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風景

本欄將發表一些紀實文章,描寫澳洲華裔知名作者、畫家、書法家、歌唱家的人生故事以及一些澳洲中國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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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教中文的澳洲人馬娜

(2021-07-01 18:27:49) 下一個

能教中文的澳洲人馬娜

辛夷楣

 

多年來,這位澳洲女子帶著女兒們在中國邊工作邊學習中文,不僅能講一口流利的中文,還能用中文寫作,如今,她在悉尼的小學教澳洲孩子中文

 

二十年前,我的一位親戚嫁給一位澳洲男子比爾(Bill),他們住在距悉尼兩小時車程的中央海岸。接長不短我們會聚一聚,比爾與我的老外丈夫蓋瑞(Gary)很談得來。比爾喜歡學說普通話,他學他妻子用普通話接電話講電話,惟妙惟肖。前一陣聚會時,我發現,比爾的普通話有明顯長進。我就好奇地問:“你最近怎麽普通話突飛猛進呀?”

比爾高興地說:“最近,我在我們那邊進了一個中文班,每周六上課,我們的老師是一個澳洲人……”“啊,澳洲人教中文?”我確實吃驚不小。他的妻子笑起來:“所以,比爾的讀音這麽外國味兒!”我也笑了:“外國味兒倒不要緊,你看他中文進步很大啊!”

比爾受到誇獎,十分高興。他告訴我,他的老師是位年輕的澳洲女士,曾在中國教書好幾年,也一邊學中文,現在在這裏教中文。我就對他說,我現在正在寫一本書,包括一些與中國及中國文化有密切關係的澳洲人的故事,我想采訪他的老師,請他幫我問問老師願意不願意?

比爾很快打來電話,他的老師很願意接受我的采訪。在比爾和他妻子的熱情安排之下,我與他的老師馬娜很快約好了采訪時間。采訪地點就在比爾家裏,我和丈夫那個周末住在他們家。

那個周六,我與丈夫一早從家中出發,輕車熟路,中午之前到了中央海岸。我們到了之後不久,比爾就帶著他的老師馬娜來了,他們剛剛下課。馬娜五官美麗,眼睛又大又亮,透出聰明伶俐,身材又細又高,顯得格外年輕。她非常坦率健談。我的親戚做了一桌豐盛的中餐,馬娜很高興,一邊吃一邊問怎麽做。一吃完飯,我就拿出大筆記本。馬娜中文非常流利,她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來。

 

向往亞洲

馬娜的英文名叫Narelle Mallett,馬娜是她多年前學中文的時候,廣州中山大學的老師給她起的中文名。馬娜1971年生於悉尼。她小的時候,父母離婚了,她非常傷心。母親為了安慰她,就帶她去斐濟旅遊。這個太平洋上的美麗島國迷住了小馬娜,她特別喜歡那裏的異國風情。母親見她喜歡斐濟,就一次次帶她去。父親在保險業工作,待遇很好,見她這麽欣賞異國風情,就帶她去日本旅遊。斐濟與日本使馬娜對異國及亞洲人印象很好。

馬娜進入紐省中央海岸的紐卡索(Newcastle)大學。她發現,一些同學對亞洲人態度不好,她覺得很不公平。有一天,她和男朋友正在一個俱樂部聊天。一位亞洲男子進來買酒,旁邊的男子粗魯地說:“你該回你的國家!”馬娜就很生氣地對那名男子說:“你不應該這樣說……”結果,他們倆人爭吵起來,還互相對罵。這次爭吵使馬娜更清楚地意識到:一些澳洲人對亞洲與亞洲人不了解,種族岐視意識很深。作為白人,她覺得自己應該更多地了解亞洲,為澳洲的多元文化事業做點貢獻。她決定大學畢業之後趕緊工作掙錢,然後就去亞洲。

1992年,馬娜從紐卡索大學畢業,她到悉尼市中心的交通詢問處工作。幹了大約一年,1993年她攢了一些錢,就與一位女友一起飛到泰國。泰國地方美人好還有很多美食,她們倆玩了兩個月,又去印尼。但是印尼當時不太安全,她們決定返回泰國。她們倆人都想在泰國再住一陣,但是手頭錢不多了。她向父親要錢,父親沒有同意。

