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河流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愛情是美好的。 ——加西亞?馬爾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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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關於瘟疫的情歌 (十八)A love song of plague

(2022-02-25 14:03:20) 下一個

 

第十八章,勞動使人獲得自由,鄉村女孩月亮與阿浪落入塵埃、了無痕跡的打工生涯

 

他站在那裏,聽到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的說:你看,多麽藍的天啊,走過去你將融化在那藍藍的天空之中,人世間的一切痛苦,一切煩惱都將不再困擾你。他閉上眼睛,走上前,張開雙臂像一隻小鳥縱身飛入藍天之中。

 

(世界工廠與這個星球息息相關的關係)

在帝國廣大的鄉村及中心城市之間,有一個被稱之為世界工廠的地區,這裏遍布著無數個工業區,延綿上百公裏,蔚為壯觀。

 

工業區裏廠房林立,每一棟廠房裏,都有數以千計的工人在巨大的流水線車間裏緊張的工作,他們就像一部巨大機器上無數細小的螺絲釘,分工協作,使這部工序複雜的巨大機器完美的運轉起來,最終生產出一個個完成的產品。

 

廠房一天二十四小時運作,生產從螺絲釘到水杯之類的各種日常生活產品,然後裝入工廠外等候的大型貨櫃車,運往碼頭,銷往世界各地。這個星球的大部分的地區,包括一些偏遠、人跡罕至的地方都在使用世界工廠製造的物美價廉的產品。

 

如果由於某種原因世界工廠突然停止生產各類產品,將會引發整個世界災難性的後果,這個星球上大部分地區和國家人民的日常生活將會受到嚴重影響。

 

在這片火熱的地區實行一種自由市場經濟製度,這裏遵循叢林法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在它的中心區坐落著一座叫望鄉的城市,它被成千上萬家工廠包圍著,

宛如一頂劣質皇冠上的明珠,熠熠發光,呈現出一種怪異的華麗。

 

(在長途汽車上,月亮和阿浪認識了)

在北方一個偏遠的鄉村,有一個女孩叫月亮,在她十六年的人生裏,去過最遠的地方是二十公裏之外的縣城,她從來沒有見識過外麵的世界。

 

一天她遇到一個外麵回來招工的中年人,給她講述了一個叫望鄉的地方,那裏有很多工廠,每個人通過努力工作獲得回報,那裏的城市比她去過的縣城大一千倍,城市的一條街有上千家商鋪,可以看到所有你沒見過的產品。

 

月亮對那座叫望鄉的城市充滿期望,她記住了中年男人的那句話,那裏充滿機會,隻要勤奮工作,就可以改變命運。

 

她平靜的內心開始掀起漣漪,她向往外麵的世界,她想去那座傳說中的城市看看,也許自己的命運將會從此改變。

 

 

一輛長途巴士載著滿滿一車來自鄉村的年輕人,在狂野中行駛,沿途經過奔騰的河流、荒涼的山區、崎嶇的山路,大巴在崇山峻嶺間穿行,伴隨著陣陣的歡笑聲,所有的人都對即將開始的新生活充滿憧憬。

 

在經過一段曲折的盤山路,第一次出遠門的月亮有點暈車,旁邊坐著一個叫阿浪的男孩,一直在悉心照顧她,讓她感到很暖心,夜晚的時候她無意間靠在阿浪的肩頭睡著了。

 

經過幾天的長途跋涉,大巴在一個黃昏時刻抵達望鄉,街道兩側是林立的餐館、發廊及各類店鋪。月亮好奇的看著這一切。很快長途巴士停在了一個廣場上,她從未見過這麽大的廣場,廣場四周是商業樓宇,閃爍著霓虹燈。

 

在廣場的中心有一個用鋼鐵搭建起來的縮小版的埃菲爾鐵塔,大概有原作的三分之一大小,有電梯可以通往塔頂。

 

