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夏,我從北大中文係碩士畢業。 當時係裏各個專業都招博士生,但我們一起畢業的近20人中,竟然沒有一個報考的。看來大家都累了,隻想找一份工作。
由於當時畢業的研究生人數不多,大家麵臨比較多的選擇。一是去中央、國務院機關工作,將來當官;二是留校或到其他院校教書、當教授;三是去出版社、雜誌社做編輯。
雖然“官本位”一直盛行,但我們中間似乎隻有一兩個人選擇了第一種工作,去了國務院機關。其餘的都選擇了第二、第三類工作。我選擇了去北京高校一家學術雜誌,因為我覺得我當了多年編輯,得心應手(我曾是《北大研究生學刊》編輯、副主編),當然也希望能實現成為一位古典文學研究學者的夢想。
就在我臨近畢業的時候,我家鄉的父母官、曾經的相識穆瑞卿副縣長去學校看我。他見麵第一句話就說,“請拿定主意吧!”
“什麽主意?”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去中央、國務院機關工作呀!”他說,“現在是天賜良機,失不再來。咱縣連一個鑽進省委大院兒的都還沒有呢。”
當我告訴了他我的選擇,他長歎一聲,不悅和失望寫在臉上。從那次離開以後,他再也不來看我了。記得後來一位在鄭州市當區長的大學同學來京辦事,請同學一起吃飯,聽說我沒去中央機關,他的表情和穆縣長相似,並加上一句,“咱們同學呀,傻!”
我沒意識到自己傻,反倒自我感覺良好。這一,單位能分一間房子,不像有些出版社,沒房子可分;第二,不坐班。每周隻作為值班編輯在編輯部值一天班,外加半天(其實也就兩個小時)的例會。其餘時間自由掌握。你願意去哪兒,做什麽,都自主安排。隻要你完成編輯任務,每兩個月編出四篇論文就行了。
多年後再回首,覺得研究生畢業後在北京工作那十年,是迄今為止最為悠閑自在的時光。我常常去北圖(今國圖)看書,各種書籍、雜誌應有盡有。累了就去紫竹院漫步。首圖也常光顧,看遍了那裏的館藏珍本小說。
後來做了編輯部主任,常跟同事老周到鼓樓附近的印刷廠去“核紅”。 到了中午,一定會在什刹海旁的老字號烤肉季吃午餐。一盤烤羊肉,一盤幹燒黃魚,一盤醋溜三樣,外加小燒餅、孔府家酒或者紅星二鍋頭。美滋滋吃完喝完,暈乎乎坐車回家,悠然自得。那時候,很少有人買得起小汽車,不用發愁喝了酒沒法開車。
童年棋趣也得以繼續。我小時候愛下中國象棋,曾以打敗小學老師為傲。在北京變成了圍棋迷,是在北大讀研時學的。一開始同學張頤武讓我九子,到了後來,不讓一子他也贏不了了。不忙的時候,我會跟同學兼好友建偉下棋喝酒。周末也常去海澱區的棋社下棋,還跟棋院的金同實下過指導棋,他說我當時的棋力是業餘三段。有兩次犯了棋癮,還打車去過東南郊的中國棋院呢。來美國以後,就很少有機會下棋了。
“成家立業”也是那時完成的。畢業的第二年,我與一位北京姑娘結婚。雖然清貧,日子過得也還自在。常吃涮羊肉,“肉不夠,豆腐湊”,倒也其樂融融。幾年後有了愛女,給家庭增添了新的希望。
當然我不是一個甘做“凡夫俗子”的人,總是夢想成為一名學者。除了完成編輯工作以外,我真心獻身學術----那當然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畢業後第二年,我就在《北京大學學報》等刊物發表了論文,並在國際文化出版公司出版了我的第一部有關市民文學研究的專著(與一位同學合著)。當我去清華園簽名售書,目睹排長隊買書的學生時,頗感榮耀。
但為寫這部書,我付出慘重代價。由於長時間端坐,加上著涼(宿舍暖氣不足),交稿以後就得了腰疼病,一直持續了許多年。雖然能躺能坐能騎車,不影響工作,但就是不能走遠。走過百米,就疼起來了。針灸、按摩,全然無效。直到十幾年後我開著新車到紐約州一所高校臨時做講師的時候,它才神奇地戛然而止,再也沒複發。
從1990年開始的五、六年,是我在京學術生涯的全盛期。我發表了20多篇學術論文,與人合著學術著作5部,主編、校勘叢書5種,總共超過30本。1996年初,在通過副高職稱評審後的第三年,我的第一部獨著古典小說研究專著出版,並被提升為雜誌副總編輯。
在不少同事和朋友希望我繼續努力、更進一步的時候,一種莫名的焦躁不安情緒不時在我腦海裏遊蕩。其實這種情緒早已存在了。我反複盤問自己:這就是你一生想要成就的事業嗎?你的學術研究就到此為止了還是應該尋求新的突破?
