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菜名叫尼哈裏(Nihari),在傳統上,它是由牛肉或者羊肉以及它們的骨髓,在麵粉組成的咖喱中慢煮。額外加入帶骨髓的大棒骨是美味的關鍵之一(本視頻沒有額外添加大棒骨)。這是一道美味順滑的印度咖喱,它以完美的肉湯,豐富的香料和低溫長時間烹飪的方式成就了美食。這種烹飪方式目的之一是,確保肉質變得極為嫩滑,厚重的湯汁浸透了香料的風味,變得相當的濃鬱可口。傳統上,Nihari 需要 3-4 小時來烹飪,Nehari masala(綜合香料)是其咖喱香氣的主要來源。你幾乎在所有的南亞超市都可以買到成品的Nehari masala,當然配方和配比因地區的差異會有不同。Nihari 也被很多人認為是巴基斯坦的國菜,他們喜歡和餅一起享用這道美食。
在老德裏,Nihari是一道傳統意義上的早餐,這道菜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德裏蘇丹國時期(那是13世紀的事情了,相當於元朝時期),從公元700年左右(唐玄宗時期),穆斯林首次開始入侵今印巴地區起,穆斯林宗教及文化始在南亞次大陸滲透傳播,直至公元1206年的標誌性事件,德裏蘇丹國(Delhi Sultanate)建立,標誌著伊斯蘭教在印度次大陸的政治統治正式開始(那一年也是鐵木真統一草原各部落,建立大蒙古國,被公推為成吉思汗的年代)。蘇丹統治者采用伊斯蘭法律和文化,鼓勵穆斯林居民前來定居,建立清真寺,推廣伊斯蘭教。印巴地區文化和生活也慢慢從婆羅門方式,向穆斯林融合文化轉變。穆斯林們也悄悄地被印巴當地文化滲透,形成獨特的印度穆斯林風情。德裏蘇丹國時期見證了印巴地區伊斯蘭文化的繁榮。
尼哈裏(Nihari)等一係列具有顯著穆斯林風格的印巴美食,也恰在這種文化的融合中悄然地誕生了。Nihari源於阿拉伯語,其意為“早上”。及至印巴地區到了莫臥兒王朝時期,具有波斯和穆斯林風格的印巴多元文化的美食,得到了空前的發展,也基本奠定了如今印巴傳統美食的基本格調。莫臥兒帝國的第二任君王,那個曾經四處流浪的皇帝胡馬雍,在推動莫臥兒宮廷美食達到高峰的過程中居功厥偉。
德裏蘇丹國在1526年的那場著名的First Battle of Panipat(第一次帕尼帕特大戰,10萬大軍被1.2萬人打敗)中,被來自波斯的突厥人巴布爾擊敗,標誌著德裏蘇丹的滅亡。莫臥兒帝國隨後建立。印巴北部地區進入了莫臥兒帝國時代。莫臥兒帝國是印巴地區的最後一個王朝,相當於大清帝國之於華夏地區。巴布爾譜係高貴,上溯至中亞征服者帖木兒(Timur),也可經由察合台突厥人回溯到成吉思汗的高貴世係。這是一支完全穆斯林化的最初來自蒙古的世界征服者。正當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的後裔,幾乎失去世界的時候,還有一支係在南亞次大陸建立了,當時世界上最為強大的帝國莫臥兒帝國。這也可能讓深眠於地下的成吉思汗有些許安慰。
在勇敢的巴布爾(開國)和流浪的胡馬雍(第二位皇帝,也是皇位失而複得者)之後,莫臥兒貴族們迅速印度本土化,這一切變化要從一代大帝,執業成就輝煌的阿克巴(第三代皇帝)開始。隨即,從容的賈汗季、英偉的沙·賈汗(泰姬陵的建造者),這些早期的君主,除了軍事上的成功,這些莫臥兒的皇帝們生活極其奢華,帝國宮廷中的儀式,禮儀,音樂,詩歌,繪畫和各種器皿融合在一起,創造了至今在世界上都獨樹一幟的莫臥兒貴族高尚文化。
在莫臥兒王朝時期,Nawab們(Nawab執掌管理大權的貴族頭銜)一般都會在結束晨禱(Fajr prayer)後,選擇尼哈裏(Nihari)作為早餐,這一傳統保持很長一段時間,這種貴族早餐傳統,慢慢流傳至民間和軍隊。
尼哈裏(Nihari)的美味可見一般。
