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河流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愛情是美好的。 ——加西亞?馬爾克斯
第十九章，那一刻他聽到母親的亡靈對他說，聽從你內心的召喚，去過你想要的生活吧
夜晚的香江河畔，點點燈火倒映在河麵上，船上傳來隱隱約約的小調及客人把酒言歡的歡笑聲。父親微服私訪，慕名來到母親的船頭，開始母親並不想見他，他去了三次，最後終於見到了母親，那天晚上他們相談甚歡，相見恨晚。
（暴風雨過後，透過機窗機長看到了母親的亡靈）
這一天機長執行一個航班任務，飛機正在爬升階段，前麵出現一大片烏雲，並傳來陣陣沉悶的雷聲，那裏正在下一場大雨，烏雲瞬間包圍了飛機，機窗被雨簾遮蔽，一片朦朧，飛機開始顛簸，警示燈閃爍。四周漆黑一片，並伴隨著恐怖的閃電，飛機仿佛突然掉進了深淵，四周景象宛如地獄。
機長穩穩握著駕駛杆，飛機龐大的軀體宛如一頭困獸，嚎叫著、喘著粗氣迅速爬升，烏雲遮天蔽日，完全看不到邊際，機艙裏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氣氛，機長麵帶微笑，在他常年飛行的生涯之中，偶爾會遇到這種不期而遇的雷電天氣。
十分鍾後，前方露出一點亮光，機長看到烏雲的邊緣，又過了幾分鍾，突然一束強烈的光線透過濃重的烏雲照射進來，片刻飛機穿過烏雲，陽光再次籠罩廣闊的天空。
飛機進入平流層，進入自動駕駛狀態，轟鳴的引擎聲突然消失了，周圍變得安靜，沒有一絲雜音，巨大的商業客機宛如一隻大鳥輕盈的漂浮在空中，整個世界沉浸在一種靜謐之中。
機艙外晴空萬裏，機長感到一陣輕鬆，要了一杯咖啡，片刻乘務長溫蒂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進來。
就一杯咖啡，還有勞你親自送來？
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換了口紅了？
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阿瑪尼剛出的一款，好看嗎？
主要是人漂亮，用什麽都好看。
知道叫什麽名字嗎？
說說看。
這款叫摯愛。
好浪漫的名字，非常適合你，簡直就是為你設計的。
又開始油腔滑調了。
那裏，過獎了。
狹小的駕駛艙內，溫蒂轉身準備離去。
屁股越來越大了。機長在後麵調侃道。
溫蒂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機長的頭說，少來，壞孩子。
機長喝了一口咖啡，表情愜意，抬頭看到前麵儀表盤上的一張年代有點久遠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個年輕的女人，穿著一款古典風格的旗袍，翹腿坐在一張西式沙發上，旗袍很緊湊，岔口一直到大腿，看上去既傳統又性感，她的目光充滿柔情，顯示出一種獨特的韻味。
那是他的母親，他拿下照片仔細的端詳著，這是他唯一的一張母親照片，是母親去世前送給他的，他隱約記得那天母親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客廳裏，把他叫過去，給了他這張照片。
母親說，請記住媽媽年輕時的樣子。
之後把他緊緊摟在懷裏，這時他看見母親臉上的淚水。
那時機長很小，不懂發生了什麽，他幫忙拭去了母親臉上的淚水問，媽媽為什麽哭了？
母親沒有回答他，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是他與母親最後的相處，現在回憶起來，機長仍能感受到一陣痛徹心扉的難過。
