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河流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愛情是美好的。 ——加西亞?馬爾克斯
正文

一首關於瘟疫的情歌 (三十二)A love song of plague

(2022-03-10 13:24:32) 下一個

第三十二章,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八十年的冷暖人生,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荷花又一次經過走廊,看見老人雙手緊緊的抱著坐在輪椅上的天雅,神情黯然。

她走過去詢問是否需要幫助,發現老人懷裏的天雅一動不動,臉色慘白,她已經去世了。

 

(在極樂島,荷花接到了機長的電話)

從岸上上望過去,極樂島籠罩在一片煙霧之中,隻有那兩根高高聳立煙囪,宛如勃起的男性生殖器,顯得如此突兀,空氣中不時飄來一陣難聞的氣味。

 

夜晚,島上閃爍著暗淡的燈光,時明時暗,宛如鬼火。

 

荷花收到機長的電話。

封城了,你在哪裏?

我在極樂島的隔離中心。

什麽時候去的?機長有點詫異。

走的很急,和王博士一起來了。

那邊什麽情況?

到處都是病人,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場麵很恐怖。

那你怎麽保護自己?

我不知道,我很害怕,但是顧不了那麽多了。

太可怕了。

如果我死了,請你去看望一下我父母。

你不會死的,你那麽年輕。

誰知道呢?人的生命如此的脆弱。

是的,我們都要堅強的活著,王博士怎麽樣?

他非常忙,幾乎沒時間睡覺。

他能撐得住嗎?

他很興奮,他好像一直都在期待這一天,他可以幫助那些病人。

他一定是覺得自己在做上帝的工作。

也許吧。

代我向他問好,讓他注意安全。

好的。

好好活著,我等你回來。

謝謝你。

 

(荷花遇到一個老人,聽她講述如煙的往事)

每天,荷花無數次的經過那條長長的走廊。

那裏雜亂無章的擺放著病床、氧氣管,以及等待救治的病人,到處擁擠不堪。

 

一位年邁的老婦人,佝僂著身子坐在那裏,她的身邊有一輛輪椅,上麵坐著一個六十出頭的婦人。

 

她們在那裏已經一天一夜了,老人幾乎沒怎麽睡覺,寸步不離的守護著輪椅上的病人,她很安靜的靠在那裏,神情茫然。

 

荷花感到奇怪,她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荷花經過,問老人需要什麽幫助嗎?

老人說想要一杯水。

荷花接了一杯水送過來,老人耐心的給坐在輪椅中的女人喂水。

老人對荷花說,她是我的女兒,她叫天雅。

老人又說她已經八十多歲了,天雅也已經六十歲了。

 

荷花勸老人休息一會,她可以幫助照看天雅。

老人搖搖頭說,她已經患病多年,她一刻都離不開我。

天雅坐在輪椅上,很安靜。

老人輕輕的對天雅說,不用怕我的公主,媽媽會照顧你。

天雅神情木然。

老人耐心的給天雅喂水,輕輕幫她擦去口角的水。

 

一個八十歲的母親照顧著自己六十歲的女兒,荷花的內心充滿好奇。

 

夜晚,白天的喧囂與不安暫時退去,整個極樂島安靜下來,荷花來到走廊,看望那對上了年齡的母女,天雅已經靠在枕頭上睡著了,老人講起她的往事。

 

很多年前,她生活在一個小城鎮,那裏生活封閉,大部分的人都相互認識,那時她很年輕,在當地一個紡織廠當女工,那是當地最大企業,有幾百名女工。

 

在眾多女工中,她身材苗條,擁有迷人的曲線。本來她的生活過的平淡無奇,波瀾不驚,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卻藏著一個不安分守己的自我。

 

小城沒有太多的娛樂,最大的娛樂場所是小鎮中心的電影院及一個歌舞廳,從她第一次跟一個閨蜜去參加舞會,她就迷上了交誼舞,從此每個周末都去歌舞廳跳舞。

 

