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戰國為依托,架空曆史,虛構朝代。一切皆為杜撰,請勿較真兒。】
一席酒席下來,水師統帥鬬依智竟然老淚縱橫,說他身無牽掛,將來一把骨頭讓副將費城給他撒在基地江水之中,以慰軍魂。
一番話說得屈童、少康,和諸位大人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老狐狸”這又是玩的哪出。
隻有黎夏聽得心頭酸楚,明白義父這話固然是說給楚王身邊這些心腹大人們聽,向楚王熊瑾沐表忠心的意思,但又何嚐不是發自肺腑呢。她從小除了送出去學藝的時候,一直跟在鬬依智身邊。印象裏義父好像從來就沒有年輕過,向來都是身材精瘦,為人老成。老成之餘又有幾分的不著調,圓滑得磊落,忠誠裏卻又藏奸。
這次回楚,鬬依智給她一種快要被掏空了的感覺,身形幹瘦佝僂得仿佛一場大風就能把他刮到大江裏喂魚。多年的官場沉浮似乎將他的精氣神都凝聚到了一身蠟黃的皮膚和皮膚底下根根分明的骨骼之中,再過個三年五載便可羽化了。
飯畢,少康和黎夏先行告辭,眾人很有默契的都不曾過問兩人的去處。
副將費城帶著幾名得力的手下打著江北水師的大旗,把屈童和使臣大人們一路護送到了郢都壽春的城門之下,方才依依惜別。屈府早已經接到了鬬依智的消息,此時周管家正親自駕著馬車,在城門下候著。
屈童一路走來,暫別會稽沒有哭,重逢鬬班沒有哭,送行黎夏沒有哭,可是偏偏一眼瞅見自家馬車窗簾上暗戳戳的一個變了型的“屈”字圖案,就再也憋不住了,一泡淚水滴溜溜的在眼眶裏直打轉。六月初豔陽高照的時候離開的郢都,一晃眼,再見麵就已經是秋高氣爽遍地菊花的九月了。
周管家假裝沒有看見,遞給屈童一包乳娘貴喜準備的蜜糖金桔:“公子,在越國過了一個夏天,人黑了也瘦了,回頭幾位奶奶見了該心疼了。”
屈童吮著蜜餞,撩開窗簾往車外張望,一股清新的空氣摻雜著淡淡的金桂甜香撲麵而來,這熟悉的味道讓他尚且年少的心上生出了對翅膀,恨不能立時三刻就飛回王宮西南的大將軍府裏。
下了馬車,周管家指了指馬廄,示意他不要走正門,從西角門進去。
屈童特意去馬廄瞅了一眼,就見一輛暗紅色沒有裝飾的馬車停在馬廄外麵。這馬車粗看起來並不打眼,但是車身明顯比一般馬車寬闊,識貨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輛雙乘車。馬廄裏兩匹馬尾編成三股麻花,通體油光水滑的黃驃馬正悠閑地享用著水草,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普通貨色。
“這……,可是陛下來了?” 屈童狐疑地望向周管家。
周管家無奈地點了點頭 —— 的確是楚王熊瑜。熊瑾沐和屈有菊這對君臣正在前院議事廳密會,兩人從辰時就關在屋裏較勁兒,這會兒快到飯點了,還沒有半點要散了的意思。這午飯,到底是備下呢,還是備下呢?
屈童返家的喜悅心情頓時被罩上了一層陰影。楚王可算是屈家的常客了,每次君臣二人有了分歧,熊瑾沐的殺手鐧就是登門造訪,一次不行就來兩次,每回到了最後都是屈有菊乖乖的就範。當年一家人在花田鄉下過的好好的,就是這麽被熊瑾沐連哄帶騙騙回郢都來的。
這次楚王又是為了什麽而來呢?
