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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十三年》1:無人島

(2025-05-23 18:55:12) 下一個

“靠,我X你姥姥,”理樹目送遠去快艇身後的朵朵白浪,一腳踢起沙地上紅褐色的濕泥。泥巴在空中哀嚎了一聲,無可奈何地四散落下,一點隨風飄進了理樹的眼睛,讓她禁不住又叫罵了幾句。

幾隻灰色的棕頭鷗好奇地在沮喪的少女頭頂打轉,海風撩起披散在她額前的淺金色的亂發,露出一個尖尖的下巴,光潔飽滿的額頭,和微微上揚斜飛入鬢角的雙眸。

眸子裏的不忿漸漸散去,浮現出與年齡相符的明亮來。

理樹在濕漉漉的沙地上漫無目標地遊蕩了一會兒,拾起兩個巴掌大的海螺揣進兜裏,下定決心似的背起比她半個身子還要長的背包,往沙地背後一片密密的林子裏摸去。

島上的樹木生長得野蠻而恣意。枝幹與枝幹盤根交錯,在大地上織出了一麵骨幹嶙峋的網,叫人難以下腳。從天而降的黑色藤曼上綴著紫瓣金蕊的小花,花骨朵之間半指長的倒刺,一不小心便鉤住了頭發和衣扣,把裸露在襯衣外麵的蜜色肌膚刻畫得斑斑駁駁。

理樹似乎喪失了痛感,眼睛不時瞟一眼手裏緊握著的指南針,嘴裏低聲嘀咕,“奇怪……”。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綠色開始稀疏,數十個小腿肚子那麽高的樹樁在密林中圈出來一片不太自然的空地來。

空地中間赫然是一間由圓木、樹枝、草甸子,和泥漿搭建而成的簡易木屋。屋子僅一人高,斜前方坐落著一個同樣簡陋的土灶,火焰上一隻斑駁的小鍋子裏不知什麽正歡快地翻滾著。

突如其來的誘惑麵前,理樹的身體不爭氣地繳械了。饑餓感從胸前彌漫到後背,再透過白襯衣溢出來,化作陣陣咕咕的哀鳴。她忍不住湊上去,隻見白色的濃湯裏數塊脫了骨的動物蛋白上下翻飛。

理樹心滿意足地抹了抹嘴,一屁股坐在顯然是土法炮製的簡易躺椅上,打了一個飽嗝,心說,這是什麽玩意兒呢,油乎乎,粘膩膩的,該不會是蛇肉吧?一點鹽都沒放,真心不好吃啊。哎,管他呢,天知道要在這鬼地方呆多久,吃一頓算一頓吧。

躺椅背後一顆兩層樓高的小樹上,一隻紅鬆鼠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年輕的不速之客。她的睡容純淨安然,垂落在身側的左手裏握著一枚碩大的淡粉色海螺,嘴角淺淺的梨渦,在下午斑駁的日光裏如同一個心無雜念的嬰兒。

驀的,紅鬆鼠調轉了頭,往樹上急躥了幾步,全身的毛發都警覺地支棱起來。

樹後現出一個瘦高的少年。他往樹上瞄了一眼,手指貼在唇上做了個“安靜”的手勢,那紅鬆鼠便放鬆下來,老友似的倏的下了樹來到他腳邊。

“來福,看我找到什麽了,” 少年蹲下身來,從懷裏掏出五六枚肥大的藍色莓果放在地上,安靜而溫柔的注視著眼前專注進食的齧齒類動物,仿佛那不是一隻野生鬆鼠,而是他相交多年的摯友。

少年的目光從紅鬆鼠身上飄到躺椅上睡意正酣的短發女孩。眉頭不自主地皺了皺,隨即又鬆開來,眼裏現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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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樹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開始暗下來了。

她拿開罩在身上一件寬大的衛衣,起身來到林間的土灶前。

土灶旁一人高的三腳架上懸掛著兩條長蛇似的血淋淋的生物,開膛破肚,傳送著絲絲甜膩的血腥。三腳架下堆放著些鬆柏樹枝和數根貌似野香蔥的植物。一個上身赤膊的清瘦少年正在用幾片樹皮樣的東西試圖把三腳架包裹起來。

理樹默默的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喂,熊墨衣,你包粽子呢?”