在鐵塔的頂端,有個巨大的牌子上麵寫著:“勞動使人類獲得自由”幾個大字。

她的內心被深深觸動,她渴望通過自己的勞動來改變命運,那一刻她對未來充滿希望,她感到新生活即將開始了。

 

月亮和阿浪在那塊巨大的廣告牌下告別,阿浪去了一家電子廠,月亮去了一家服裝廠,他們相約再見。

 

 

(阿浪迷失在那永不停息的流水線中)

幾周後,月亮和阿浪在廣場再次見麵,他們登上了鐵塔,第一次從高處看這座城市,淩亂的街道和行人,不遠處的公路上是望不到頭的貨櫃車,緩慢的行駛,不時傳來刺耳的鳴笛聲,一座充滿激情的城市。

 

他們聊起各自的工作。

阿浪說工作很辛苦,和想象的很不一樣。

月亮說會適應的,這裏的人都很忙碌,和鄉下完全不一樣。

 

阿浪工作的電子廠四周被高高的圍牆所包圍,裏麵是十幾棟排列整齊的廠房。工廠實行軍事化管理,所有的工人住在廠區的營房裏,固定的作息時間,員工在幾個巨大的餐廳裏排隊用餐,夜晚熄燈號響起,所有燈光熄滅,營地陷入到無邊的黑暗之中。

 

淩晨,起床號響起,工人在一個巨大的操場上集合,然後是升旗儀式,唱廠歌,然後是緊張的早餐時間,之後開始工作。

 

車間裏是長長的流水線,工人按照嚴格的工作流程操作,精細到了每個動作,包括走路的步伐,吃飯、上廁所的時間都嚴格控製。

 

日複一日,在永不停止的流水線前,阿浪的目光變的逐漸呆滯,他意識到勞動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他感到一種迷失,他的精神正在被一個巨大的怪獸吞噬。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他開始失眠,之後因為工作疲勞,導致了一次失誤,他做的零件接錯了線頭,需要全部返工,他被懲罰,一個月白幹了。

 

(月亮和阿浪,兩個鄉村孩子卑微的愛情)

最快樂的時光是休息的日子,月亮和阿浪會買一些零食,在公園裏的草坪上坐上一整天。

 

阿浪說很累,睡不著覺,總是做噩夢。

月亮說也許挺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阿浪說,最近我們工廠發生了一件怪事,有些人似乎感染了一種奇怪的病毒,他們的大腦好像被魔鬼操縱了,每個月都有幾個工人從工廠樓頂跳下去。

 

月亮說,小時我讀過一個童話,有一對生活在池塘裏的青蛙母子。

小青蛙問媽媽,山那邊是什麽?

那邊是一個叫世界的地方。

世界是什麽?

世界就是很遠的地方。

很遠的地方是什麽樣子呢?

我也沒去過,但是聽說很大很大。

那你可以帶我去那個叫世界的地方嗎?

我不知道,也許現在我們生活的這片池塘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阿浪說,小時我看到有飛機從天上飛過,覺得特別的神奇,就想長大了一定要坐飛機去外邊看看,見識一下不同的人和事情。

 

人為什麽總是向往外麵的世界呢?月亮喃喃說。

可能人天性就是一種不滿足現狀的動物吧,覺得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很漂亮。

可是現在我覺得還是鄉下好。月亮說。自己的家鄉也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我真想明天就回家。阿浪說。

可是我們簽了合同,如果現在離開,我們會被罰款。

每天的日子都過的好難。

再堅持幾個月,時間一到我們就回家,在家鄉建一棟房子,然後我們結婚,生好多孩子,看著他們長大。

 

阿浪不語,看著藍天,一滴淚水掉了下來,月亮給他輕輕拭去。

夜幕降臨,阿浪躺在月亮的腿上睡著了。

 

那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光,在他們一生的時間裏是如此的短暫,稍縱即逝,最後隻出現在她的記憶之中。