照片中的母親溫柔的看著他，像看一個孩子，很奇怪，每次飛行他都會想起母親，感覺與母親的距離很近。
看著母親的照片，機長有點走神，他移動了一下身體，突然感覺到一種失重狀態，身體輕如羽毛，大腦變得異常的單純，如靈魂出竅，那杯咖啡也漂浮在空中，在他眼前緩慢的移動。
透過窗口，他看到一個女人，他揉了揉眼睛，發現正是女神一般的母親站在那裏，穿著那件古典的旗袍，微笑的看著他。
他想起母親優雅的麵孔，永遠定格在他十歲人生。他想起兒時和母親共度的歡樂時光，如此短暫但又曆曆在目，恍如發生在昨天。
（在那個特殊的時代，父親與母親身份懸殊的愛情）
北方寒冷的冬天，雪花在空中翩翩起舞，大雪遮蓋整個世界。
一個院子，門口有衛兵看守，透過一扇窗口，看以看到客廳裏火爐旁，童年機長趴在母親的膝下，母親用溫柔的聲音給他讀一個童話故事。
她的身體散發著香味，她的麵孔年輕而精致，她的手是如此的柔軟，輕輕的拍著他，她身上發出的溫暖的氣息讓他不知不覺中進入夢鄉。
父親坐在沙發上，在認真的看一份報紙，他灰白的頭發、蒼老的麵孔，與年輕的母親形成了一種對比，他們的年齡相差如此懸殊，他們的關係是如此的特別，整個房間充滿一種溫馨的味道。
那時機長很小，但隱約也意識到他們年齡的懸殊，他是在父親年齡很大的時候來到這個世界的。
記憶中，母親永遠都是一種很美的樣子，每次出門都會化妝，但永遠是淡淡的妝容，母親有很多口紅，有時會在他臉上畫上幾道。
童年機長問這是什麽？
母親說這叫口紅。
為什麽要在嘴上塗口紅？
這是一個很古老的習俗，女孩子塗口紅看上去會很漂亮。
母親不在或忙的時候，童年機長喜歡翻出母親的口紅玩耍，每次母親看見都會搖頭，然後將散落的口紅收拾整齊，放進她的那個精致的盒子裏。
母親在家裏她也保留著精致的妝容，她穿著配有漂亮花卉和禽鳥圖案的薄薄的絲質睡衣，摸上去非常的柔軟。父親會回房間取一件棉襖，給她披上，每當這時母親總是微笑對父親說謝謝。
有時她會抽煙，她抽煙的樣子非常的優雅，她經常陷入沉思，有時又咳嗽不止。
這時父親會輕聲的責備她，讓她少抽點煙，每當這時母親總是微笑不語，那是她慣用的方式，不直接拒絕，但也不明確接受，父親隻好搖頭走開。
有時因為一些生活瑣事和習慣發生爭吵，大部分時間母親都用一種沉默的方式來應對，有時父親會發很大的脾氣，粗暴的將一個茶杯摔在地上，滿地的碎片，保姆在一旁收拾，這個時候母親一般在旁邊冷冷的看著，一言不發。
之後等父親平靜下來他就會後悔，他在客廳裏走來走去，想找一個體麵的方式結束冷戰，最後他會走到母親身邊，輕聲的向母親道歉，然後請她去餐廳裏吃飯。這時母親會對他微微一笑，總是恰到好處，不傷害父親的自尊，然後他們一起用餐、聊天。
他現在還能回憶起父親對母親的那種愛，那段時期是如此的短暫，在機長的記憶之中隻是極其短暫的一瞬，後來母親在很年輕的時候去世了。
（父親和母親相識在香江河畔）
父親出身貧寒，他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十幾歲的時候帝國發生戰亂，他跟隨母親在逃亡途中在街頭走失，他流浪了一周，靠乞討為生，一天他在河邊彷徨的時候，被一個雲遊四方的道士遇到，並將他帶走，教他識字，學習帝國的傳統文化。
之後帝國被外族入侵，剛剛成年的他參加了帝國剛組建的空軍學校學習飛行，之後成為帝國空軍的飛行員，他參加了多次空戰，一次他的飛機迫降到一片沼澤地，在裏麵等待了十個小時才被發現，與死亡插肩而過，在經曆多次受傷、死裏逃生之後，最終他成為舊世界帝國空軍的一名年輕的軍官。
之後帝國爆發內戰，由於他的出生及兒時貧苦的生活經曆，最終他選擇加入新政權的軍隊，成為一名將軍。
