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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沉情》行走的影子(10):嫌疑人

(2022-06-23 05:08:25) 下一個

通城曆經了幾浪翻新擴建,市公安總局依然戀舊地保持了在老城區的舊址。老城寸土寸金,街道狹窄,許多後來新建的公路都繞著建築物走,弄得盤根錯節,擁擠不堪。工作日上下班的高峰時期尤其混亂,常常需要交警在黃金地段人工疏導交通,這些年下來製服警叔警嫂們竟然也成了通城老城區的街頭一景。

王逸杭和陳寰先是走的靜安路,結果剛剛早上七點五十就堵成了鐵板一塊。好不容易掉頭出來,繞道鍾樓的時候竟然封路了,陳寰的小桑塔納剛到孝忠路口,就見一個身著明黃色馬甲的矮胖子在忙著設路障。

不巧,陳寰的小破車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歇菜了。任獸族代表怎麽折騰,它就是一副愛誰誰的二皮臉樣,後屁股吐了兩口黑煙索性趴在路口不吱聲了。

王逸杭急得飆了一句國罵,話一出口又後悔了,略帶歉意地搓了搓陳代表的手背:“寶貝兒,我可不是和你急啊。不過話說回來,你這車真可以換換了。”

陳寰無可奈何地看著眼前人:“逸杭,你如今是越來越沒耐性了。”

王逸杭隱約覺得陳代表這句話哪裏有點不對勁,不過他來不及細想,咣的一聲打開車門,衝著黃馬甲高喊:“蓮妹,好好的怎麽又封路了?沒聽說有什麽大人物要來啊。”

被稱作“蓮妹”的交警轉過身來,原來是位和王逸杭年紀相仿,發麵饅頭般白淨的矮胖眼鏡男。他擦了擦鏡片上的汗水認出是王逸杭後,走過樂滋滋地給了他一拳:“嘿,西門!我說怎麽今兒早上左眼直跳呢,原來是你這掃把星。” 說著往車裏探了探,“哎,又有新歡了這是?可以啊,你這,下個月聚餐帶過來給哥兒幾個認識認識……”

王逸杭怕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忙不迭地把他往外推。

“蓮妹”周亦廉今年二十九,老城區片兒警負責人,行政上隸屬市公安總局。幾年前全市警隊外加特警預備役精英進行四個禮拜封閉式的魔鬼集訓時是王逸杭睡在上鋪的兄弟。因為兩人關係好得能穿一條褲子,且經常合夥惡作劇整蠱隊友,被隊友們戲稱為“蓮妹”和“西門”。

這時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行色匆匆地走過兩人身邊,往兩人手裏各塞了一張傳單,嘴裏連聲說著“請支持我們的倡議,謝謝”。

王逸杭打開一看,白底黑字的A4紙張上赫然印著“純血人同盟”幾個大字,文案裏多是“還我們一個潔淨的世界”和“抵製妖獸誘惑”之類的反獸族極端言論。右下角一個人身蛇尾的美貌半妖手持一根點綴有骷髏和黑色玫瑰的權杖,臉上露出帶有蠱惑性的邪惡微笑。

王逸杭倒吸了一口冷氣。

早些年他還在讀高中的時候,獸族曾經爆發出一個驚天醜聞,人獸關係一度弄得十分緊張。後來某些主張“宜疏不宜堵”的人族高層成立了特別物種安全局,簡稱特安局,並在特安局下設立了由人獸混血的特能組成的特警部隊“維和小隊”,專門負責處理與獸族相關的特殊刑事案件。近年來特安局力主獸族檔案製管理透明化規範化,不少獸族慢慢地從社會邊緣融入了主流,人獸混居,關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和睦。雖然對獸族抱有成見的反對派一直都存在,但是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了如此高調的不和諧聲音,還是殺了維和小隊隊長王逸杭一個措手不及。

“瞧見了吧,”周亦廉一臉苦笑,“今天的路障就是為這幫‘純血人’弄的。今天早上在鍾樓有一個集會,演講完了還要沿著市政府和人民公園一條線遊行。策劃人挺神通廣大的,一早就拿到了市裏的批文,我手下人跟孫子似的為這幫人活動安全忙活了幾天了,不知道為什麽,上麵也不叫你們維和小隊協助一下減輕點兒我們的負擔。”頓了頓,他又意味深長地說,“西門,接下來你們特安局估計要有壓力了,你最好有點兒心理準備。”