當我們談到這裏時,我們知道,從唐玄宗時期起,南亞次大陸就開始實質性受到了穆斯林文化和宗教的浸染,在伊斯蘭文化隨著突厥征服者的步伐進入次大陸之前,印度次大陸正值“戒日帝國”時期,玄奘赴印度遊學期間覲見了當時印度的最高統治者“戒日王”,並且受到戒日王高規格款待。玄奘給“戒日王”詳細講解了大唐帝國的光景(不知道唐僧是否涉嫌泄密),戒日王大感興趣,旋即派遣使者拜訪大唐。雖然大唐帝國和周邊很多國家都有一些糾葛,但與戒日卻沒有如何邊界糾紛。戒日使者在大唐受到了高規格的禮遇,唐太宗還派遣重臣護送使者回國,並且順便回訪戒日帝國,正是因為這次回訪,讓唐太宗知道了印度的製糖業水平高於大唐,因此,太宗馬上又派遣技術人員去戒日帝國研習印度的製糖法(石蜜提煉即如今的白砂糖),這也是美術界的一代佳話。
玄奘印度遊學歸唐之時,受到了太宗的高度重視。當然太宗不是為了什麽唯識宗哲學體係,太宗關心戒日帝國的真實情況,畢竟玄奘比使者了解的更為真實一些。也就在玄奘的《大唐西域記》中,第一次讓唐人知道了,天竺國稱呼大唐這旮遝叫“支那”,印度原意是指大山那邊的地方。從此大唐人多了一個稱呼自己的名字:“支那”。這也是後來,當梵文書籍進入大唐之後,唐玄宗見過梵文書籍後,特意題詩一首名為《題梵書》:
「鶴立蛇形勢未休,
五天文字鬼神愁。
支那弟子無言語,
穿耳胡僧笑點頭。」
自此“支那”一詞廣為流傳,宋元明清也都常常使用。
孫中山早年發表的反對列強瓜分中國的文章標題為:《支那保全分割合論》。在晚清末年,對於當年進步人士影響最大的,也是那個時代中文革命書籍中,發行量排行榜首位的暢銷書,鄒容的《革命軍》中,把中國稱呼為“支那”。秋瑾等愛國者也是如此,等等例證不勝枚舉。
當時周邊各國幾乎都以“支那”稱呼中國,這件事直到日本明治維新之後,又於甲午年間在海上打敗了當時的北洋水師。大清帝國巨額賠款,並且割讓台灣和澎湖列島給日本了事。膨脹的日本朝野認為大清人食古不化,愚昧至極,抱殘守缺。因此“支那”在日文中漸漸成為一種汙蔑人的代名詞。
大清滅亡之後,中華民國建立,日本徹底失去了大清這個稱呼華夏的方式,旋即幹脆在政府文書中用“支那”代替了大清,諷刺之味道冠冕堂皇的使得“支那”一詞變了味道。隨後他們幹脆也稱新建立的中華民國為“支那共和國”。至此“支那”一詞完全轉性。中華民國自成立起,一直照會日本,不要在文書中出現“支那”一詞,直到1930年,中華民國政府正式發文,所有日本文書中帶有“支那”字樣的一律駁回不受,日本外務省才正式發出通知,“支那”才消失於正式文書當中。日本戰敗後,中華民國受降團特別調查“支那”一詞在日文中的轉性含義,“支那”業已成為名副其實的貶義詞,至此中華民國公告世界,“支那”一詞帶有強烈的對華人的侮辱性,拒絕世界各國使用。
言辭本無性,以人之用而致事端,此乃一大例證也。很多詞匯千古流傳,自古言辭皆如白紙,其性無善無惡,如同泉水,本無感情,涓涓清流,然然也。然而,如用之有不善之心,則使心平氣和轉為咆哮的風暴,使和諧變為亂世,無性之詞,方始為爭端根源。不知是詞悲,抑或是人悲。
G20峰會9日將在印度首都新德裏召開,印度總統向各國領導人發出的晚宴邀請函中自稱為“婆羅多總統”,外界紛紛議論,印度(India)是不是要正式改國名為婆羅多(Bharat)了。
的的確確,很多印度人對於印度這個稱呼一直耿耿於懷,這就像印度人對於像尼哈裏(Nihari)這類美食被稱為咖喱一樣,耿耿於懷。印度本無咖喱,咖喱是英國菜,英國人掌管印度時期,酷愛印度料理,並把這種在濃鬱醬汁中的菜叫做咖喱,並傳到英國和世界各地,因此有泰國咖喱,東南亞咖喱,日本咖喱等等。印度實實在在地沒有咖喱,印度隻有類似Nihari的一個個具體菜名。他們有的充其量叫masala,還不是全部都可以叫masala。
印度的國名India也是如此,這不是印度人自己的稱謂。隻從公元700年左右(唐玄宗時期),穆斯林首次開始入侵今印巴地區起,直到輝煌的莫臥兒帝國黯然落幕。印度人的精神內核都是婆羅門宗教,這是融化到生命裏麵的精神內核,然而婆羅門始終沒有自己的政治發言權。大多印度人喜歡稱自己是婆羅多,這是一個具有鮮明印度教色彩的稱謂。