她尤其喜歡狐步舞,由於她個人的天賦,她很快她脫穎而出,她輕盈、飄逸的舞姿引來眾多的掌聲,她成為了小城歌舞廳知名的交誼舞女王。

 

她癡迷於跳交誼舞,頻繁參加舞會,有時甚至會去周圍的城鎮,她喜歡穿漂亮的裙子,陶醉在周圍男人羨慕的目光中,成為整個舞場最引人注目的明星。她有很多追求者,有些甚至爭風吃醋,動起手來,成為小鎮街談巷議的話題。

 

她的父母出麵為她介紹了一個對象,那個年輕人在縣城的一個機械廠做工程師,相貌平平,話語不多,但是為人樸實,性格溫和,家庭觀念很強,雙方的家長都很滿意,極力想撮合他們。

 

他們見了幾次麵,她內心並不喜歡這個男人,她骨子裏不滿足於過平庸的生活,她渴望過一種絢麗多彩的生活。

 

那個男人很喜歡她,承諾婚後她可以繼續做她喜歡的事情,他不會幹涉,他會照顧好家庭,因為兩家都認可,他們結婚了。

 

婚後他們的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很多男人隻是仰慕她的舞姿和身材,隻有這個男人從心底了愛她,將她視為女王,因為她喜歡跳舞,他為她買了漂亮的布料,請裁縫為她製作漂亮的裙子。

 

之後他們有了女兒,也就是天雅,除了工作,男人包攬了所有的家務,照顧孩子,小天雅非常依戀她的父親,那是他們一家三口最溫馨的一段時光。

 

每個周末她繼續去參加各種舞會,在舞會上也會遇到一些輕浮的男人,有時會有一些言語挑逗,所以坊間時常流傳著一些關於她的傳言。

 

他丈夫擔心她的安全,勸她減少一些跳舞的時間,多花點時間陪孩子,但那時的她好像著了魔,癡迷於跳舞,孩子、家庭、流言蜚語都無法阻止她去跳舞。

 

有時她的丈夫會帶著孩子來舞廳找她,勸她早點回家,他們之間因此發生了爭執,

她的丈夫就會默默的在舞場外麵等她,再後來,每次她出去參加舞會,他的丈夫就開始悄悄跟蹤她。

 

有段時間她想不再去舞場,但是每次經過,聽到舞廳裏飄出的舞曲聲,她就像吸食了毒品的癮君子,再次走進去。

 

她有一個男舞伴,是一個已婚人士,他們關係不錯,那天他過生日,她在舞廳和他搭檔跳了一曲,為他慶生,引來滿堂的喝彩聲。

 

舞會結束她和男舞伴分別的時候,男舞伴出乎意料的吻了她一下,被躲在暗處她的丈夫看到了。

 

過了兩天,一天她加班很晚回到家,發現孩子在睡覺,她丈夫不見了,他替她洗過的衣服整齊的擺放在床上,之後她在桌子上看到一封信,打開發現是一封遺書。

 

他在遺書中說因為受不了鄰裏街坊的指指點點,他不想活了,信中讓她好好善待他們的女兒天雅,她慌了,跑出門去四處尋找,後來在附近的小樹林裏找到了他,他上吊自殺了。

 

她陷入深深的自責,斷絕了所有人的邀約,不再去跳舞,她把全部的時間都花在陪伴天雅,那時天雅十歲,天雅非常依戀父親,父親的離世使她內心受到深深的創傷,她變得沉默寡言。

 

幾年過去了,天雅進入了青春期,她變得很叛逆,學習成績一落千丈,經常被老師投訴,在她十六歲那年,一天她留下一張字條,離家出走了。

 

她四處尋找天雅,去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天雅,她瘋狂的思念天雅,徹夜不眠,這樣的日子過了大概兩年,最後她失去了信心,不再尋找天雅,從此她們失去了聯係。

 

幾年過去了,天雅從來沒有聯係過她,她開始習慣了沒有天雅的生活,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生過這個女兒。