她倆決定去找工,一天之後,她倆就找到了教英語的工作。但是,她倆都沒有教過書,不知該怎麽教,不免有點緊張。校長說,下周有教師節和兒童節,你們不用來。她倆不相信校長的話,以為校長不要她們了。當時,她倆回悉尼的機票還沒到期,就天天跑到機場去等位,終於等到空位,就回來了。

回來之後,馬娜有了男朋友。1996年,她生了一個女兒貝貝。但是,他們的婚姻卻沒能延續,兩年之後,他倆就離婚了。馬娜與丈夫的父母卻關係很好,一直保持來往。她希望繼續學習,讀一個大學的教育文憑,但是貝貝很小,離不開人。她就決定讀阿米代爾市(Armidale)新英格蘭大學的函授文憑。

這時,馬娜找到一個工作,幫一個人收集資料,畫圖和寫書。那個人給她提供了住房,還在需要的時候幫她照顧貝貝。這個人正在寫一本關於柴油機車的書。馬娜就這樣一麵工作,一麵讀函授課程,一麵照顧孩子。兩年之後,她拿到了大學教育文憑。她決定帶著小貝貝去亞洲教書。

 

從泰國到台灣

泰國給馬娜的印象太好了,她上網申請去那裏教幼兒園。這樣,貝貝和她可以在同一個幼兒園,照顧起來方便。1999年,她拿到位置,去泰國南部合艾市的一個雙語小學附屬幼兒園。孩子們從4歲到6歲,由她與一個教泰語的老師共同負責。她很喜歡那些孩子和她的同事,但是學校的老板不太好,老師們都想離開。

馬娜隻得一麵堅持工作,一麵又上網找工。她想去日本教英文。找工代理給她找到一個位置,但是聽說她帶著小孩,其他老師不願與她合住一間宿舍。日本住房窄小緊張,馬娜很失望。找工代理告知,教英文的機會大多在台灣與中國,問她願不願意考慮台灣。

    就這樣,2000年初,馬娜帶著快滿3歲的貝貝飛到台北。她到台北有名的雙蓮幼兒園教書,貝貝也在那裏入托。馬娜搞不清是什麽原因,找工代理一直不能給她拿到長期簽證,她每個月都得去香港一次,然後再入境。每個月帶著貝貝這樣飛來飛去,實在太麻煩了。後來,找工代理建議她去學校念書,這樣可以拿到幾個月的學生簽證。馬娜很想學中文,就到台北語言中心報名。沒想到,她對台灣剛剛熟悉,學中文剛剛入門,她的簽證又到期了。

簽證問題使馬娜苦惱不堪。她喜歡學中文,也喜歡華人,既然台灣的簽證這麽難弄,她決定索性去中國大陸。找工代理說,廣州的一個機構正在為學校招聘英語教師,我們可以為你申請。

 

從廣州到海南

2001年初,馬娜帶著貝貝從台灣飛到泰國,玩了一圈,然後到達廣州。那是春節前夕,中國人都回家過年了,學校也放假,根本沒有人管她們。她們母女倆又寂寞又孤單。那時,馬娜還不太會講中國話。她帶著貝貝去餐館吃飯,想吃雞,又不會說,隻好學雞叫,又學雞的樣子扇動翅膀,引得周圍人都笑了。

一個月後,學校開學了,發了工資。馬娜是當時這個機構雇傭的所有外籍教師中唯一具有大學教育文憑的。她被分配到東方東路一所非常好的學校,每周教18小時英文。中國學生好學上進,馬娜的教學方法生動靈活,學生們非常喜歡她。四個月後,雇用機構換了一個新老板。新老板很好,馬娜心情愉快。

馬娜還在另一所很好的幼兒園教英文。貝貝也進了這所幼兒園。她很淘氣,也很任性,不肯午睡,但是老師對她非常耐心。貝貝漸漸適應了新環境。

馬娜非常喜歡廣州。她覺得,人們坐在小巷裏喝茶聊天打麻將,很有生活情趣。廣州外國人很多,市民對外國人已經習慣了也很友好。馬娜很快就結交了一些朋友。她和貝貝幼兒園一個小男孩的媽媽交談起來。她會講英文,丈夫正在加拿大讀博士。周末,兩個媽媽就帶著貝貝和小男孩一起出去玩。貝貝和小男孩成為好朋友。他們兩家的友誼一直持續下來,馬娜母女離開廣州之後,他們一直保持聯係。

