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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沉情》冰海(5):魚皮麵具

(2022-07-28 07:57:25) 下一個

光潔平整的額頭,刀削般的麵頰骨,寬闊硬朗的下頜線,淺灰色的深不見底的眼珠子。

王逸杭每次見到這個男人,都忍不住想問問他這些年吞了多少斤防腐劑,從樣貌到身材完全不帶走樣的。反觀自己,常年公司維和兩頭跑,就像是一隻兩頭燃燒的蠟燭,還不到三十,鬢角已經隱隱染了白霜,笑的時候臉上藏都藏不住的紋路。再這樣操下去,恐怕不到四十就殘了。

吉雪淵遞給王逸杭一瓶礦泉水,示意他坐下。

王逸杭環視四周,吉雪淵入住的是冰海國際飯店的VIP套房,兩人就坐的客廳用料講究,采光一流,落地式的玻璃推拉門外是一個碧波蕩漾的私人泳池,池邊邊甚至還盆栽了一棵小型檸檬樹,樹上果實累累。

“品味真好,真會生活啊,” 王逸杭暗自感歎。

他自己在通城住的是套一居室的“狗窩”,來冰海出差住的是和汽車旅館類似的便宜民居,可是節儉律己並不代表他沒有對物質美的感受力和向往之心。每每看到心儀的家居環境就忍不住憧憬,將來和陳代表置辦一套類似的美美的屬於兩個人的小窩。最好有兩層,底樓作為兩人的書房,辦公室和遊戲廳,二樓是主臥,不受外界幹擾。吵架的時候兩人一個樓上一個樓下,用不著動不動離家出走。一定要有一個大大的花園和加熱的室外泳池,沒事的時候可以舉辦通宵遊泳池派對。當然,更重要的,可以和陳代表無拘無束地,在泳池裏做愛做的事。

“想什麽呢這麽開心?” 吉雪淵抄起手邊的橘子朝他扔了過去,“你來是擔心陳寰和楚家的糾紛?”

王逸杭接住橘子,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吉雪淵:“這你就別管了,我已經和周靈靈談妥了。楚家不會再糾纏,但是陳寰要留下來在冰海幫我善後。”

王逸杭故做吃驚狀:“吉校長,你該不會是和那老妖婆簽了什麽喪權辱國的條約了吧?寰寰砸了人家一個廠子,就那麽算了?” 他觀賞了一會兒吉雪淵臉上一言難盡的表情,又換了副麵孔一半真心一半諂媚道:“謝謝吉爸爸。有吉爸爸的孩子是個寶。”

吉雪淵的家底王逸杭是知情的。當年獸族首領事敗身死,通城城南的一大攤黑的白的家當悉數留給了多年的舊情人。而吉雪淵這些年也沒閑著,有條不紊地把自己經營成了通城最大的地主,獸族的不少半慈善性質的項目,比如位於通郊小、初、高中部俱全的獸族學校,都是吉雪淵出資籌建的。這也是為什麽特別物種安全局和獸族人士都愛叫他一聲“吉校長”的緣故。如今陳寰大鬧楚家罐頭廠的事情就這樣被擺平了,背後少不得靠吉雪淵出巨資斡旋。

“陳寰善後?善的什麽後?吉校長是要他追查變種章魚的事情?” 王逸杭不依不饒地追問。

吉雪淵笑著搖了搖頭:“你們趙局說得對,什麽都別想瞞著你這個人精。對,這件事情裏麵恐怕不那麽單純。冰海已經有人暗中聯係過我了,陳寰會代我留下來繼續暗訪。”

王逸杭一聽來勁了:“那好,我們特安也支持。我接下來可以通城冰海兩邊跑,也算是給你們應援,並肩作戰。”

吉雪淵聞言撲哧一聲笑了:“這我可管不著,得你們趙局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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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姨,我回來了,” 他放下背簍,一麵麻利地去廚房淘米,一麵咿咿呀呀地哼著西皮小調,“李鳳姐,來來來,我與你插……插……插上這朵海棠花。”