 

(叛逆少女天雅,那些漂泊、愛以及痛楚的日子)

時光荏苒,十幾年過去了,她已經五十多歲了,她已經習慣了獨身的生活,不再思念天雅,隻希望過著平淡的生活度過餘生。

 

一天,有人敲門,她開門,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孩站在門口,她沒說話,隻是怔怔的看著她,她馬上認出那正是她的女兒天雅。

 

那年天雅已經三十多歲了,她離開家已經十四個年頭了。

天雅對小男孩說叫外婆,小男孩長了一副混血的臉,神情很可愛。

這是我的兒子端木,天雅對她說。

 

這一切對她來說太突然,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開始的幾天她們之間還有點陌生,彼此說話都很客氣。

她問她,這次要住多久?

天雅說,我不知道,如果可以我想多住一段時間。

她說這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天雅沒有吭氣,她看到她的眼裏泛著淚光。

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她問天雅。

天雅還是沒有吭氣,她就沒有再問。

 

有一天晚飯,她做了天雅最喜歡吃的年糕。

天雅吃著吃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之後天雅給她講了她過去十幾年的經曆。

 

她離開家之後很快就沒錢了,她四處流浪,做過很多臨時工。

一天在她街上遇到一個彈吉他的青年,瘦高的個子,留著長發和胡子。

那天他在唱一首貓王的歌,歌名叫“歡迎來到我的世界”,歌聲透著滄桑,那一刻天雅被他深深的吸引住了。

 

她就在那裏站了很久,直到街上行人都走光了。

那個歌手注意到她,問她叫什麽?

她說自己叫天雅。

歌手又問為什麽這麽晚還不回家?

她說自己離家出走了。

歌手介紹自己叫秋天。

天雅問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歌手說自己出生在秋天,父親就給他取了這個名字,他父親是一個小縣城曲藝團裏的戲劇演員,他從小耳濡目染,繼承了父親的音樂細胞,後來就開始四處飄蕩,靠在街頭彈吉他維生。

 

也許是共同的經曆,他們在一起了。

他們過著嬉皮士的生活,四處流浪,在不同的城市之間穿梭,白天住在小客棧裏,晚上出街賣唱。

 

秋天簡單的行囊中有一本翻得很舊的書叫《在路上》,他說很多年前他讀了這本書,就決定了要過書中主人公的生活,四處流浪,永遠在路上。

 

天雅問秋天對生活有什麽期許?

秋天說四海為家,過自由自在的生活,看不同的風景。又說還想寫自己的歌,有一天出一張自己的專輯。

他們愛的很深沉,天雅的心情慢慢得到了平複。

 

秋天有一些朋友,他們大多都是社會上的邊緣人物,經常聚集在一起喝酒唱歌,有時還吸毒。

天雅勸秋天戒掉毒品。

秋天說人生很短暫,他隻想活在當下。

 

他們在一起度過了快樂的幾年。

秋天嗜煙如命,加上酒精及毒品的侵蝕,他雖然年紀輕輕,身體日漸消瘦,一天天雅外出,晚上回家發現秋天毒癮發作,死在出租屋裏。

 

天雅送走了秋天,出去旅遊了一次,過了一段很消沉的日子,她也染上了毒品。

 

幾年後,她在一個酒吧找到了一份工作。

這期間認識了一個非洲留學生,那個留學生在附近的一所大學學習,每天晚上都來找她,等她下班然後兩人就回他住的地方。

 

他們相處了一年多,她發現他還有其他的女朋友。

這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那時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她不想再過單身生活,她渴望一種稍微穩定一點的生活,她想生下這個孩子。

 

她找到非洲男友,告訴他自己懷孕的事。

他拒絕要這個孩子,他說他不喜歡孩子,這個世界上孩子夠多了,這個世界有很多問題,他不想自己的孩子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受苦,他也沒有結婚的計劃,他的世界觀就是享受生活。