屈童進來時,一家人正圍聚在芸娘和寶嬋的西廂房裏,準備用午飯。林玉琴和芸娘兩個奶奶一桌,寶嬋和屈平兩個小的一桌。乳娘貴喜親自在廚房裏給熊瑾沐預備幾道江北特色小菜,並不在列。
屈童上前給母親和芸姨娘行了個大禮。林玉琴見他風塵仆仆的,精神雖然不錯,模樣看上去卻比起六月裏來的更瘦更憔悴了,心裏微微一酸。當著眾人的麵嘴上也不便多說什麽,隻有讓他一切從簡,梳洗過後,入席和屈平寶嬋一起用飯。
屈平一把把屈童拉過去坐在他的身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屈平一整個夏天都撲在大巫山鐵礦,和工頭楊忠勇鼓搗“金剛煉爐”的工藝,也不知道楊忠勇鐵礦上喂的是什麽食,比屈童小了半年的屈平粗壯起來,看上去竟比屈童還要高大些了。
屈童耐心的描述了一番會稽的風土人情,說會稽民風開放,飯莊酒肆散布於民居之中,酒肆裏麵常有些高台專用做曲藝雜耍藝人演出之用。不像壽春,居民區是居民區,驢市是驢市,劃分的一清二楚,井水不犯河水。直聽得屈平眼中一片向往。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寶嬋忍不住插話了:“屈平,你讓童童歇口氣吃點兒東西吧。”
屈童感激地朝寶嬋笑了笑:“還是嬋兒疼我。不礙事的,一會兒還有從越國給你們捎的禮物。你倆先給我說說,陛下又來找爹爹,為的何事?” 他沒提的是,這些禮物都是熊鯉一早給弟弟妹妹們備好了,讓他先帶到船上去的,結果禮物上了船,熊鯉倒落下了。
屈平寶嬋兩人麵麵相覷,開始誰都不說話,可是一旦開了個頭,卻又都搶著說。
屈童好不容易弄明白了,臉上也逐漸沒了笑容 —— 原來又打仗了。
楚國使臣出使南鄰越國之時,西邊的秦國毫無預警地偷襲了扞關。小定安侯衛狐庸英勇抗敵,雖然守住了扞關,但是魚複一戰裏從秦國手裏得來的五座城池盡失之外,他自己也在沙場上一箭穿胸,好在手下拚死相救,撿了條命回來。
軍情傳至郢都,楚王熊瑜震怒,當著滿朝文武把秦王的祖宗八代罵了個遍,說是翻雲覆雨的王八羔子無恥小人,早知今日,就該讓白虎大將軍在魚複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拿下巴蜀再反抄鹹陽,讓姓嬴的小子一路跪舔著來壽春求饒。
熊瑜這一怒,整個大楚朝堂都沸騰了。
且不說當初魚複一戰激進的主戰派,就連平日裏一碗溫吞水的大工尹長安侯景皓也表了態:是可忍孰不可忍!
屈有菊忍著沒說話,心道:不可忍也得忍。
秦人狼子野心,這番舉動,多半是在試探。倘若衛狐庸扞關失守,那麽秦楚大戰就真的是一觸即發了。可是小定安侯偏偏抵死守住了,而且不僅僅是守住了扞關,還一定讓來犯的秦軍也損失慘重了。否則,那麽貪得無厭的狼秦,絕不可能隻拿下五座城池就見好就收。可以說,衛狐庸和他的鎮西大軍,是用鮮血和生命給大楚國爭取來了至少三年的時間。而大楚,可以利用這寶貴的三年時間,充實國庫,強化軍隊,優化供給,鞏固長城,積極合縱,為不可避免的戰事做好最充足的準備。
現在這個關口,因為敵人的挑釁就貿然出擊,那實在是腦子一熱,狗血上頭的白癡舉動。
屈有菊心裏雖然明鏡似的,可是嘴裏半個字也沒有。兩年前他和衛狐庸為了援越也是自救,從魚複一路南下一直攻到了巴蜀,後來和秦相張宜議和,楚國從巴蜀撤軍,而秦國也從越國西南重鎮黔中撤退。當年因為擅自議和退兵一事,屈有菊飽受朝野非議,一度曾連三軍統領的白虎帥印都交了出去。
此時滿朝皆戰,他一個人站出來唱反調的話,肯定立馬就被大人們的唇槍舌劍活活紮成隻刺蝟。
當然群情激動,一班文官們其實並沒有什麽真正拿得出手的意見和建議。武將們大多不入內朝,入了內朝的見屈有菊不開口也不便多言。倒是丞相昭由基,慢吞吞的發言了。
