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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故事《定風波》卷二(28):孤山

(2023-09-16 20:58:15) 下一個

【本文故事發生在戰國末年,秦、楚、越、趙、齊五國爭霸。楚國疆土遼闊卻製度陳舊,如何在強鄰的虎視眈眈之中自救、自強?又如何結束弱肉強食的殘酷戰爭遊戲,開創一個新的格局?我們拭目以待。】

本集人物關係:

熊鯉(字伯龍):楚王熊嵐的弟弟,分封江北花田、江門兩邑。成嬰為其貼身侍衛。

熊楓(字霞舉):楚國先王庶長子,分封東北毗鄰齊國的城邑灌雲。胡飛、雨馳為其侍衛。

刁紫:熊鯉門下的“女將軍”。哥哥刁雲(字孤城),灌雲城主熊楓的軍師。

熊鯉帶領眾人祭祀過山靈之後,任由熊楓胡鬧著豪飲了一通。當地的黃酒和小妞兒一樣香醇甜膩,可是喝多了就顯示出它土家酒的強大後勁來,幾個醉成了一灘爛泥的爺們兒少不得要成嬰和長辛一一伺候著歇息下。

第二天天色剛剛破曉,熊鯉就急著進山。成嬰又少不得給灌雲來的幾個爺備下醒酒的酸湯,連半隻山鬼的影子都沒見著呢就先弄出了一身臭汗,成嬰一邊忙活一邊悻悻道,“公子,我隻道我娘把我賣給了你做你的貼身,沒想到竟要連帶著‘貼身’幫襯一大家子人呢。”

熊鯉坐在床棒子上穿皮靴,聽成嬰話裏有話,知道隻怕昨晚熊楓那幫子不講究的喝醉了酒有人招惹他了,撩起眼皮子來一本正經的:“成嬰,你若是相中了大哥手下誰,我願意成人之美,我找大哥說去。”

成嬰聞言,氣得青筋暴起,背對著生了會兒悶氣便去廚房找長辛去了。

熊鯉見他惱了,微微一笑,心想,這麽大人了卻還和小時候一樣,半點玩笑也開不得。這世上,我熊鯉孤身一人,能有幾人推心置腹、生死相托呢?屈童算是一個,可屈童是水中月鏡中花,真真正正在身邊陪著伴著的,也就是成嬰一人了。若是連成嬰都失去了,那熊鯉可真就成了個形單影隻的孤家寡人了。

成嬰惱歸惱,沒多時就把行李裝備都歸拾妥了。長辛服侍著熊楓和兩個手下胡飛、雨馳起了身。這時刁紫和阿旭兩人也準備停當,兩人一身男子的裝束,焦黃色的窄袖胡服外罩著淺灰狐皮坎肩,寬寬的皮腰帶下一條深綠色宮絛,宮絛尾部墜著個蠶絲編成的如意結,在深秋的清風中歡快地飛舞著,猶如楓樹旁戀花的貪玩小蝶。

辰時,熊鯉、成嬰、刁紫、阿旭、熊楓、胡飛、雨馳一行六人,踏上了前往小孤山的征途。

通往西郊的小路倒也不算是荒涼,一行人有說有笑,仿佛這並不是什麽危機四伏的探險,而是一場溫馨愜意的郊遊。

路上遇到一塊當胸開了道凹槽的大青石,熊楓沒遮沒攔的哇哇大叫:“誒,你們看,這玩意兒像不像是女人的......”,幾個男人聞言會意地交換了個眼神。刁紫賊煩熊楓得意忘形時這種淫遍天下的粗魯姿態,竟是嫖完了女人嫖男人,嫖完了男人連塊石頭也不肯放過。

她索性拋下阿旭,自顧自往前找成嬰去了。

成嬰一馬當先的在前麵開山辟路,把隊伍甩下了一大截子。他平時護在熊鯉左右,年紀輕輕卻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這會兒一個人行動,解放了自由自在的天性,看上去青春明媚。

刁紫見成嬰嘴裏津津有味兒的嚼著什麽,好奇地問:“你吃的什麽零嘴兒,拿來我嚐嚐。” 成嬰也不吃獨食,從肩上的褡褳裏掏出一個油紙包來,打開在刁紫眼前晃了晃:“喏,我們苗家的‘雪裏翠’。” 刁紫探脖子一看,油紙包裏黑乎乎皺巴巴的一堆深綠色吃食,心說,什麽醃臢玩意兒竟取了個神仙般的名字,轉念又一想,凡事不可貌相,他既跟隨公子左右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於是小心翼翼的撚起一根來放進嘴裏。

結果一念地獄。

嗓子眼裏像是著了火,熊熊烈焰從嘴唇蔓延到舌頭,再到喉嚨,一路直燒到了胸口,最後從耳朵眼裏冒出兩股青煙來。成嬰見她神色不對,連忙遞了水袋過來。刁紫也不管是不是男人用過的東西,接過來咕咚咕咚連灌幾大口,半晌,啞著嗓子目瞪口呆的望著成嬰:“你,你這‘雪裏翠’到底是什麽東西?”