王逸杭把傳單揉成一團塞進褲兜,心想這種極端的東西還是先不要汙了獸族代表的眼睛。他點了點頭表示對周亦廉的感謝,又問:“對了蓮妹,你車停哪兒了?借我用用。”

五分鍾後,王逸杭腳踩一輛五顏六色的山地變速車停在獸族代表陳寰的麵前,得意地拍拍後座:“上來,我帶你。” 見陳寰狐疑的目光,又加了一句:“保證車技一流”。

 

事實證明,王逸杭的車技的確不是吹的。他行雲流水般地在人海裏穿梭,不到十分鍾就來到了市公安總局的門口,在豪車雲集的臨時停車位前特別拽地利用他的大長腿來了個腳動刹車。後座上的獸族代表陳寰一個沒提防,整個人貼燒餅似的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兩人在接待處登記完,王逸杭熟門熟路地領著陳寰來到假山花園後麵一座獨門獨戶的三層小樓,樓前一塊藍底白字的牌子上麵印著金色的國徽和“刑偵科”三個楷書的大字。

兩人在刑偵科底樓進行二次登記和安檢,值班的後勤遞給兩人一張臨時通行證後接通了樓裏的內線:“餘科長,你的目擊證人到了。”

刑偵科科長餘蘭見到獸族代表陳寰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

餘蘭今年三十有六,一張略方的臉龐褪去了年輕時的稚嫩,顯得棱角分明,銳不可當。

餘蘭銳利的目光在陳寰和王逸杭的臉上掃蕩了幾個來回,最終停留在王逸杭打著石膏的右臂上:“做了專家複檢沒有?別不當回事兒,子彈碎片要是沒清幹淨,將來你這條胳膊就算是廢了。”

見王逸杭點頭,餘蘭“啪”的一聲將一本頗有分量的文件夾丟到了陳寰手裏,一麵大步流星地在前麵帶路,一麵言簡意賅地給兩人介紹:“嫌疑人趙輝裘,家住新城彗星區,無業遊民,‘純血’積極分子,昨天在鍾樓貼傳單的時候被巡邏的片兒警認出來的,” 說到這裏她頗為讚賞地拍了拍王逸杭的左肩,“你小子技術功底不錯,模擬畫像和真人能有七八成象吧。”

“純血?就是今天這幫吃飽了撐的,在鍾樓遊行的極端分子吧,蘭姐?”王逸杭問道。

餘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逸杭,人家這是有執照的合法集會好嗎。我們的人已經和‘純血’的發起人聯係過了,他們表示對獵場槍擊案並不知情,並且主動提供了不少趙輝裘的相關資料。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偷襲吳龍,是趙輝裘的個人行動。”

三人來到二樓盡頭一間裝有單向玻璃窗的審訊室。沒一會兒,執勤的小刑警押上來一個瘦瘦小小,穿著灰色短袖的中年男人。

王逸杭剛要往裏走,卻被餘蘭伸出胳膊擋住了:“直接受害人需要回避,”說著遞給他一副無線耳機。王逸杭有點尷尬地望了眼陳寰。陳寰回給他一個安慰的眼神:“放心,有什麽想問的你就告訴我,” 他指了指耳朵裏閃著藍光的微型收發器。

陳寰跟隨餘蘭和助理刑警進了審訊室,主動自我介紹說:“我叫陳寰,市檢查局特別調查員,協助公安辦理獵場槍擊案。能不能請你再說說案發情況。”

趙輝裘抬起眼皮來見是個眉清目秀的白麵書生,有些不耐煩:“警官,我都交代了八百遍了,我幹這事兒都是為了我們組織。你看看我的口供,都明明白白的寫著呢。”

“趙輝裘,你這是什麽態度!”餘蘭身邊的小助理抽出警棍直指著他。

陳寰擺了擺手示意不礙事,接著問道:“據我所知,吳龍並不是獸族,也不是人獸混血,你們組織為什麽要針對他呢?”