在廣州,馬娜還碰到一個中國女孩咪咪。咪咪曾在美國留學8年,英語特別流利,她的丈夫是美國人。馬娜請咪咪教她說中文,咪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此後,每天中午,馬娜都到咪咪家來上課。咪咪喜歡吃馬娜學校食堂的飯菜,馬娜每天都給她帶一盒來。咪咪的教授很成功,馬娜口語進步神速。

大約一年以後,老板與馬娜談話,說對她的教學非常滿意,問她還有什麽要求。馬娜就說,她想去大學學中文。老板說,我們支持,我們把你的課時調整一下,以後,你每天上午學中文,每天下午教英文。

馬娜非常高興,她就到中山大學去報名。中山大學是廣州最好的大學,1924年由孫中山親手創立,幾十年來為中國培養人才無數,師資非常雄厚。馬娜興高采烈地去報到。她的班上都是各國來的外國學生。她發現,自己的中國話說得比同學們好,但是她不識字。

老師很喜歡她,給她起了馬娜這個中文名,又耐心地勸她學認中國字。馬娜起先想不通,她說:“我不識字,不就不能考試嗎?”老師說,你學會了認字,學會了讀寫,你就能更多地了解中國文化,與中國人更好地交流,中國文學豐富多彩。後來,馬娜終於想通了。她開始學習認字寫字,她發現她需要很多時間。

這時,咪咪對她說:“你要不要雇一個保姆?我家保姆的表姐妹小潘正在找工,她可以幫你接送孩子照顧孩子,買菜做飯,這樣你可以有時間念書。”馬娜起先不同意。她說:“和一個生人住在一起多別扭。”咪咪卻說:“她可以住在我們家。”

那天傍晚,小潘來了。她馬上就動手給貝貝洗澡,貝貝很喜歡她。小潘那年18歲,她來自廣西鄉間。她14歲就綴學了,但是人很聰明伶俐。她們三人相處得很好。

這時,馬娜決定到海南師範學院去學中文,那裏的學費便宜很多。馬娜希望集中精力學習,不想再教那麽多的課。中山大學雖好,她卻必須教很多課才可以維持生活與學費。小潘願意跟她們一起去海南。

2002年,她們三人坐飛機,從廣州飛到海口。那是小潘第一次坐飛機。馬娜到海南師院報了到,就帶著貝貝去師院附屬小學報名。她對小學的領導說,我可以教英文。校領導又驚又喜,給了她住房,還給一些報酬。

房子就在師院校園裏,貝貝特別高興,她每天自己上下學,不用小潘接送。馬娜也非常高興,她每周隻要在貝貝的小學教10小時英文,其餘時間都用來學中文。家務與孩子有小潘,馬娜一心一意鑽進中文裏。

海南師院前身為建於清代康熙年間的瓊台書院,是一所很有規模的師範學院。馬娜太喜歡念書,太喜歡學中文了。自從在中山大學學認字以來,她就迷上了漢字。漢字是象形文字,她覺得這些字的演變曆史真是太有趣了。

她也非常喜歡海南。海口比廣州落後,但是有更多小攤,生活情趣更濃。海口郊外的鄉村景色很美,氣候比廣州要好。

馬娜發現中國人特別喜歡孩子,關心別人,愛幫助人。象在廣州一樣,好多人熱情地邀請她和孩子到家裏玩,吃飯。小潘與她們母女的關係越來越親近。

 

蘇州執教

在海南師院的學習生活就要結束了,馬娜不想離開中國,她想在中國繼續教書。這一次,她在蘇州找到位置。2003年暑假之前,她飛到蘇州,趕去給暑期班上課。這是新加坡人辦的一個國際性連鎖幼兒園。