成嬰見她這會兒緩過勁來了,也鬆了口氣,笑著說,“這是我們苗家的鹽巴辣椒幹,忘了問你了,能不能吃辣。”

刁紫正欲發火,卻見對方笑盈盈的又摸出個油紙包來,裏麵一片裹著白霜的姹紫嫣紅。她這回學乖了,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狐疑道:“聞著味兒怪甜的,卻不知有沒有什麽古怪?”

成嬰忍住笑道,“姑娘放心,這包‘糖漬酸角’是給公子準備的,他和你一樣,吃不得辣。”

刁紫嘴裏叼了一顆蜜餞,卻見前方山坳裏升起一汪白霧。“看,前麵起霧了,有霧必定有水。我聽老人說,山靈山神什麽的都愛臨水而居,走,咱們過去瞧瞧,” 刁紫葡萄般的大眼睛裏亮晶晶的,話音未落,人便竄了出去。

成嬰剛想說“小心山路濕滑”,就見刁紫的身形已經飄出了幾丈開外,隻得提氣追了上去。沒料到短短幾步路之內,霧氣已經濃稠得和羊奶一樣白了,舉目四顧,白晝裏卻伸手不見五指。成嬰心裏一涼:糟糕,這不就是村民們所說的“暗如黑夜的白晝”嗎,這霧隻怕是有古怪。就在他駐足不前之際,斜前方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隨之“噗通”一聲悶響,似乎有人落水了。他脊背上冷汗直冒,來不及多想,衝著響聲的方向撲了過去,伸出手來在空中一抓,指尖滑過宮絛上一隻冷蠶絲編織而成的如意結。

這一縱讓他重心失穩,整個人沒入了一片冰涼刺骨的深潭。

 

“你們哥兒幾個好好學學,人家成嬰是怎麽辦的事,” 熊楓斜眼瞅著身旁的胡飛、雨馳兩兄弟。他一路上嘴裏沒停,忙著品嚐成嬰給他打包的花田土產的各式蜜餞果子。年長些的胡飛笑道,“爺,成兄弟心思長的比針眼都細,我們幾個粗人如何比得上。不如爺把成兄弟討了來。”

熊鯉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不動聲色道:“大哥看上了成嬰?好啊,我拿他換你的孤城如何?”

熊楓聞言哈哈大笑,一眼瞥向熊鯉:“我就知道那日在‘聚賢樓’裏你和孤城看對了眼,不如收完糧後你陪我一起去趟北戎,回來時在灌雲住上幾天,好好樂嗬樂嗬。”

幾人正有說有笑,忽然麵前平地裏升起了一團白霧。不知從何而起的霧氣起初還隻是環繞著幾叢低矮的灌木,很快發散開來,籠罩住了整片山林。

熊鯉高呼了幾聲“成嬰”,然而並沒有人作答,甚至連空山裏常見的回響都沒有,仿佛一枚石子投入了無底的深淵,寂靜得令人心悸。他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淺琉璃色的眸子裏閃動著清冷而機警的寒光,猶如一隻接收到了危險訊號的美麗靈貓。

大大咧咧的熊楓被熊鯉這副神色唬住了,小聲問:“如何?可是有人在作妖?”

熊鯉點點了頭,示意大家不要作聲,一邊指導熊楓、胡飛、雨馳三人背靠背守住金、木、水三門,自己則麵向南方守著火門,布了一個最最簡單卻也實用的禦陣。他少年時曾師從白狐鍾子期,巫術造詣匪淺,雖然後來在越國被囚功力盡毀,但是基本的術式還是在的。這禦陣看似簡單,卻需要布陣者熟悉且善用五行,也剛好他們四人體質屬性相克相輔,成全了此陣。

四人不敢怠慢,各執兵器嚴陣以待。雖然深秋天氣清寒,細密的汗珠很快便爬上了幾人的額頭,擰成一股細流,順著臉龐淌進了中衣的領口。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濃稠的白霧開始變淡,大霧消退之後,地表上現出了真容。

原本枯黃衰敗的荒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幾乎齊腰高的碧草地,山風從四麵八方吹來,在碧草地裏掀起了一浪又一浪的漣漪,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讓人心生敬畏。草地盡頭,幾棵上古時代的龍血樹挺立著聳入雲宵的粗大軀幹和龍須般向天空伸展的華冠,彰顯著不可侵犯的神性。

熊鯉見熊楓幾人一臉癡迷的形狀,輕咳了一聲,小聲說,“你們千萬不要被迷惑了,這是妖人的障眼術,想讓我們知難而退。成嬰和紫妹八成已經中了他們的招,我們更要謹慎行事。”

