孩子。

 

她的蒼白的麵孔,哀怨的目光,讓祥林嫂再次恍惚,感到那就是影兒,可是她清晰的記得影兒的頸部有一顆淺淺的痣,而灰姑娘卻沒有,但是她們身上流露出的那種氣質卻是如此的相似,讓祥林嫂困惑不已。

 

幾天後,灰姑娘開始呼吸困難,她臉色愈發蒼白,不停的咳嗽,醫生給她服用了一些藥物,她睡著了。祥林嫂輕輕把她的玩偶拿開放在一邊,片刻灰姑娘醒來,

她將玩偶抱在懷裏,她說這是媽媽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是她的孩子,她要好好的照顧她。

 

第二天灰姑娘的病症持續,並開始發燒,咳嗽越來越嚴重,她被轉去了急救病房。

 

兩天後,祥林嫂用完午餐回到房間,發現灰姑娘的床鋪已經收拾幹淨,她問一個經過的護士,護士告訴她灰姑娘因為呼吸衰竭,淩晨去世了。

 

祥林嫂問灰姑娘現在在那裏?

護士說可能在太平間。

 

祥林嫂走過長長的走廊,醫護人員都在忙碌之中,沒有人注意她,她找到了停屍房,裏麵躺著幾具等待處理的遺體。

 

祥林嫂抑製住內心的恐懼,她掀開白色的布單,一個一個查看,但是沒有找到灰姑娘。

 

祥林嫂失望的離開停屍間,茫然走在長長的走廊裏。此時的陽光突然變得強烈而刺眼,通過一扇扇窗戶照射進來,讓她睜不開眼睛,她的內心又一次受到刺激,就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丟失小強的黃昏。

 

(那個鄰村的男孩,及那段不堪的往事)

夜晚,祥林嫂從昏睡中醒來,身體酸痛,渾身濕透,之後她徹夜難眠。

她聽到一陣隱約的哭泣聲,哭聲淒厲,但是片刻又消失了,她不知道這是幻覺還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她的思緒又一次回到過去,回到那段久遠的歲月。

為了完成父親臨終的願望,她同意了和劉祥林的婚事,在新婚之夜,她和劉祥林之間有一個約定,他們隻維持表麵的婚姻,並沒有實質的夫妻關係。之後劉祥林外出打工,祥林嫂一個人在家。

 

她和那個鄰村的男孩一直保持著關係,直到一年新年假期,祥林嫂在集市意外看到男孩和他的新女友。男孩解釋說當初因為祥林嫂不同意和他一起私奔,他很痛苦,後來遇到一個女孩,給了他很多安慰,後來他們就產生了感情。

 

祥林嫂結束了和那個男孩的關係,不久祥林嫂聽說他們結婚了。

祥林嫂消沉了一陣子,她決定麵對現實,她主動恢複了和劉祥林的夫妻關係,並承諾和他好好過日子,雖然她內心並不愛劉祥林。

 

生活似乎又一次回歸正常,不久祥林嫂懷孕了,之後他們有了小強,他們的日子過得平淡無奇,波瀾不驚。

 

兩年之後的一天,她接到了那個男孩的電話。

在電話裏男孩說他離婚了。

祥林嫂問為什麽離婚?

他說婚後他和那個女孩產生了很多分歧,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內心還是愛著她。

祥林嫂當即拒絕了。

 

一個月後的一天,祥林嫂出門,看見那個男孩遠遠的站在對麵。

男孩說他已經回來幾天了,每天都在她家附近呆著,隻想在她出門的時候看看她。

 

他送給她一本日記,記錄了這兩年對她的思念,裏麵還有很多寫給她的情詩。祥林嫂是一個鄉村女孩,沒有受過很多的教育,但她天性中喜歡這種浪漫的情懷,她違背了自己對劉祥林的諾言,他們再一次恢複了情人關係,秘密往來。

 

劉祥林在外地打工,對這一切渾然不知。

兩人有說不完的話題,祥林嫂再次找到了戀愛的感覺。

 

(她感覺到自己正在陷入到一個漩渦中)

