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墨衣一把攔住瘦廚子:“跑路了?怎麽個跑法?”
廚子見躲不過熊墨衣,隻得放下手上的東西來和他掰扯。原來下午沈和甫心血來潮請新女友鑒賞他收藏的英國骨瓷,誰知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幾套上百歲的斯波德“意大利藍”茶具給偷梁換柱了。
沈和甫盛怒,集合了半月山莊固定、半固定,還有臨時員工來盤查。這才發現,阿九這家夥已經整整一天沒有現身了。
“不可能!阿九做不出來這種事,”熊墨衣脫口而出,然而看著廚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這個外人的話是輕如鴻毛 了。
其實他隻是直觀的覺得,拋開人品不談,偷東西,而且還要偷的有手段、掩人耳目,這並非任何人都能勝任的。必須要一個心思縝密且沉得住氣的人來謀劃。時而懂事時而呆傻的阿九,似乎並沒有這份能耐。
此外,今早他起床後找不到人,曾去了趟阿九的房間。當時,房門並沒有上鎖,推門進去時,床頭一隻正在充電的手機發出“嗡嗡”的震動,嚇了他一跳。畏罪潛逃,卻不帶手機?這說不通。
“不行,我得和沈梨說說,別怪錯人了。”
找到沈梨的時候,她正在琴房裏和潘泰雅商量著什麽。
熊墨衣識趣地在琴房外逗沈家的橘貓“老虎”玩。大約十分鍾後,琴房外的布穀鳥鍾發出一聲愉悅的鳴叫 —— 六點半了, “老虎” 嚇得一骨碌竄上了熊墨衣的膝頭。這時潘泰雅出來了,她很職業地向熊墨衣微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克製而耐人尋味。
“墨衣,你怎麽來了?” 盤腿坐在琴凳上的沈梨抱起“老虎”來,眯著眼仰望著他。琴房的古董燈把這女孩有些過於伶俐的小臉襯出幾分溫婉來。隻是燈光卻掩不住滿臉的倦態。
熊墨衣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說幾句體己的話。最終還是直奔主題:“梨梨,你也聽說阿九的事了?”
沈梨點了點頭,“嗯,阿九的事樓青霞已經和我交代過了。”她轉換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和沈和甫衣缽相承的圓熟來,“這事是我考慮不周,家賊難防,讓你受驚了。以後我會讓潘老師親自照顧你。”
“呃——,其實我覺得,這裏麵有蹊蹺。” 熊墨衣在沈梨身邊的一隻高腳凳上坐下,把自己心裏的幾點疑惑一一分析給她聽。
沈梨似乎聽得很認真,並不插話,一邊聽一邊輕撫著“老虎”柔順的橘色毛發,一會兒便傳來輕輕的呼嚕聲。等他說完才笑道:“我在島上的時候就覺得,你這人無所不能,以後跟著你肯定吃香的喝辣的。” 說著眉峰一挑,“沒想到,你還是個赤腳偵探啊。”
熊墨衣一愣。這幾天沈梨態度疏離,此時突然重提兩人在島上相依為命的時光,還說出“跟著你”這樣的話,讓少年的心毫無防備地“突突”狂跳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聽沈梨脆聲說,“你和我說的這些可疑的地方,我會轉述給樓青霞,讓她查清楚。”
聽她這話,熊墨衣覺得有點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覺。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難道想讓沈梨跳起來和自己一起給阿九喊冤,然後在全體員工麵前給阿九平反嗎?平心而論,沈梨的這番話,是半點毛病也挑剔不出來的。
熊墨衣想了想,點頭說:“好,那就交給你了。” 頓了頓又道,“我有事要請你幫忙。”
沈梨聞言疲態盡掃,目光明亮得接近歡快。
熊墨衣咬了咬牙:“我得到比較確定的消息,我爸一個月前被便衣帶走了。我想盡快出島,去找他。”
沈梨臉上明亮的歡快漸漸消失了,不知是不是手下重了,懷裏的橘貓不滿的“嗷”了一聲,一骨碌下了地。
沈梨若有所思的望著他:“墨衣,我聽說熊總這件事不簡單呢。”
熊墨衣也知道“不簡單”,因為父親熊昭合從來就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
能有兩房“女友”且齊眉舉案相安無事,能把親身兒子送去荒島上悔過自新,這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能做出來的事。然而這樣一個難以理喻的男人,仍然是他熊墨衣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情,是血濃於水的牽掛,是大霧裏為他指路的燈塔。
如今,這個燈塔說滅就滅了。而熊墨衣,就如一隻迷航的小舟,在海麵上漂泊無依。
熊墨衣努力把噩夢裏那個身著囚衣、肮髒無助的熊昭合從腦海裏壓了下去,盡量平靜地說:“梨梨,昨晚我問過沈叔叔,他語氣比較含糊。你如果知道什麽,還請告訴我。”
沈梨不錯眼珠地看著他,幽幽地,“你爸是不是有個同學,叫鄧永昌的?”
熊墨衣怔了怔。
鄧永昌,榕城炙手可熱的政壇新星,老百姓們眼裏的市長接班人,自懂事起每年新春熊昭合都要帶著他去拜年的人。難道父親失蹤和他有關?
沈梨表情有些古怪:“我聽說,有人要整姓鄧的。熊總隻是池魚遭了殃。” 見熊墨衣臉色不對,又安撫道,“你不要太著急,聽我爸的,在這裏好好靜養。過一段時間,事情自然會見分曉 —— 要是鄧永昌平安無事,那熊總自然也能逢凶化吉;反過來,要是鄧敗落了,熊總沒有利用價值了,說不定馬上就釋放回家了。”
“池魚遭殃”這四個字,就像四把鉛錘,直擊在熊墨衣的耳膜上,震得他腦仁生疼,胸口發悶。完全沒有聽到後麵沈梨一番“以不變應萬變”的高論。
熊昭合這個男人,喜新厭舊、嗜酒好色,然而他對於鄧永昌的忠誠和長久,遠遠超出了一般官商之間的互惠互利。想要從熊昭合這裏打開鄧永昌的缺口,隻怕是打錯了算盤!
“糟了!” 熊墨衣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似的,驚呼,“我爸有糖尿病,不知道那幫便衣讓沒讓他帶藥!這是要出人命的!”
沈梨似乎在耳邊又說了些寬慰的話,然而熊墨衣連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的整個胸腔裏都隻充斥著一個念頭:盡快出島,營救父親。
從琴房出來,熊墨衣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他以不舒服為理由沒出去吃晚飯。鎖在小屋子裏手腳利索地把潘泰雅送他的一把寶藍色雨傘大卸八塊,沒多久就把防水尼龍傘麵改造成了一隻可以斜挎的防水包,裏麵除了康惠如贈送的現金和手機,還能放進水和幹糧。
熊墨衣滿意地凝視著自己的作品,向四周環視了一遍滿是黃色雛菊的小屋,默默地做了一個告別。
臨別之際,他神使鬼差地又推開了阿九的房門。
一進門,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往床頭掃去 —— 那隻曾經嚇了他一跳的手機連同手機充電器都不翼而飛了。
難道樓青霞這麽快就讓人來取證了?這說不通啊,從琴房出來自己幾乎一直在屋裏窩著,有什麽風吹草動一定能聽到。
隻有一個解釋 —— 有人在上午十點三十五分到下午六點三十分之間,掩人耳目地從阿九屋裏銷毀了一個重要的,可以佐證他清白的證據。
還有理樹,女孩的腦瓜也不一般,就像熊大公子感受的那樣,父女倆很像。這樣的女孩以後會非常“厲害”,不是安心做居家主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