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友二郎兄給我發來一名歪果仁做的中文視頻。歪果仁的油管網名叫樂樂法利,因批評了一些中國現象,受到粉紅軍團的圍剿,遂突圍去了台灣,擺脫了圍追堵截。這一跑,讓粉紅軍團認定他要麽是 CIA 臥底,要麽是台灣特務,意在搞破壞,反正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位的視頻我以前沒看過,這次也就看了半截,主要因為二郎兄提及樂樂的普通話比南方人還字正腔圓,想去見識一下。果不其然,樂樂的普通話說得異常流利自然,語速很快,用詞準確,要不是個別字說得洋腔洋調,會讓人誤以為他是中國人。
這讓我想起初來美國時,一日收到一個電話,對方一口京片子,用詞文縐縐的,讓我想起四十年代拍的黑白老電影。為什麽打電話給我,已經忘了,但是記得他掛電話以前對我說:我是洋人。那時候我們都習慣說外國人,這個詞“洋人”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後來終於有機會見到了這位洋人達先生,高高的個頭,高鼻深目,可是如果光聽他說話,一定以為是在跟老北京說話。達先生那時候在大學教中文,這麽好的中文,教美國學生綽綽有餘。也見到了達太太,樸素安詳,同樣一口流利的中文。原來兩位都曾在中國傳教,四十年代末才回到美國。達太太那時候開了一家餃子館,叫“老北京”,生熟餃子都賣。是不是難以想象?外國人開餃子館,她親自下廚做餃子。更神奇的是,這二位平時對話用中文多於英文,是名副其實的中國通。達先生退休之後,還出版了一本回憶錄《半生華夏憶當年》(They Called Us White Chinese: The Story of a Lifetime Service to God and Mankind——他們叫我們中國白人:一生為上帝和人類服務的故事)。
達先生夫婦倆證明,要學好中文,最好的辦法是去中國呆上個十年八年的,而且還要每天跟中國人打交道。從樂樂的視頻看,他好像也在中國呆了好幾年,甚至還去學過表演,歪果仁在中國上鏡機會較多,往往是一般的群眾角色。
我遇到的美國學生裏,中文說得最棒的,要數兩名摩門教徒。這兩位都是高中畢業後去傳教,一位去了台灣,一位去了香港。去台灣的那位,中文發音很標準,Z C S 和 ZH CH SH 分得清清楚楚,因為他在摩門教語言培訓班遇到的第一位中文老師來自北京。有一次遇到他和一名中國同學在街邊聊天,那天刮著大風,他倆都住在學校旁邊的公寓裏,我問他倆這麽大的風,怎麽不去室內?歪果仁回答,“我們不敢回家,他(中國同學)家有母夜叉,我家有河東獅。”不由讓我對他的中文刮目相看。
那位去香港傳教的,後來娶了香港太太,平時廣東話你來我去的,基本不說英文。來讀研的時候,他決定把國語也學了,學了兩年,比他太太的國語好多了。從他那兒,得知他是怎麽學中文的。
他高中畢業後,教會讓他去香港傳教。去傳教前,參加了九個星期的語言訓練。從第一天教了他發音以後,是用英文字母標誌的“粵語拚音”,老師就開始隻說廣東話。教材是一本粵語拚音的摩爾門經,他需要在九個星期裏背出主要段落。就這麽死記硬背的,根本記不住每個字的意思,好在對英文的摩爾門經很熟,大致知道每章的意思,居然背了下來。
到了香港,見了人就背誦經文,由於背得滾瓜爛熟,發音又很準確,當地人以為他懂粵語,便用粵語跟他說話,一開始聽不懂,慢慢知道了幾個字,後來連成短語,再後來組成句子,聯想到背得爛熟的經文裏某個相同發音的字,突然明白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就這樣,學會了廣東話。雖然讀寫不怎麽行,但聽說絕對沒有問題。
比起這些傳教士來,一般學生,哪怕去中國和台灣留過幾年學的,總是略輸一籌。他們要花不少時間在教室裏,聽說讀寫並行,還要學習語法,加上同學都是歪果仁,有不少時間繼續用英文交流。不像傳教士,一頭紮進中文的汪洋大海,每天走街串巷,拚命找當地人說話,實踐的機會比留學生多了不少。
從中國或台灣留學回來的,說話往往帶上了當地口音,表達方式也受到地域影響。有一年,來了位研究生,說是在台灣學了三年多了。一開口總是“不好意思哦”,連交個作業,在課堂提問,跟同學說話,也要說“不好意思哦”。聽他說話要耐心,簡單的事情需要用很多字來說,而且每個句子後邊還要帶個語氣詞。比如說:人家說哈(去聲),學中文哦,可能應該找噢,嗯那個好好玩的,叫那個長頭發的字典哦,就是台灣女生做朋友啦。