少年波瀾不驚的向她瞄了一眼,老友地說,“醒啦?睡得還好吧?” 手裏卻沒停下,“這個啊,這是我的煙熏房啊。”

理樹的臉上現出一絲驚奇,將衛衣披在身上,又問,“那兩條是什麽?蛇麽?”

熊墨衣停下手裏的活計,認真的看住她的眼睛,“沈理樹,你長這麽大不會連泥鰍都沒見過吧。”

理樹的嘴凹成了個不可置信的O型:“沒見多泥鰍長這麽大的,”想了想又道,“你熏他們做什麽,為了好吃麽?”

熊墨衣這回撲哧笑出了聲來,“沈理樹,你我身處的這個無人荒島,能釣到兩條泥鰍已經是老天開恩了。清理幹淨,熏製過後的泥鰍肉至少可以保存一個星期,這樣接下來就算我幾天打不到野味,也能靠泥鰍幹和野生的莓果勉強過下去。不過……,” 他欲言又止。

“不過什麽?”理樹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長而亂的黑發,肉眼可見的肋骨,盈盈一握的瘦腰,和他下巴上青色的胡渣。這一切似乎都在證明,熊墨衣並沒有在滿嘴瞎話。理樹知道,熊墨衣是在擔心,這兩條泥鰍喂飽一個人也許還湊合,如今又添了一張嘴,隻怕是杯水車薪了。

理樹從褲子側兜裏掏出一根真空包裝的牛肉棒遞過去:“給,咖喱味的。”

熊墨衣的眸子裏閃過一抹亮光,毫不客氣的接過來,狼吞虎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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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兩人擠在不大的木屋裏。入夜不久,熊墨衣就響起了微微的鼾聲。

夏末的夜晚已經有了涼意。木屋的地上鋪了厚厚一層幹草和樹葉,但理樹依然覺得渾身硌得難受。屋裏一隻小鼠吱吱的咬著睡袋的一角,並不怕人。

理樹睡在靠門的一邊。所謂的“門”,其實是兩片碩大的樹皮拚接而成,勉強能夠遮住夜晚肆虐的林風。月光從門縫裏瀉進來,打消了理樹的睡意。她輕手輕腳的起了身,披上帶上島來的狐皮氅子,推門走了出去。

沐浴在月光裏的木屋褪去了白天的粗糙,倒顯得分外柔和起來。理樹這時才得空好好打量它。原來木屋的三麵“牆”都是粗細相近的圓木平行堆積而成,木頭和木頭之間不知是用的什麽法子,十分穩固。又有不少幹燥的樹葉和草皮把木材之間的縫隙填滿,使得林風不至於在屋裏肆虐。而屋頂則搭成一個防雨的斜三角,可能屋頂還鋪墊了一層防雨的帆布,因為剛入夜時一陣急雨,理樹並沒有感到有漏雨的情況。

理樹心裏暗暗讚歎:這熊墨衣,還真不簡單。

她隨手撫摸著懸掛在屋前的一條繩索。這繩索的一段隨意的散落著,繩上每隔半指便打著一個好看的水手結。一,二,三……,理樹好奇的數了起來。三十一,總共三十一個結!

“難道,他已經一個人在島上生活了三十一天?”

理樹禁不住驚呼起來。屋裏的熊墨衣似乎被她吵醒了,哼哼唧唧了一會兒,也走了出來。

“大半夜的不睡,抽風嗎?”他不滿道。

理樹剛想回嘴,卻聽見屋後傳來稀裏嘩啦一陣酣暢淋漓的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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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阿芒曬太陽 回複 悄悄話 懸念、細節、對白、留白,都很出彩,寫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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