“陛下,我內人歐陽和秦武安侯白麒是姻親。近日聽聞武安侯功高震主,與秦王積怨日深,就連這次來犯扞關也是啟用的小將王飛。陛下不如派人入秦策反白麒,到時候我們兵至丹陽,有武安侯與我們裏應外合,拿下丹陽勢同探囊取物。”
昭由基這番說辭就好比夏日裏給熊瑾沐送上了一杯冰鎮酸梅——他差點忘了,當年秦將白麒大敗楚軍奪走了丹陽、漢中,之後議和條款裏有一條十分促狹的,說是白麒之子十分仰慕郢都美人,丞相夫人娘家的才女歐陽夢之,希望楚王成全。彼時熊瑾沐被打得灰頭土臉,氣焰全無,隻想著早日議和,別說是一個歐陽夢之,就是要他熊家的公主,他也給了。
沒想到這歐陽夢之如今倒成了大楚在秦的一枚棋子。
屈有菊對於策反白麒這件事的可行性十分懷疑。可是熊瑾沐卻上了心,不但讓丞相之子暗中去秦國遊說,而且開始把攻打丹陽提到了屈有菊的議事日程之上。
這,又一次把屈有菊推到了楚王的對立麵上。因為他的立場很堅定——無論有沒有武安侯白麒的接應,現在都不是出兵秦國的最佳時機。滿目蒼夷的大楚,民生需要恢複,兵士需要休整,國庫需要充實。倉皇上陣,就算撿到了個便宜,國內民眾也必定是怨聲載道。更何況,這便宜,撿的撿不到還兩說呢。
熊瑾沐軟磨硬泡了小半個月,屈有菊始終不同意掛帥出兵。
於是楚王故技重施,直接進了大將軍府,把國事談到家裏來了。
屈童的這頓午飯還沒能吃上幾口,西廂房外就傳來了一陣“蹭蹭”的腳步聲。屈童不用看就知道,這是父親屈有菊來了,連忙起身,在飯桌邊給父親行了個大禮。
屈有菊托起一個夏天沒見的獨子,笑道:“不錯,黑了,皮實了。來,耍套刀來看看,看熊鯉這個師父當的怎麽樣。”
主桌上的大奶奶林玉琴連忙過來打擋:“哪有你這樣當爹的,孩子一走幾個月,回來連飯都沒吃先就要檢查功課,” 林玉琴埋怨地瞥了屈有菊一眼,將他拉到一邊往外院努努嘴,“那人走啦?你們談的怎麽樣?有話要好好說,他畢竟是王……”
屈有菊對妻子搖了搖頭:“還能怎麽樣,我隻能是據理力爭。不過瑾沐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伐秦,我隻怕我頂不住多久了。” 他說著,憐愛地將目光投向幾個孩子身上。
屈童嘴上沒說什麽,但是從父親的臉上讀出了幾分無奈,更多的是憂慮。從花田移居到壽春,短短三年時間,屈有菊的兩鬢已經全白了,不知道是不是官服太過沉重,原本高大挺直的身板開始有點駝背,不像在花田時那麽粗聲大氣,理直氣壯了。
屈童兩三步跑到院子裏,從芸娘小菜園子旁邊的兵器架上撿起屈平的木刀,朗聲道:“爹爹,我耍給你看。”
話音未落,便如同一隻下山的小虎,刀風所指之處,將芸娘的蔬菜棚子嚇得簌簌發抖。
屈童原本是師從的熊鯉,可是自從他兄弟二人在熊鯉的影響下開始習武之後,屈有菊就再也坐不住了。又另外傳授給了屈童屈平一套內功心法。熊鯉的路數偏輕盈,走的是變化多端,以奇製勝。而屈有菊的路子紮實平穩,以厚重見長。屈童得了兩人的指點,又結合自身的條件,反而走出了第三條路來,穩中有變,雖不如熊鯉耍得好看,但卻是穩紮穩打,非常適用於實戰。
屈有菊陶醉在幼子的刀光之中,院牆外一方碧藍的天空裏沒有一絲浮雲,清爽潔淨的空氣裏漂浮著米色金桂淡淡的幽香,院子裏麵初秋的菜地綠意盈盈,一層樓高的棗樹上果實累累。
他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清甜的空氣,一瞬間,夢回花田。
童。。。,指甲油請忽視。
我也很愛畫動漫人物,但這是網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