小潘想順便回家看望父母,馬娜安排她把貝貝帶回廣西老家度假。那裏非常貧窮落後,要從井裏打水吃。但是,小貝貝喜歡那裏,她天天跟著大人喂雞,四處撿雞蛋,高興得不得了。

剛到蘇州時,困難很多,馬娜和小潘彼此寬慰配合默契。有時,她倆也吵架,馬娜用英文,小潘用中文。到蘇州半年以後,小潘就會說英語了。馬娜太忙,沒有時間教她,她老聽馬娜跟貝貝說,是聽會的。這時,貝貝也大一些了,小潘就去一個中餐館工作,但是仍然與馬娜母女住在一起。馬娜還介紹小潘去給一些外國人家工作。

一年以後,馬娜又到另一間伊頓(Eton)國際小學工作。這也是新加坡人辦的一家國際性連鎖小學。校長是澳洲人,老師也有不少澳洲人。大家相處非常愉快。

馬娜發現,七、八歲的貝貝滿口中文,完全像個中國孩子,她的英文卻很差。馬娜擔心女兒將來回了澳洲學習跟不上,就讓她來伊頓上小學。伊頓的數理化全用英文教,英文課時也比較多。

這時,小潘的英語已經講得很好了。馬娜就介紹她到伊頓小學當秘書,後來,該校又聘她當助教,與外國老師一起組織教學。

馬娜不喜歡蘇州,夏天太熱冬天太冷。她也不喜歡小裏小氣的蘇州園林,蘇州城裏的河水很髒,令人窒息。周末,她很想帶貝貝到郊外野餐,但是,到處都是工廠,哪裏能找到野餐的地方?

馬娜沒有想到,她在蘇州墮入情網。那是一位愛爾蘭男子,在中國的外資機構供職,也在學中文,他們有很多共同語言。馬娜非常愛他,不久,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想來想去,她隻好放棄在伊頓小學的工作,放棄在中國的一切,回澳洲生孩子。馬娜與愛爾蘭男友及小潘告別,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帶著貝貝飛回悉尼。她囑咐小潘去大學學英文,小潘聽信了。

自從1999年帶著貝貝去泰國教書,馬娜和貝貝已經在亞洲連續生活了6年,先後居住在合艾、台北、廣州、海口與蘇州幾個城市。9歲的貝貝藍眼睛白皮膚,卻滿口中國話,是實實在在的白皮黃心。馬娜的中文也相當流利了。中國與中國文化給她倆的印象太深了。在蘇州教書之時,2004年,馬娜就在澳洲新英格蘭大學注冊,進修人類學與中文函授文憑。馬娜下了決心,無論孩子多小,生活中發生了什麽事,都要繼續學習中文。

 

沉醉藍山

在悉尼,馬娜在前夫的父母,也就是貝貝的祖父母家暫住。三周後,她在藍山地區的維多利亞山租到房子。藍山山脈位於悉尼西部,山區覆蓋著大麵積的原始叢林與亞熱帶雨林,空氣中散發著尤加利樹的清香,給人一種返樸歸真世外桃源般的感覺。馬娜買了一些二手家具,把小木板房布置得溫馨舒適。

2005年,二女兒誕生,遠在中國的小潘給她取了一個十分詩意的中文名——漣漪。馬娜一麵照顧漣漪與貝貝,一麵學習函授課程,盡情沉醉在藍山的靜謐與幽遠中。貝貝剛回澳洲,走進學校的英語環境,真覺得滿頭霧水。但是,她很快跟上學習進度,而且成績越來越好。馬娜認為,貝貝勤奮好學,很象中國學生,明顯得益於那幾年中國環境的熏陶。

早在紐卡索大學時代,馬娜有一位要好的男友斯考特(Scott)。當時,他希望大學一畢業,兩人就結婚;但是,馬娜無意那麽早結婚,她想工作掙錢,然後去亞洲闖蕩。他們分手之後,斯考特與別人結婚,有了兩個兒子,後來又離婚了。知道馬娜從中國歸來,斯考特到藍山來看她,他們舊情複燃。

斯考特家住紐省中央海岸,開車來藍山單程3個多小時。他每個周末都來,來回要花費7個小時。他希望馬娜帶著女兒們搬到中央海岸去,特意在那邊買了一個有海景的大房子。但是,馬娜很獨立,她舍不得放棄自己的獨立,也舍不得藍山的靜謐。斯考特的父親生氣地指責馬娜不顧兒子的安全,讓兒子每周長途開車。