趙輝裘沒吱聲,被小刑警捅了捅椅背才活動了一下脖子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吳龍那個不男不女的小雜粹,我看他不順眼!”

陳寰:“哦?你們組織到底是反對獸族,還是反對不男不女的男人?”

趙輝裘愣住了,往地上啐了一口,悻悻地說:“吳家公開和獸族聯姻,要教訓的就是他們這種人族裏的親獸叛徒……”

這時陳寰的隱形接收器裏傳來王逸杭的聲音:“你問他為什麽不直接去刺殺岩雷段正森。”

趙輝裘聽到“段正森”三個字的時候,下意識地往窗口張望了一下。這是一張單向玻璃窗,外麵的人對審訊室裏的一切洞若觀火,而裏麵的人卻什麽也看不見。王逸杭捕捉到趙的微表情,靈機一動道:“你詐他說段正森也遇刺受傷了,讓他交代還有沒有其他受害人,爭取坦白從寬。”

這回陳寰並沒有照王逸杭說的去做。他站起身來和餘蘭走到屋子一角耳語了一陣,接著兩人雙雙出了審訊室。

王逸杭摘下耳機迎上去:“怎麽,出什麽問題了?”

陳寰神色複雜地看著他:“逸杭,我有九成把握,這個趙輝裘是個有少量獸族血統的人獸混血。”

“怎麽會這樣?難道他是打入‘純血’內部的獸族間諜?”王逸杭吃驚地瞟向餘蘭,“蘭姐,這案子的走向我有點兒吃不準了……”

餘蘭臉上疲態盡露:“對,是夠迂回的。不過接下來我可管不著了,我給你們趙局打個報告,這案子正式移交你們特安局。”

 

回去的路上兩人叫了輛出租。

陳寰雙目微闔,一手按著太陽穴,心事重重。

王逸杭伸出手去鉤住他的小拇指,晃了兩晃說:“怎麽,純血的事情讓你鬧心了?其實你不必太在意,那些反對派一直都在,隻不過這次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來,不排除上麵有人在興風作浪。我去趙局那兒探探口風……”

王逸杭正叨叨著,陳寰的一隻食指輕輕按住了他的嘴唇:“逸杭,我昨晚沒怎麽睡,你讓我靠會兒。”說著他整個人都放平下來,腦袋枕在王逸杭的腿上,不一會兒便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司機大哥從後視鏡裏瞥了一眼:“你們公安夠辛苦的,這是碰上什麽棘手的大案子了吧?”

王逸杭微微一笑,語焉不詳地點了點頭。他捋了捋陳寰蓬鬆的短發,體會著大腿上的壓迫,忽然覺得這樣被需要,被依靠,被人枕著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快到王逸杭小區的時候陳寰自己醒了,他略帶抱歉地望著打著石膏,臉色不佳的大個兒:“逸杭,你自己先回去,我在你冰箱裏存了點吃的,你先墊吧墊吧。晚上我來找你。”

王逸杭聽他說晚上會來就沒多話,囑咐了兩句別太累著了就自己上了樓。

打開302室的屋門,他呆住了。

整個屋子明淨透亮,空氣裏有一股淡淡的木香。

地板明顯有人拖過了,沙發上隨手丟下的襯衫臭襪子、咖啡桌上鋪天蓋地的雜誌文件被人收拾起來了,水池裏的碗筷杯子洗得幹幹淨淨的倒置在一塊淡藍色的桌布上。臥室裏的床單枕套都換過了,煥發著洗滌劑的清香。床頭櫃上一盆綠色的蘆薈下麵壓著陳代表的手寫留言:養不死的植物,希望你喜歡。署名是一張嘴巴咧得大大的笑臉。

王逸杭手指輕輕拂過笑臉,心說:你什麽時候這麽開懷地大笑過了?

他目光掃過樣品間一般井井有條的房間,一種窩心的感覺在心頭彌漫。從小到大,隻有母親大人顧林芝這樣無微不至地打理過他,自從他搬出了父母的家,有了自己的單身小窩,還是頭一次有人走進他的世界,這樣自然而然的事無巨細地照顧著他。

“也許,一個人的房子隻配叫狗窩,兩個人的才叫家?” 他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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