說罷挺直腰身向空中高聲道:“我等熏香祭祀,前來拜會,並無冒犯之意。然君擄走同伴在先,故弄玄虛在後,熊鯉雖惶惑卻不惶恐。若君有心,則當傾心相交,若君無意,吾亦不強求。交還小友,吾自當謝罪以退。”

他此言一出,猶如在四周投下了一麵巨大的防空網,一時間鳥獸皆無,靜謐無聲。就連空中的氣流似乎都凝固住了,偌大的草甸如同一方凍住的豆腐,再沒有半點浪花。

不知過了多久,雨馳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熊楓的衣袖,手指頭指向淺藍色的天空。

隻見草海盡頭現出幾片妖異的粉紫色雲朵,雲層背後露出一個人近乎透明的身軀來,這人一襲紅衣,身形妖嬈,帶著淺笑的麵孔在粉紫色雲霞的襯托下美麗得近乎妖異。

熊楓目不轉睛地盯著半空中的透明美人,半晌,才附在熊鯉耳邊低語:“伯龍,我看這人怎麽恁的眼熟,怕不是照著定南侯的模子摳出來的?”

熊鯉冷笑一聲並不答話,從雨馳身上取下黑色的大弓和兩隻鳳尾箭,側過身去,箭尾槽嫻熟地扣進弦裏,食指和中指之間的箭尾杆穩穩地指向半空,虎口發力之下,繃緊的大弓發出興奮的“瑟瑟”聲。隻聽見“嗖嗖”兩聲,離弦的鳳尾箭首尾相連,又準又狠的向空中飛去。兩道耀眼的金光劃過,空中的美人被鳳尾箭當胸穿過,支離破碎開來,化作了點點金箔,散落在粉紫色的雲霞之上。

金箔們並不死心,它們抖動著,在雲端發出魅惑的哀嚎:“伯龍,你好狠的心呀......”

這哀嚎起初還隻是停留在天際,漸漸的,幻境裏的一切似乎都受到了金箔碎片的蠱惑,身邊的草甸也開始期期艾艾地哀怨:“你好狠的心呀......”

熊楓見狀抱著膀子齜牙咧嘴:“伯龍,這又是什麽法術?我都快要膈應死了,你趕緊想個法子,讓這假定南侯住嘴吧。”

他話音未落,突然被熊鯉一把揪住。原來草甸子盡頭的幾棵龍血樹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活”了過來,正揮動著華冠做成的鐵錘在草海中扭動著巨蟒般的龐大身向他們遊動過來。

如果說熊楓之前還隻是震驚,這會兒是真的知道怕了。他一邊跟著熊鯉騰挪躲閃,一邊心存僥幸,上氣不接下氣地嚷嚷:“伯龍,這幻境它就是個假閻王,萬一我在幻境裏有什麽不測,真身應當無恙吧?”

熊鯉一邊要留心幻境的點滴變化以便尋找破綻,一邊要帶著幾個兄弟躲避龍血樹的攻擊,早就分身乏術,這會兒聽到熊楓的問話真是欲哭無淚,找了個空隙回複說:“大哥,你我的真身就陷在這個倒黴的幻境裏,果真叫這棵樹給錘死了,那就隻有盼著胡飛雨馳逃過此劫後給咱收屍了。”

正說著,仿佛特意印證似的,一隻手不小心被長草剌了一下,幾滴珊瑚珠子般鮮紅的血珠立時湧了出來。熊楓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麵如金紙,不能自已。

熊鯉見兄長這副慘淡麵容,心裏後悔不迭:大哥雖是個王子,卻從未修習過巫術,本不該受此等折磨。於是二話不說,把熊楓背上肩頭,又吩咐胡飛雨馳二人:“我來掩護你們,你們盡快跑去草甸子中央的那塊陰影。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法子,就算是用手指頭刨,也要把它給我鏟平嘍。”

原來白狐鍾子期曾經教給熊鯉:任何幻境,不管它製作得多麽精良,都有一個“眼”。這個“眼”就是幻境和真實世界的紐帶,任憑風雲變幻,這個“眼”都一定不會變。熊鯉一旦意識到了這是有人布下的幻境就開始尋找它的“眼”,也就是定點。

草甸子中央的這個陰影,乍一看像是頭頂上的白雲投下的影子,可是熊鯉發現,就在自己箭射“定南侯”,一切都灰飛煙滅的時候,這個影子竟好似紮了根,在草地上紋絲不動。他心裏生疑之後便時時留意,發現任憑風來自何方,草浪推行到此處便好似遇到了一個隱形的障礙,不約而同地更改了方向。他於是更加確定,這個“陰影”就是幻境的“眼”,隻要胡飛和雨馳破壞了它,這個障眼術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本文深受呂思勉《先秦史》和易中天《中華史》的啟發,就不一一引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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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祝安安中秋快樂,合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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