內戰結束，舊世界帝國崩潰，新世界帝國建立，父親作為一名高官，被派往舊世界最繁華的城市海上明珠，參與新政權的建設工作。
在海上明珠，一條香江蜿蜒流過市區，匯入大海，河畔兩岸，燈火點點，倒映在河麵，搖曳生姿，其中一段沿岸都是風月場所，曆史悠久，已經斷斷續續持續了幾百年。
母親是一個青樓歌女，她因為長相端莊，歌聲甜美，多才多藝，在當時的海上明珠很有知名度。她住在一條船上，要拜訪她的人都要提前預約，慕名而來的人很多是商界和文化界的名流。
初到海上明珠的父親聽到很多關於河畔青樓的故事，不禁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他進行了一次微服私訪，喬裝打扮來到來到河畔母親的船旁。
一個小女孩出來詢問，父親說明來意。
小女孩問，先生什麽職業？
父親說是一個商人。
小女孩讓父親稍等，進去稟告之後出來，說小姐今晚身體不適，不便會客。
過了兩天，父親再次登門拜訪，結果遇到母親有事外出，又沒有見到。
父親第三次再次登門拜訪，裏麵的母親與父親隔著一層薄薄的窗簾，通過小女孩傳話。
母親問，請教先生讀過什麽書？
父親說，讀過一些書，不過平生最愛《孫子兵法》。
母親問，先生是軍人嗎？
父親說，自己是一名空軍飛行員。
母親請父親上船，掀開門簾，父親被母親的美貌震驚了，那晚他們相談甚歡，母親彈著古琴，唱了幾首古曲“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他們把酒言歡，徹夜未眠。
父親是新世界的一介軍人，母親是舊世界的青樓女子，他們的身份懸殊，是什麽讓他們產生了共鳴，並且愛上了對方呢？
父親童年，由於戰亂和自己的生母在街頭走失，在他內心留下深深的傷痕。父親過了很多年苦行僧的生活，他戎馬一生，親眼目睹無數戰友死在身邊，心如磐石般堅硬，直到遇到在青樓的母親，
母親的吳儂軟語、溫柔的歌聲融化了父親鐵石般的心腸，激發了他內心的愛意。他壓抑多年的情感被釋放出來，他感覺自己多年經曆的總總磨難，都是為了今天的相遇，他深深陷入了愛河。
母親出身在一個普通百姓家庭，父親是個小學教師，家境窘迫但氣氛溫馨，父親非常疼愛她，從小教她琴棋書畫，加上她天賦過人，十幾歲後已經發育的如出水芙蓉，清純靚麗。
後來父親患病去世，母親帶著她來城市謀生，在一個大戶人家當保姆，被老爺看上，老爺對她很寵愛，老爺去世後，夫人將她賣入了青樓。母親內心深處有一種強烈的戀父情節，所以當她遇到年長自己很多的飛行員父親時，她愛上了他。
不久，新政權開始改造青樓，一夜之間，數以萬計的青樓女子被改造成為了公交司機，那時海上明珠的公交車司機都是漂亮的年輕女人，成為這座城市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父親決定與母親成婚，被他的上司否定，但是父親一意孤行，堅持要和母親結婚，最後遭到降職，因為他功勳卓越，仍然被保留了很高的待遇。
母親洗盡鉛華，雖然素麵朝天仍難掩她的美麗。不久母親懷孕，生下機長，父親老年得子，非常疼愛這個兒子。
他們住在一棟小洋樓裏麵，家裏有保姆和司機。母親對待所有的人都很客氣，還經常接濟隔壁的窮人。逢年過節她會烹製在那個時期非常罕見的巧克力蛋糕及香頌餅，送給鄰裏街坊品嚐。
在機長的記憶中，母親年輕漂亮，氣質優雅，每次出門都精心打扮，她和父親年齡相差了近三十歲，母親挽著父親的手臂，他們一家三口走在街上總是引來無數的目光。
（母親去世了，她得了一種和子宮有關的病）
他們恩愛多年，在他們結婚十年的時候，帝國爆發了一場政治運動，整個社會充斥了各種沒有法律約束的暴力行為。