門簾子一動,裏麵走出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她身上一件黑色斜襟的褂子,高而瘦,臉上薄薄地施了層脂粉,然而姿色已然是落花已隨風吹雨打去了。她盯著年輕人忙碌的背影道:“這麽開心?還以為你中了頭獎了,原來也不過是多了兩條鹹魚下飯罷了。”

那年輕男子並不理會女人言語中的嘲諷之意,淘好的米上了鍋,又抓起簍子裏一條兩三斤重,吹胡子瞪眼的獅子魚“啪”的一聲摔在案板上,喜滋滋地回頭道:“九姨,你看看,這家夥多威風。今天做紅燒的好不好?阿鑫前兩天剛好送了一瓶她家釀的醬油。”

“嗯,你做主,”女人靠在門上看了會兒,抱起地上的一個酒壇子便又進屋去了,嘴裏低聲嘟囔著,“當什麽鬼特警呃,也不能當吃也不能當喝的。”

楚樹恒年輕的臉龐在油煙中開出一朵花來。他年前去觀音廟裏求了一簽,“開天辟地作良緣,吉日良時萬物全”,說是大吉大利鴻運當頭的上上簽。開了春果然好事連連,先是被申請了多年的特別物種安全局收編成了合同工,接著又無巧不巧地把王逸杭從鬼門關裏解救了出來。楚樹恒覺得,他二十六歲的人生,終於走上了正軌。他這顆在塵灰裏掩埋了多年的金砂,終於要發光了。

他從廚房的小窗戶往外看去,隻見魚肚巷家家戶戶都點亮了燈火,積滿了汙水和油垢的青石路板在燈火映襯下竟然溢彩流光的分外好看。

匆匆伺候九姨吃完晚飯,他一頭紮進自己的工作室裏。說是工作室,其實是間十平米大的雜貨鋪,林林總總的魚幹海產品,沒有賣出去的舍不得扔都堆放在這裏,下雨天的時候味道十分的一言難盡。楚樹恒在這間屋子裏辟出來一塊小小的空地,置了一張一臂來寬的桌子,桌子上方是搭的高高的組合書櫃,裏麵擺滿了瓶瓶罐罐。

此時,楚樹恒淨過手,小心翼翼的從書櫃裏抽出一個暗紅色的盒子,從裏麵取出一張比麵膜還薄還透亮的東西來。仔細看時,卻是張五官俱全的麵具。這麵具原材料是取的車輪鯊腹部的一層完整魚皮,極柔軟堅韌且透氣性極好,經過處理後戴在臉上就好像是本人的皮膚一樣,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楚樹恒好像觀賞一件藝術品似的欣賞著手裏的魚皮麵具。這是他的得意之作,鼻子俊秀挺拔,肌膚吹彈得破,嘴唇嬌豔欲滴,這幅麵具搭配上他本來就靈動的漂亮眼睛,簡直就是一個天生的尤物。他放下愛不釋手的麵具,拿出一隻羊毛小楷來蘸了點墨魚汁,在眼睛下麵細細地描畫著,不多時,一顆我見猶憐的水滴狀滴淚痣就完美地成形了。

“鬼鬼,鬼鬼,” 窗外傳來年輕女孩壓著嗓子的尖尖的聲音。

楚樹恒迅速地收藏好麵具,從屋子後門來到了一片簡易菜地和鴨舍。幾隻身材彪悍的綠頭鴨見到他紛紛張開翅膀“呱呱”的叫著。鴨舍背後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孩探出頭來向他招手:“在這兒呢。” 說著又壓低聲音問:“你家那個黑山老妖睡了沒?”

楚樹恒無奈地搖了搖頭:“阿鑫!說了多少回了,別把九姨叫的那麽難聽。當年要不是她收留了我,早就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凍死餓死了。”

叫做阿鑫的女孩從鴨舍後麵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來,不屑地撇了撇嘴:“也就是你孝順,要是我,早就和她分家過了。算了算了,不說她,每回一說到她就吵。” 阿鑫遞過來一個白瓷瓶子:“給,我姐新釀的。”

楚樹恒不見外的接了過來,拿食指蘸了點放進嘴裏抿了抿,眼睛立刻亮了:“嗯,好吃!你姐在酒釀裏加了什麽?是桂花蜜嗎?” 他話音未落便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一飲而盡了。