 

(阿浪麵帶微笑,張開雙臂縱身一跳)

一天休息的時候,阿浪突然想去樓頂看看,那裏到底有什麽神奇的東西,他來到樓頂,湛藍的天空,外麵是一個無限開闊的世界。

 

他又一次想起那句電影台詞:你看那藍藍的天空多麽美麗,跳下去你就融化到那藍天之中。他突然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流水線,阿浪麻木的工作著。

他想起月亮的生日快到了,他要買一個禮物送給她,這是他第一次準備送禮物給一個女孩,他想了好幾天,他想買一個手機送給她。

 

第二天休息,他準備好了錢,準備一早去商場,早上臨時接到通知去加班。當晚上他回到宿舍時,發現錢包裏的錢不見了,那是他辛辛苦苦掙得血汗錢,他突然有一種深深的冷漠感。

 

在流水線前,阿浪機械的工作,他突然感覺到一種錯覺,那些機器變成了一個麵目猙獰的怪獸,張著巨大的血盆大口要將他吞噬,他無法逃脫。

 

他感到一種強烈的窒息,這時一個聲音在他的身體內喧囂著,你看,多麽藍的天空,跳下去你就會融化在那藍天中。

 

休息的鈴聲響起,所有的人緩緩離去,沒有人注意他,他背道而馳,上了樓頂。

在樓頂,一眼望去是延綿不斷的數千棟廠房,自從人類在這個星球上出現及之後進化繁衍的幾十萬年裏,這是這個星球上最壯觀的景象,這種景象之後將成為絕唱,永遠消失。

 

遠處是藍天和群山,猶如故鄉的藍天和群山,他曾經厭倦那種生活,而如今他又如此向往。

 

他想起兒時看飛機飛過的場景,他夢想著有一天他坐在飛機上,看著腳下的大地,那景色一定很美。他產生了幻覺,覺得自己可以像飛機一樣在藍天中翱翔,他突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

 

他感覺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推動著他,沒有恐懼,隻有難言的輕鬆,他感覺自己可以解脫了,他麵帶微笑向前走去,他展開雙臂,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之後他縱身一跳,消失在藍天之中。

 

第二天月亮聽說了阿浪的事情,她來到阿浪的工廠,隔著圍欄遠遠看著那棟廠房,她在圍欄旁放了一束鮮花,來紀念他們短暫的、落入塵埃的愛情。

 

(年輕的未婚母親月亮及她的兒子)

在服裝廠眾多年輕女工中,月亮相貌平平,毫不起眼,她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

 

一天,月亮加班到深夜,回到宿舍睡了幾個小時,清晨醒來感覺呼吸沉重,額頭發燒,口渴難忍,她感覺自己病了,讓同事給車間主任請假。

 

上午宿舍姐妹都去工作了,宿舍樓空空蕩蕩,長長的走廊,宿舍樓無比的安靜,

剛剛經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月亮熟睡之中。

 

門打開了,一個男人潛入了宿舍,壓在她的身上,她驚醒,發現是車間主任,她想叫,被主任握住嘴,之後她被強暴了,結束之後車間主任迅速穿上衣服離開,整個事件發生的如此突然迅速,隻有短短的幾分鍾。

 

月亮躺在床上,像做了一場噩夢。她赤裸的躺在那裏一聲不吭,身下是一灘血跡。

 

 

第二天月亮上班,被車間主任叫到辦公室,威脅如果她說出去就開除她,如果答應他的要求,她可以安排她做點輕鬆的工作,之後她被迫成為車間主任的情婦。

 

車間主任是一個中年已婚男人,他從底層做起,在流水線工作了很多年,之後爬到這個位置。他的行為代表了那個時期很多男人的品行,自私而冷漠、懦弱又貪婪。對上討好,對下欺淩,利用權力滿足私欲,無所不用其極。

 