有一天,他在教室門口跟台灣同學聊天,突然聽到他說,“那個死鬼哦,好三八耶。”估計這位在台灣時老混在女人(他稱之為“女生”)堆裏,潛移默化,不知不覺,說話帶上了娘娘腔。一個大男人,用醬(這樣)方式說話,容易讓人誤解其性取向,而他直言,之所以那麽喜歡學中文,就是想娶個台灣太太。
美國學生裏中文說得比較溜的,不少是華裔,包括 ABC 或是幼年來美的。這些學生聽力往往比較好,有關日常生活的中文說得也不錯,但其中文盲率或半文盲率較高,不少人不識字,或識字非常有限。
語言學習,最好是從小開始。語言教學界常提到學外語的“關鍵期”(critical period)。因為有語言學家提出,在一個特定的年齡段,人們能更好更快地掌握語言(包括母語和外語)。也就是說,兒童能快速學會語言,而且學得很地道,而成年人往往會遇到許多困難,甚至學習失敗。有專家認為,九歲以前是學語言的黃金期。至於說外語帶不帶口音,據說絕大多數人隻有在十三四歲以前就開始說外語,才能避免外國口音。
我們這些成年後才移民出來的,對學外語的難,一定深有體會。因此,每當我聽到歪果仁能流利說中文,都會由衷佩服他們的語言天賦。
外國人,能把中國文化悟到,語言融匯貫通,好有天賦!海風的
文筆風趣幽默,愛讀
那個死鬼哦,好三八耶。————哈哈哈。
海風自己不驚不乍,就把俺逗得笑噴,真厲害:))
我以前在公司裏的日語翻譯水平很高,但是一次日本老板笑話他的日語是爺爺輩的。
我女兒大學室友的白人父母在北大一起讀書,學中文。他們在家吵架為了不讓女兒聽就用中文吵。
根據我個人的觀察,他們說漢語最容易聽出來是老外的地方是四聲。
有時候,一節課結束時,我說:“打電話我聽不出來你是老外了。”
但是,下一節課開始時,四聲又不行了。
一開始,我以為是記憶問題,每一個字既要記口型,又要記四聲,要加倍的精力。
後來他們告訴我,他們覺得四聲非常接近。我這才恍然大悟。
人類在11歲以前,管語言的腦神經元(Neuron)之間很容易建立連接(Synapse)。11歲以後,就越來越難。
世界大多數人,聽L和R音會刺激腦內兩個不同部位。
而說日語長大的人,聽L和R音隻會刺激腦內同一個部位。
所以我猜,老外聽四聲時腦內被刺激的部位可能距離很近。
而老中聽四聲時腦內被刺激的部位可能距離更遠。
這裏有一篇科學論文,說講漢語者能準確辨認出鋼琴上任何一個鍵的可能性是無音調語言使用者的 9 倍。
“Mandarin Speakers More Likely To Acquire Rare Musical Ability。Could it be that Yo-Yo Ma owes his perfect musical pitch to his Chinese parents?”
https://www.sciencedaily.com/releases/2004/11/041114235846.htm
海風幽默好文,我的擔保人是傳教士的兒子,會講一口的夏門話。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7902/202104/37149.html
說到老外學中文,我也有點發言權,我曾經交往過一個美國男友,他的中文比很多中國人還好。我發現,老外如果真想學好中文是很舍得吃苦的,這個朋友非常刻苦不說,他還會找各種機會跟中國人對話,而且活學活用,比如我說“快去給我找個盆兒”(背景是我聽到別人說土味情話太肉麻了,想吐),然後當別人奉承他中文好時,他馬上跟那人說“快去給我找個盆兒”,哈哈哈哈。
我說中文有時候一連串就說出來了,雖然聽者能從上下文能知道意思,但我自己知道,我每一個字的發音可能不完整。他是每一個字都發音百分之百完整,聽起來優美、清楚。我也想那麽說,可是做不到。
最近從網上查到他在台灣做教授。
海風老師一針見血,嗯,語尾詞真的挺多的耶,不好意思哦。哈哈。:)
說實話,這幾年回台灣對於一些日用詞,也覺得囉嗦,明明一個意思已經說完了,偏偏還要加上“的概念”三個字。比如“學語言必須活用——的概念”。:)
和那個美國人韓丁交流也很有趣,一口30年代電影裏的口音,還有老北京的用詞。
好文筆!!
https://new.qq.com/rain/a/20201218A0220R00
中國有些地區的人用家鄉話--說國語就非常好聽,比如上海女人講國語,還有帶著四川口音的普通話--都特好聽,特別是廈門,台灣那一帶的女人講國語,聲音嗲嗲的那就是一種語言上的享受!
這是一個鮮為有人觸及的話題,謝謝海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