那天深夜,在醫院的房間裏,祥林嫂無法入睡。

她起身,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身體變得浮腫,皮膚像孕婦一樣光亮、透明,就像一隻斑斕的母花豹,這是因為病毒侵害了她的血液係統,使她的皮膚產生了變化。

 

於此同時,她的神經係統愈發紊亂,肌肉乏力導致呼吸困難,她無法正常的睡眠,渾身酸痛,頭暈腦脹。

 

祥林嫂想起丟失的小強,如果小強還在這個世界上,他已經二十四歲了,當年他丟失的時候才四歲,二十年過去了,這個世界還在正常的運轉,但很多事情已經物是人非了,如果小強還在,他現在會在做什麽?

 

她感覺她所受到的身體上的折磨是上天對她的懲罰。祥林嫂的心緒變得愈發複雜,她沉浸到一種悲觀的情緒之中,自從小強丟失之後她就有一種虛度人生的感覺,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苟活在人世間。

 

她的皮膚出現了潰瘍,醫生檢查了她的症狀,告訴她需要嚐試一種新藥。

護士送來了藥,她看著那堆不同顏色的顆粒,吃了一粒,味道很特別,讓她難以下咽,她感到一陣惡心,護士在一旁關切的看著她。

 

在她吃藥的時候,她看到兩個護士在竊竊私語,她感到護士的表情很神秘。

她突然想到那可能是一種慢性毒藥,醫生試圖謀殺她。

 

她意識到那些醫生和護士已經知道了她的不堪往事,多年前她的婚外戀情,她甚至想到他們肯定在懷疑她和那個男孩一起謀殺了自己的孩子,這也是為什麽劉祥林將自己送到醫院,因為他們已經串通好了的事情。

 

她意識自己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已被監視,他們正在調查她,想到這裏她感到驚恐萬分,那種巨大的罪惡感再次襲來,她如同驚弓之鳥,感覺隨時會死在這裏。

 

一陣刺耳的救護車的警笛聲劃過夜空,祥林嫂出了一身冷汗,她走到窗前,看到外麵的一盞路燈突然熄滅了,她感到一種不祥,暗示著一種她的命運。

 

由於病毒給她帶來的痛苦,她變得不再留戀人生,冥冥之中她向往著另外一個世界,這天祥林嫂決定出走。

 

(又一次,她漂泊在城市寒冷的街頭)

這天清晨,祥林嫂醒來,精神好了一些,她喝了一碗粥,覺得整個身體似乎又有了精力。

 

她癡癡的望著外麵,一棵光禿禿的樹上隻剩下一片葉子,在風中搖蕩,她又想起小強,喃喃自語道,孩子,你如果還在這個世界上,你就托個話給那片樹葉,它如果沒落下來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過了片刻,祥林嫂抬頭發現那片樹葉已經沒有了,祥林嫂有一種很不祥的感覺,她機械的離開了房間,經過混亂的大廳,走出了醫院。

 

祥林嫂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此時已經是深冬季節,天氣寒冷,

 

昔日繁華的街道,熙攘的車流和人流,現在變得異常冷落,街上行人稀少,來去匆匆。四周寂靜無聲,闃無人聲,一座城市,如果失去了人的氣息,則比曠野荒涼一百倍。

 

一輛灑水車改成的消毒車緩緩駛過,碗口粗的消防管道不斷噴出泛著白色泡沫的液體,刺鼻的味道。全身身穿白色防護服的消毒人員不斷的在各個角落噴灑消毒劑。

 

她走累了,靠在一個空空的電話亭裏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再一次回到了家鄉,她離開家鄉已經二十年了,她從來沒有回去過,家鄉的一切還好嗎?