那時母親得了一種和子宮有關的病，已經病入膏肓，她飽受折磨，身體虛弱，大部分時間躺在床上休息。
一天，父親不在家，一群年輕的學生衝進了機長家的小樓，他們要求母親出來說明一些與父親當年認識的情況，之後她被要求站在院子裏，一個麵容稚氣的女孩用母親經常用的剪刀剪了她的頭發，然後把一雙從她的箱子裏翻出的繡花鞋掛在她的脖子上，那是她母親送給她的，她珍藏了一輩子，他們汙蔑她是一個舊世界的妓女，和很多男人上過床，一直持續到天黑他們才離去。
過了兩天母親把機長叫到身邊，母親對他說，人生很短暫，而且充滿痛苦，但值得珍惜，你要好好的活著，好好享受生活。
那天母親穿的很整齊，她畫了重重的口紅，鮮豔如血，給幼年的機長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時他很小，不太懂這些話的意思，這時有鄰居的小夥伴來找他玩，母親依依不舍的看著他離去。
第二天傍晚他放學回家，看見客廳裏沒有開燈，靜悄悄的，父親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傭人在旁邊抹眼淚。
他感覺發生了什麽事，父親把他拉過去，告訴他他的媽媽不在了。
他問去了哪裏？
父親用手指了一下天上，說媽媽去了另一個世界。
據傭人回憶，那天深夜母親穿戴整齊，化了精致的妝容，穿著她做名媛時穿的旗袍，那是用上好的綢緞，請當時海上明珠最有名的裁縫縫製的，手工精細，她一直收藏著，是她那個時代有身份婦女穿的標誌性服裝。
母親臨走前燒毀了她所有的舊照片，她不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任何的記憶。她在自己的房間用一塊漂亮的絲綢懸梁自盡了。
父親和母親彼此深愛，他們來自不同的階層，最終注定了他們之間的悲劇。
母親的死使父親深受打擊，父親蒼老了很多，後來他得了老年癡呆症，大部分時間都坐在輪椅上，一言不發，沉浸在往事之中，他的餘生一直深深懷念母親。
在機長小學畢業的時候就被父親送到了國外學習飛行，那時能出國的人寥寥可數。父親希望他學成回國，繼承他的事業。
飛機遇到氣流，一陣輕微的顛簸，機長從沉思中醒來。
母親還在溫柔的看著他，問他，你過的還好嗎？
機長眼眶潮濕，他不知該怎麽回答母親，他說，這麽多年我每天都在想你，為什麽你要離開我？
母親溫柔的說，你一直就是一個孩子，永遠都長不大，還是那麽喜歡哭。
可是我，，，機長感到委屈，再次哽咽。
你想好了嗎，你究竟想過一種什麽樣的生活呢？
我不知道，我一直很迷茫。
你找到自己喜歡的的女人了嗎？
我遇到一些，可我在和她們相處的時候，總是想到你。
哎，其實上帝創造女人就是要為了使這個世界上的男人不用太孤獨，找一個你喜歡的女人結婚吧。
機長搖頭說，我不想結婚，我還記得你走後父親是多麽的孤獨。
母親沉默片刻說，那就別太勉強自己，如果不想結婚，就遵循你內心的召喚，去過你想要的生活吧。
機長點頭說，我記住了媽媽。
別碰毒品，累了就回家看看，鑰匙就放在門口的花壇裏。
（在一個紛亂的時代，機長對世界的看法）
也許機長的骨子裏流淌著青樓女子的血液，他記住了母親對他說過的話，追求自己的幸福，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他的人生中他遇到過很多美麗的女性，每次都會不自覺的與自己的母親作比較，在這個世界上母親是她心目中最優雅美麗的女人。
他想起母親和父親的愛情，以及他們的婚姻悲劇，他從內心深處和這個世界在精神上做了一種切割，他成為了一個杯水主義者，他不想讓自己被婚姻的枷鎖束縛，他隻想擁有一顆自由的靈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