後來,馬娜發現她懷了斯考特的孩子。2008年,她生了一個女兒。她給小女兒起了中文名——馬吉。馬吉出生以後,她終於決定離開藍山,帶著女兒們搬到中央海岸去。她沒有想到,中央海岸地區華人遠遠多於藍山地區,她在那裏結交了許多華人朋友,她的生活有了新天地。

 

西安深造

2009年的一天,馬娜在函授中文課中遇到問題,她決定帶著教材,去附近的中餐館求助。中餐館的華人男子說,我的英文不好,普通話也說得不好,我認識一位退休教授,我請他來幫你。10分鍾之後,這位退休教授來了。他看了馬娜的教材,滿腔熱情地給馬娜講了兩個小時。老教授原是中國一所大學的數學教授。他很熱心地說,你可以到我家裏來。馬娜去他家,他一連幾個小時誨人不倦地給她講解,連吃飯都忘了。後來,教授夫人從中國探親歸來,也對馬娜特別好。馬娜申請獎學金去中國學習,老教授夫婦幫她寫了推薦信。

2011年,馬娜成功地獲得了澳洲政府與一個香港大公司聯合設立的成康獎學金,去陝西師範大學學習中文。她決定帶著15歲的貝貝、6歲的漣漪和3歲的馬吉一起去。9月,她們一到西安,三個女兒就不適應。她們想澳洲,想爸爸,哇哇大哭。馬娜想方設法安慰她們。她給貝貝買了一輛自行車,讓她騎車帶著漣漪,一起上下學。

貝貝在澳洲的英語環境生活了6年,原來學的中文已經忘得差不多了,現在,實在不可能跟上中國中學的進度。她的親生父親已經去世,但是她與後父斯考特關係很好,馬娜決定讓她回澳洲。她把貝貝送上飛機。沒想到,貝貝在香港轉機時,被攔住了。機場的工作人員說,她未滿16歲,不能獨自乘坐飛機。貝貝很聰明,她說:“我的媽媽在西安,你難道讓我再飛回西安?”結果,她等了2個小時,機場的人終於同意讓她飛回澳洲。

陝西師範大學的老師與同學特別友好,馬娜的學習生活非常愉快。她的學習成績優異,尤其在口語、寫作和視聽說三門課上,表現突出。有一天,老師說,大學要舉行外國學生中文朗誦比賽,誰願意參加,就來報名。同學們都不說話,沒人敢報名。老師說,那我就挑幾個人,我挑了誰,誰就得參加。老師挑了幾個人,其中有馬娜。馬娜用中文寫了一篇文章,給老師看。老師高興地說,文章寫得很好,風趣幽默。

比賽那天,馬娜拿著一張紙,一邊說一邊念,聽眾笑聲不斷。一個美國學生獲得第一名;她獲得第二名,得到了獎狀,還有獎品。然後,大學又讓馬娜去西北交通大學參加中文朗誦比賽。這一次,兩個女兒漣漪和馬吉都去了。馬娜有點緊張,背好的文章忘了一些,但是觀眾掌聲熱烈。

當我讀到馬娜的這篇文章時,我又驚又喜。她感情真摯,文筆生動細膩,娓娓道來,直抒胸臆。假如,我是她的中文老師,我會非常驕傲的。請允許我錄下全文:

 

我成了大明星

馬娜   澳大利亞

 

大家一定都喜歡拍照片吧?但我是個例外,我特別害怕照相,對自己的外貌沒什麽自信,每次看到我的照片,我都覺得很不好看,甚至很想把它撕毀。

在我的國家,我是個特別普通的人,走在街上沒什麽人會注意到我,但是在中國,我卻一下子成了大明星,特別是我帶來的三個女兒,不管我們去哪裏,做什麽事,都有很多人來禮貌地問我:哇,你的女兒長得像洋娃娃一樣,可不可以跟她們拍照?我的一位朋友說,不如讓孩子們站在公園裏舉著一個牌子說:拍照,5元一張。那樣的話我們就發財了。