 

那晚他們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天雅喝了很多酒,還在街上睡了一晚上。

之後她又去找了幾次非洲男友,不久非洲男友就消失了,學校方麵說他已經離開了學校,去向不明。

天雅不甘心,每天挺著個大肚子去學校門口等,一直等到了幾個月。

 

後來她生下了她的混血兒子端木,她發誓要給這個孩子溫暖,為了撫養端木,她在街頭擺了一個小攤買小吃,大部分時間端木就靜靜的坐在那裏,看著媽媽工作,幾年過去了,經過歲月的洗禮,年輕叛逆的天雅成熟了。

 

端木很可愛,也很聰明,但是由於他獨特的膚色,他時常會受到欺負,每次天雅都會不顧一切的保護他。

 

端木成為她生活最大的撫慰,端木五歲那年,天雅想起自己的母親,她想回去看看母親,她帶著端木回到母親的家,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度過了幾年快樂的時光。

 

然後命運多舛,端木十歲那年,在樓下的街道上和幾個小朋友玩耍的時候,被一輛過往的卡車撞倒,死在醫院。

 

天雅那年三十五歲,她得了精神抑鬱,多次企圖自殺,吃過很多藥,最後精神失常了。之後的二十多年,老人一直照顧著患病天雅。

現在老人八十歲,天雅已經六十歲。

 

忙亂的一個白天又過去了,

夜幕再次來臨,施展它的威力,淹沒了白天的喧囂與不安,一切都安靜下來。

 

荷花來看望老人母女。

老人對荷花說,我已經八十歲了,我經曆了那麽多事,我早就不再畏懼死亡,但是我想讓天雅好好的活著,我會一直陪著她。

 

(清晨,天雅在母親的懷裏離開了這個世界)

清晨,老人太疲勞了,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發現天雅頭歪向一旁睡著了,她的臉上毫無血色,老人有點驚慌,輕輕的搖晃著天雅,沒有反應,她再仔細的觀察,發現天雅已經離世了。

 

天雅的表情很安詳,她是懷著平靜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的,也許在她要離開的時候,她看到母親正在睡覺,她沒有打擾母親。

 

老人沒有哭,她緊緊的抱著天雅的頭,輕輕撫摸著,喃喃自語。

我的公主,你死在媽媽的懷裏,我就放心了,不用擔心我死後沒人照顧你了,你走好啊,過段時間媽媽就去看你。

 

就那樣,那個年邁的母親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女兒,天雅毫無血色的麵孔就像一尊雕塑,老人神情木然,她的眼裏看不到悲傷。

 

她緊緊的抱著天雅,就這樣過了很久,直到天雅的身體變得冰涼,她才慢慢放開雙手,然後看著工作人員把一張白色的床單蓋在天雅身上。

 

他們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母親就站在那裏,沒有流淚,看著天雅被抬走了。

 

荷花站在一旁對老人說,如果你心裏難過你就和我說吧。

老人搖搖頭,對荷花說,我感謝老天給了我贖罪的機會,讓我陪天雅度過了人生最後的時刻,人總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我很開心天雅在我之前離開這個世界,這樣她不必一個人忍受生活的孤獨,我沒有遺憾了。

 

荷花躲到一個角落,眼淚不住的流下來,她感到痛徹心扉的難過。

這時她接到了夏川的電話。

 

你在幹嗎,我的小妹?

我在極樂島的隔離中心。

那裏情況怎麽樣?

死了很多人。

你怕嗎?

剛開始很害怕,現在有點麻木了。

真是難為你一個小姑娘,經曆那麽慘痛的場麵。

也許這就是人生正真的麵目吧。

可是我更願意相信人生是美好的。

 

也許吧,你找到屬於你的緣分了嗎?

我不知道,我遇到一個女人。

你喜歡她嗎?

我說不清楚,我有點困惑。

不要困惑,喜歡就勇敢的去追求吧。

你要好好珍惜自己。

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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