阿鑫盯著他喝完,遞過來一塊白手帕:“擦擦,流脖子裏了。”

兩人肩並肩地坐在青石路板地上,望著魚肚巷上空的炊煙慢慢散去,一枚彎刀似的月牙漸漸升起在淡青色的天幕。巷子裏的汙漬油膩和動物糞便被夜色遮掩了起來,街頭的鳳凰花樹散發出濃鬱的芳香。如果沒有鄰家一對夫婦的高一聲低一聲唱戲似的對罵,簡直就像是個桃花源。

“鬼鬼,你今晚和我一塊兒去嗎?” 阿鑫點了一支煙,衝他吐了個不成形的煙圈。

楚樹恒沉默了。他很清楚阿鑫說的是什麽地方。逢場作戲,有時候一晚上的收入比他在海上風吹日曬一個星期進賬還要多。可是今晚,他突然有點厭倦這種對著陌生人陪笑,曲意承歡的遊戲。過了片刻,他搖搖頭:“阿鑫,我不去了,阿桂介紹了個差事給我。再說,特安局沒準明天還要出任務呢。”

阿鑫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阿桂?他能有什麽好差事介紹?還不都是出蠻力,賺的死錢。” 說著拍拍屁股站起身來,“隨你的便,我走了。”

楚樹恒有些歉意地伸長了脖子在她身後喊:“你自己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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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海國際飯店320室,標準雙人套間。

陳寰剛一推開門就敏銳地捕捉到一縷異樣的氣息。他不動聲色地在一片黑暗中脫下外套和鞋子,夾著公文包往屋裏走去。

“別動!” 一個又冷又硬的東西頂上了他的腰際。他裝作順從地慢慢舉起雙手,忽然快如閃電地鎖住來人的左臂將其扳至身後死死摁住,瞬間幽靈似的從背後貼上了來人的頸邊,輕聲問道:“請問,先生是劫財還是劫色?”

王逸杭啪的一聲掙脫了他的控製,一屁股坐到床上大剌剌地嚷嚷:“不好玩,不好玩,你是怎麽識破的?我為了對付你的狗鼻子,特地往身上撒了半斤花露水兒。”

其實如果不是沒有開燈,他會看到陳寰為了努力配合他的特別趣味說出來剛才那句“劫財劫色”的流氓話,已經憋得耳根子發紅了。

陳寰擰開燈,坐到王逸杭身邊,一把將他拉到懷裏寵溺地揉了揉一頭亂糟糟的卷發:“剛才弄疼你沒?” 王逸杭順杆兒爬地整個人躺到陳寰腿上:“疼死我了,你就不能下手輕點兒嗎。” 他唧唧歪歪了一會兒又指著自己的鬢角道:“寰寰,你看我都有少白頭了,你說要不要去染染?”

陳寰樂嗬嗬地看著他,不置可否。

王逸杭一下子來勁了,騰的一下翻身坐起不依不饒地說:“你是不是嫌棄我了?將來我要是頭發花白了,臉上有了皺紋了,身材發福了,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就該另覓新歡了?”

陳寰哭笑不得:“你......,你現在很好看麽?”

王逸杭一個餓虎撲食將他撲倒,在他胸口撐起顆腦袋做嫵媚狀:“我王逸杭,現年二十八歲,貌美體健多金,名下有房有車有產業。通城著名鑽石王老五,追求者排隊排到南大街。”

陳寰被他壓得動彈不得隻得順著毛捋道:“好,好,全世界你最好看。拜托能不能把你的爪子挪一挪,壓著我的肋骨了。”

王逸杭索性夾住他的雙腿,伸手往他腰裏探去:“這樣舒服嗎?對了,我有正經事要和你商量。我想和趙局申請下個月外調來冰海,或者是冰海通城兩邊跑。他平時最給你麵子了,你去和他說,就說冰海的水很深,你需要特安的支援。”

陳寰本來對他的突然襲擊還有點心猿意馬的浪漫期待,可是王逸杭壓根就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幾分鍾下來,在他手裏不知輕重地一番蹂躪,體驗就像做了趟過山車,簡直一言難盡。隻得勉強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地說:“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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