一天我們去大雁塔玩兒,決定在那裏穿古裝的衣服照一張比較好看的照片。孩子們都穿好衣服,站在紅色的地毯上準備拍照,這時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走過來掏出手機對著他們拍照,我家三歲的女兒受不了了,她開始失去控製,把她的帽子往人群裏扔,脫掉她的披肩,然後忍不住大聲地哭起來。攝影師有點兒失望地說:“孩子哭,不能拍!”他走過來要把孩子身上的古裝裙脫掉,但是我女兒很喜歡那條裙子,結果是她更加大聲地哭起來,並且踢那個攝影師。我隻好威脅她說:“如果你不好好配合拍照片,我就不給你買好吃的東西。”

還有一天,我碰到了一個年輕人,他打算調查來中國的外國人的想法和經曆,我說我可以幫他的忙,但是沒想到,早上八點鍾在學校大門口跟他見麵的時候,他竟然背來了一台很大的錄像機來。我擔心地問:“你打算用這個東西幹什麽?”隨後他舉著錄像機一直跟著我拍攝,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不停地擔心:“天啊,我的衣服這麽難看,頭發支楞著,臉上還有痘痘……”上課的時候我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隻是一直斜著眼睛看著攝影機。

這些經曆雖然有的讓我感覺很驚訝,有時候也很尷尬,但是我知道這是中國人喜歡我們的一種方式,我現在漸漸可以理解他們的好奇,並開始能夠配合他們。但會不會等到我習慣以後,他們又不給我拍照了呢,那樣的話我會不會失望呢,所以現在還是好好享受我在中國當明星的經曆吧。

 

馬娜在西安交了許多中國朋友。一位中國女士希望她能教自己的兒子英文。馬娜理解中國父母的心。她就抽時間在星期五晚上,帶著兩個女兒,長途跋涉,換乘公共汽車去那家。那家人對她與女兒們很友好。好多中國朋友都請她們母女去吃飯,帶她們去爬山。馬吉的幼兒園學費很貴,中國朋友就給馬娜出主意,說你去跟他們談判,每周教幾小時英文,讓女兒免費上幼兒園。果然一談就成,馬娜覺得很輕鬆。家長們知道有外國老師來教英文,特別高興。

馬娜非常欣賞在西安的學習生活,她對中文學得越多,愛得越深。她發現,中國文化中有許多關於道德的內容,這不能不引起她的深思。她也喜歡西安城的古樸建築,喜歡西安周圍的古跡,但是她發現西安周遭環境很差,到處在開礦,去華山的路上盡是光禿禿的山。一年的學習生活轉瞬即逝,2012年9月,馬娜依依不舍告別古城,帶著兩個女兒回到澳洲。

 

中央海岸的文化使者

紐省的中央海岸風景旖旎,海邊是一連串美麗的海灣與濱海小鎮,內陸則分布著大片的國家公園、葡萄園和牧場農場。這裏交通方便商業繁榮,人煙疏密適當,是旅遊與居家的理想之地,也住著不少華人。馬娜一從西安返回,就去看望教過她中文的退休教授夫婦。

有一天,斯考特對馬娜說,附近的圖書館有個文化節,我們去看一看吧。馬娜他們到那裏一看,有個中國攤位,退休教授的夫人正在那裏。她把馬娜介紹給另一位華人女士茹比。茹比相當活躍,她是澳中友協中央海岸地區的負責人。與她的相識,一下子拉近了馬娜與華人社區的聯係。

茹比一聽說馬娜既能教中文又能教英文,就說我們來辦一個班,你教華人婦女英文,教她們的澳洲丈夫中文,下了課我們一起練習跳舞。馬娜欣然同意免費教課,茹比找到地方,他們的班就在每周六上午開始了。這就是比爾上的班了。馬娜與學生們日漸熟悉,漸漸成為朋友。馬娜跳舞不太靈光,但是她認真練習與排練。2014年中國新年,馬娜和貝貝都穿上中國服裝,邊走邊舞,參加了大遊行。

一位華人朋友很熱心地打電話給紐卡索的孔子學院,說我們這兒有一位澳洲女士中文很好,可以當老師。孔子學院的工作人員說,我們把她放在名單上,有了工作機會,我們會找她。過了不久,孔子學院來電話說,悉尼市克朗(Crown)街小學需要中文老師,你可以去試教一下。茹比也積極推薦她。結果,馬娜順利地拿到這個位置,每星期二去教一天。