不久月亮懷孕了,因為沒經驗,直到好幾個月的時候才發現,她驚慌失措,去找車間主任,車間主任拒絕負責,但如果她不聲張,可以私下給她一點錢讓她去墮胎。

 

帝國實行嚴格的生育控製製度,任何嬰兒的誕生都需要向有關部門申請,而且必須是已婚夫婦才可以,非婚生育是非法的,必須墮胎。

 

起初她同意了,她想靠運動來流產,她在一個肮髒廢棄的廠房裏跑步、蹦跳,有次甚至摔了一跤,流血不已,甚至昏迷了片刻,等她醒來的時候她以為孩子肯定保不住了,但過了幾天,她感覺到腹中的孩子仍然在動,孩子一直堅強的活著。

 

月亮的肚子日益隆起,她感到絕望,吞服了安眠藥,半夜她輾轉反側,被同房女同事發現,送到附近的一個私人診所,那個私人醫生為她進行了簡單的治療,過程非常的痛苦。

 

她以為經過這一次孩子肯定保不住了,但是肚子中的孩子還是頑強的活著,私人醫生說你還這麽年輕,不應該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和生命,也許你命中注定要有這個孩子。

 

月亮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此時已經有了意識,他躺在在媽媽的子宮裏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名宇航員,正在乘坐飛船飛速的離開這個星球,旅程是如此顛沛流離,他感到強烈的惡心,想要嘔吐,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就要被甩出飛船了,但最後一刻他堅持了下來。

 

月亮肚子裏的孩子每天經受著這種非人的折磨,他很憤怒,但又有點無奈,他還不知道外麵世界的規則,那是一個叢林世界。但他堅持了下來,他要倔強的來這個不歡迎他的世界看看。

 

 

在經曆了無數的磨難,月亮對自己肚子裏的孩子產生了一種非同尋常的聯係,她們之間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情感,她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讓他來這個世界看看,雖然不美好,但也許他喜歡外麵的世界呢?

 

 

為了躲避車間主任的糾纏,月亮離開了工廠,在附近一個小鎮租了一間房子住下來,她肚子日益隆起,每次出門都會被周圍鄰居指指點點,他們私下說她在外麵做雞,懷了這個野種。

 

那天清晨,月亮在一陣劇烈的疼痛中醒來,發現兩腿之間已經開始流血,腹部有強烈的下墜的感覺,她驚慌失措,忍著劇痛爬到洗手間,靠在牆上,在那裏生下了她的孩子,一個男嬰躺在肮髒的洗手間的地板上,在一灘血汙中嘹亮的哭了起來,哭聲中充滿了怨氣。

 

 

月亮此時驚魂未定,顧不上還在流血的身體,用一件舊衣服包裹了嬰兒,然後出門,走了一個小時,來到一個偏僻的公園。

 

月亮看著她的兒子,他閉合眼睛,睡得正香,那是這個嬰兒此生和她相處的唯一的時間,在那一刻她感到那個嬰兒是幸福的。

 

她把孩子放在公園的一個椅子上,她的內心交織著傷心與悲涼,她對熟睡的嬰兒說,媽媽實在沒辦法養你,我希望你長大能看清楚這個世界,不要被別人欺騙。

 

(有人說她去了遠方,月亮的後續故事)

之後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據說她她在火車上遇到一個西部邊疆的中年男人,他是一個走街串巷的裁縫,之後她跟隨那個男人遠走他鄉,去了遙遠的西部,在一個小城停留下來,之後就在那裏生活了一輩子。

 

她改了名字,之後便杳無音訊,再也沒有回到她出生的地方,也沒有見到自己的那個日後叫馬真理的孩子。

 

那個叫月亮的姑娘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去了外麵的世界,她曾經對那個世界如此向往,渴望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得自由,她也曾經擁有愛情,渴望與自己相愛的人回到鄉下組建家庭,生兒育女,但是最終那成為了她的一個夢想,她再也沒有回到自己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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