我驚訝地發現,我並未滿足現狀,那隱隱約約、萌生已久的留學夢尚未泯滅。可是,年近不惑,你為何仍然如此多惑呢?你到底還能做出什麽驚人之舉呢?
(2021-2-12)
https://zhuanlan.zhihu.com/p/87971707
現在北大的碩士畢業生爭著去深圳當小學老師。
犧牲專業,犧牲自由,犧牲個性。。。
不一樣的精彩人生!
回複 '鴻鵠生而有翼' 的評論 : 是啊,一切都得重新來過。
現在的文科博士更難。有人轉行、或者回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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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博士階段不轉專業,順利銜接碩士階段的研究內容,不算從頭再來。因為國內的學術積累已經內化成你專業能力的一部分。換一種語言讀博而已。
中間工作10年,可能是那時候覺得碩士學位已經足夠高了,國內不流行讀博,即使是在高校當老師,碩士學位也夠了。而且那時出國機會有限,還是出來工作改善生活最緊迫。
現在的文科博士更難。有人轉行、或者回國了。
回複 '百萬莊大俠' 的評論 : 慚愧!來時已是副高(副編審)4年了,在美國撲騰了十幾年才又爬到副高(副教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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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教職職位少,讀完博士能找到教職都要麵對很大的競爭。一大把藤校博士去普通的大學當AP.
博士5到7年,AP, 4到6年,取一下平均值,要評上副教授,10多年就過去了。這還屬於讀博士和工作都順利地情況。
誰也無法保證若當官一定會升到什麽什麽級, 也沒人說誰一定一定會貪腐而進去,做學問相對穩妥些,但出不了頭的幾率也不小。
但是, 出國“洋插隊”, 好歹容易混到三餐一宿很太平
從1990年開始的五、六年,是我在京學術生涯的全盛期。我發表了近20多篇學術論文,與人合著學術著作5部,主編、校勘叢書5種,總共超過30本。1996年初,在通過副高職稱評審後的第三年,我的第一部獨著古典小說研究專著出版,並被提升為雜誌副總編輯、全國高校文科學術雜誌協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
回複 '鴻鵠生而有翼' 的評論 : 身份改變是會有的,但原本的出身總會或多或少留下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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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帶有原生家庭的烙印。不好的烙印,對於一個注重修身修心的人,可以淡化很多,甚至是超越那些羈絆,從而變得更有同理心和慈悲心,更加悲天憫人。
回複 '鴻鵠生而有翼' 的評論 : 鄉下人似乎永遠難以跟城裏人“平視”,被“歧視”幾乎是大半輩子的事。絕不會有“虐一下別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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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研究生是人的新的出身。 我見多了大學教授的兒女跟著老爸的得意門生結婚,得意門生甚至是從農門跳出來的。多年後,大學教授的女兒泯然眾人,而先生的成就和社會地位遙遙領先了。
我能對上作者前麵的某篇文章,出國和不出國的對比。
原來當時是有選擇的,如果選擇進國務院,妥妥地當官,和學者在中國的待遇大大不同。
都是命。不過你體驗了國內外兩種人生。
你提到,後來沒有當初當回鄉知青那麽刻骨銘心的愛情了。那是因為你的title已經變化了,北大才子,北京工作,可以和大多北京女子平視了,不必再去仰視追求你想追求的女生。
下聯: 好景正被牛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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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一個!
上聯: 厄運已為鼠啃去
下聯: 好景正被牛牽來
怎麽樣?
上聯: 壞運已被鼠啃去
下聯: 好景還把牛耕來
橫批: HAPPY NIU YEAR
上聯: 壞運已被鼠啃去
下聯: 好景好把牛耕來
橫批: HAPPY NIU YEAR
駕馭語言和體育音樂一樣是需要天賦的。文章結構不難學,語言運用不是學來的。
有道理:
語言運用靠的是天賦,有的人讀了一大堆書寫不出什麽東西,就是因為缺乏天賦。
最近經常看油管的象棋視頻,很有趣的,下那王天一真是名副其實。
現在有軟件,下棋也不喜歡動腦筋了。以前在網絡上跟人下棋有意思,都是真本領,現在可以用軟件,下起來也沒有意思了。
新春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