馬娜告訴我,那個小學有華人教中文,但是教學方式比較死板,小學生不感興趣。澳洲特別注重教育方法的靈活多樣。馬娜在新英格蘭大學教育係學習過,又教了多年的幼兒園與小學,有豐富的教學經驗。她用教英文的活躍方式來教中文,孩子們很喜歡。教認字時,她拿出許多中文字的卡片,上麵有漢字、漢語拚音與圖畫。然後,她說:“馬!”孩子們就很快地去找出“馬”那張卡片。她還把孩子們熟悉的英文歌翻譯成中文,教他們唱。她甚至把全班同學帶到中餐館吃午飯,指著美食一樣樣地教孩子們說中文。

每星期五,馬娜去中央海岸的一個市政廳,給市議員與工作人員講解中國文化、中國禮儀以及與中國人交往的注意事項。中央海岸地區與澳洲其他地區一樣,與中國的貿易往來越來越密切,所以他們請馬娜去開課。而馬娜從自身在中國的經曆出發,給他們現身說法,當然效果奇佳。

每星期一,馬娜教英文;星期二、星期五與星期六,她教中文,介紹中國文化。每星期二一早5點,她就得出家門,趕火車去悉尼市區,教一天中文課後,星期三再坐火車回家。說她是中央海岸的文化使者實在是再恰當不過,而她又是一位多麽辛勤的文化使者呀。

馬娜告訴我,她的父親生病了,她每星期四都去探望。孩子們占用了她很多時間,她不僅要在生活上照顧她們,還要關心她們的學業,並且送她們去參加各種興趣班。第二天采訪之前,馬娜打來電話,說家裏有一點事,要晚來一會兒。等她到了,她告訴我,她給貝貝講解功課,貝貝嫌她不夠耐心,隻有批評沒有鼓勵,不高興了,她隻得耐下心來與貝貝交流。馬娜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母親,這麽多年來,她帶著三個女兒,在中國在澳洲不停地奔波忙碌,這需要多大的毅力與決心!

第二天采訪,馬娜帶著8歲多的漣漪來了。小姑娘長得很秀氣,性格沉穩安靜。我與她媽媽一聊就是兩、三小時,小姑娘一點怨言都沒有,一直在專注地寫寫畫畫。漣漪的父親已經搬到澳洲,成為澳洲公民,他受雇於一個愛爾蘭公司,所以常常有機會回愛爾蘭探望父母。他的父母也曾幾次來澳,看望馬娜與漣漪。馬娜說漣漪像她的姐姐貝貝一樣,勤奮好學,馬娜一口咬定這是因為從小在西安受了中國環境的熏陶。

我也很想知道小潘的近況。馬娜告訴我,小潘後來一邊在大學裏學英文,一邊工作。她遇到一個澳洲人,兩人墮入愛河。他們在南澳省會阿特雷德市結婚,馬娜飛去參加婚禮。後來,小潘與丈夫一起去北京工作,她在北京國際小學教書。現在,她生了一個女兒,在家裏收學生教英文。小潘14歲綴學,從當保姆到會說英文,到在國際小學當助教,直至上了大學,現在以教英文為業。她自己的聰明勤奮自然是主要原因,但馬娜的幫助提攜也是重要因素。小潘有福,遇到這樣充滿愛心的貴人。

馬娜的上進心之強,讓我驚異。她一再地抱怨,自從2012年下半年從西安回來,沒有機會進修提高,中文會話與寫作水平退步了。她說:“我很希望再有機會去中國學習。我現在教澳洲孩子中文,我自己應該對漢字的筆畫和偏旁部首有深刻積累才成,但是我過去沒有學過這方麵的知識。假如再有機會去中國進修,我要集中精力學習這方麵的知識。”

我相信,她一定有機會再去中國進修深造。機會屬於自強不息的人,機會屬於不斷爭取的人。馬娜就像一隻辛勤的蜜蜂,她四處學習不斷采摘花粉,然後釀造出甜美的蜂蜜,奉獻給孩子,奉獻給學生,奉獻給社會。她在澳洲大地教授中文,傳播中國文化,澳洲與中國都將受益。

 

選自在澳出版新書《這邊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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