 

在這個漂泊的二十年裏,前十年他們一直在路上,尋找兒子,後十年他們在京都停留下來,過著平淡的生活,每天辛勤的工作,隻為了忘卻那段痛苦的記憶。

 

她再次回到那江南水鄉,隻是一切都似乎變得模糊不清,她走在街上,那蜿蜒、縱橫交錯的水道,小船穿過高高的拱橋。

 

街道大部分是二十年前的樣子,用石頭鋪成,這些石頭經曆上百年的磨礪,光滑而圓潤,似乎都已經有了生命。

 

祥林嫂看到一戶人家下了船,女主人舉止優雅,後麵跟著一個美少年和一個傭人,他們全部穿著整齊,一看就是大戶人家,他們經過她的時候,美少年與她目光相交,祥林嫂有一種強烈的幻覺,感覺那就是小強。

 

祥林嫂遠遠跟隨他們,來到一家賓館,看著他們進入了賓館,祥林嫂就蜷縮在街邊一個角落,下午的時候,她看到他們再一次出現,美少年宛如天使般的容顏,令她渾身顫栗,她沉醉在一種忘我的遐想之中。

 

少年經過她,再次和她目光相遇,他微笑著,笑容是如此的燦爛,她伸出了手,美少年竟然停了下來,然後緩緩伸出手,和她輕輕的握了一下,少年的手是如此的柔軟,讓她內心悸動不已。

 

她看著少年一家人離去,他們上了橋,然後轉進一條巷子,消失了。

祥林嫂沉浸在剛才的情景之中,她自言自語的說,你就像一個天使。

 

(寒冷的清晨,一次插肩而過的邂逅)

下午時分,太陽出來了,冬日的陽光溫暖舒適。

祥林嫂感覺不錯,她走了很久,來到了一個巨大立交橋的下麵,那裏有一個未完成的工程,堆滿各種雜物。

 

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輸送暖氣的管子橫亙在那裏,周圍彌漫著熱氣,在寒冷的冬天這裏顯得溫暖許多,旁邊有一小塊幹燥的地方,祥林嫂感到一陣疲勞襲來,她坐下來。

 

因為爆發疫情,平日繁忙的立交橋變得異常安靜,偶爾有火車從立交橋上駛過,整個立交橋小就會被轟鳴聲所淹沒,火車駛過留下的熱氣會使得橋下比周圍的地方要溫暖許多,祥林嫂靠在那裏,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落葉飄零,一片蕭瑟。

夏川騎著他的野獸經過橋下,通過後視鏡看見橋下蜷縮著一個人,起初他沒有在意,快速掠過了高架橋。

 

不知什麽原因,他又想起橋下的那個身影,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他返回橋下,看到蜷縮在角落的祥林嫂。

 

夏川問祥林嫂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

祥林嫂說這裏很安靜。

夏川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祥林嫂搖頭。

夏川又問,你有家人嗎?

祥林嫂搖頭。

夏川說,你病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我就是從醫院出來的。

為什麽離開醫院?

因為那裏有很多人死去。

可是你需要照顧。

謝謝你,這裏很好。

 

夏川離去,不久返回,帶了一條毯過來。

夏川給祥林嫂蓋上,祥林嫂感覺溫暖了很多。

 

夏川說我也在外麵流浪過一年多。

祥林嫂問為什麽流浪?

夏川說,我失去了一些東西,感到很失落,就想到處走走,尋找生活的方向。

祥林嫂問夏川的年齡。

夏川說二十四歲了。

祥林嫂說真巧,要是小強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也二十四歲了。

夏川問他怎麽了?

祥林嫂說,他很小的時候我把他弄丟了。

所以你一直在找他?

是的,我找了他很多年。

夏川說,我覺得他一定還活著,你不用擔心。

祥林嫂點頭說我也覺得他還活著,如果他能回來和我見一麵,我就滿足了。

夏川說,也許你們已經見過了,隻是因為一些原因你沒有意識到。

 

夏川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祥林嫂點頭,看著夏川騎著他的機車消失在遠方。

 

夜色深沉,隻有幾盞昏暗的街燈在寒風中搖曳。

祥林嫂感到一陣陣的驚厥,頭痛不已,身體極度倦怠。

 

她看到遠處街道的角落,出現了幾個人影,他們抬著一個沉甸甸的布袋,走過街道,很快不見了,如同幽靈。

 

這個場景是如此的平淡無奇,同時又是如此的經典,它展示了人類在麵對災難時的脆弱不堪。

 

當世界末日來臨的時候,並不會發生驚天動地的事情,相反,它隻是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消失的無聲無息。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