Bharat是梵語,意思是承載者,進一步的含義是“尋找光明和尋找知識的人“。曆史上印度被稱為“婆羅多”,意思正是“尋找光明和承載知識的人”。印度人和華人的不同之處在於,印度人花費大量的精力思考人與超自然的關係,印度人的價值取向是,人的終極目的是人的靈魂要與某種超自然的力量合一,因此生活的本質意義不在於生活本身,而在於不斷接近那個隱藏在生活和世界萬象背後的終極存在。盡管這個終極存在是無法達到的,但婆羅門鼓勵人不斷去接近這個理想。印度人的中心概念是永恒和靈魂。
因此外來加給他們的India,不是他們喜歡的,而Bharat才是。
德國劇作家Brecht的《伽利略傳》中,伽利略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有障礙物存在,兩點之間最短的線有可能是曲線。”其實在經典力學中,這是一個不成立的假設,經典力學是理論,在理論中兩點之間是無障礙物的。然而,政治現實呢,伽利略講的是政治現實。
很多時候,統治者願意把一些棘手之事,訴諸於民族主義的話域中,婆羅門是印度的主流話域,自Nihari 這道菜出現的時代開始,穆斯林文化也開始了,直到東印度公司撤出印度止,外部加予印度的印記,印度人想拋棄,就像土耳其想拋棄火雞的印象,改去國名一樣,也像“漢城”不喜歡漢城這個中文譯名,要求統一改譯“首爾”一樣。
印度有兩條主要河流,印度河與恒河,恒河是中國人帶去的名字,印度河是中亞人帶去的希臘名字,印度人是指在印度河那邊的人和地方,就像“支那”在印度的原意是指,在大山那邊的人,這詞不單單指大唐,是指在大山那邊的人,是個地域指向,因此才有印度支那一說,指印度大山那邊的地方。希伯來人的稱謂也是如此,是當地土著人稱呼從大河(兩河)那邊過來的人。等等。
這些詞匯一旦帶有政治含義,一個詞究竟可以表達什麽含義,又回到了維特根斯坦的話題了。也到了索緒爾結構語言學中“能指”和“所指”的範疇了。這是語言符號學的範疇。我們聊天的話題也該打住了。
突厥伊斯蘭統治,英國統治的印記,印度人想擺脫呀,印度政治人物也想借鑒這種民族主義力量啊!
沒有什麽不是一道菜可以告訴我們的。
也沒有什麽是不可以解構的,當然什麽也都可以重新結構。厲害了,我們人類!
跟著學菜譜和曆史。平安是福。
這次知道了咖喱的來龍去脈,學到了用完美的肉湯、豐富的香料和低溫長時間烹飪的方式來成就了美食。
原來支那是這麽來的,我想原意並無歧視,連唐宗都沒有在乎,引在詩裏。
費孝通的中國秦漢史考證China是秦的變音。本身就有學理上的缺欠,China最早在梵語中發音,被唐僧帶回東土大唐,被叫做“支那”,英國對瓷器還有中國的稱呼是很久之後了。
當然這裏麵還摻合著聖經和古希臘的絲綢問題,托勒密的地理學記載等等。
你的留言,我很喜歡,這是一個非常大的話題,不是留言互動這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秦”說邏輯性會強一些,隻是從文獻分析角度而已,但這個問題不能簡簡單單說清楚。如果強行簡單說:
第一,關於China的最初出處將永永遠遠是個迷,很多學者做了很多考據,但也隻能是自家之言而已,隻是有些考據比較而言邏輯性強一些,說服力大一些而已,有些說法標新立異,望文生義,是為自己已有的觀點在找證據而已,也就隻好姑且聽之。
第二,我文章的目的,也不是china的訓詁學考據,因此沒有展開說說,蜻蜓點水而已,想到那就說到那,頗有雜文的拚盤之感,我文中之一是要表達,“支那”一詞原無褒貶對錯,僅僅一詞而已,就像印度,原本無對錯,就是一個地域指向而已,但是在民族主義和各種有心人的加持下,“詞”有了政治正確還是政治不正確之區隔。
第三,如果問我對china出處的觀點的話,我簡單解釋一下,注意是“觀”點,不是“真”理,觀點是“意”見而已。要想知道誰最早提到中國這塊地方,將永遠永遠是個迷,但是可以從現有的文獻證據中分析,注意是現有的,注意是分析。喜歡留下文獻證據的首推古希臘,他們也愛玩文獻這個東西,再次更遠是從楔形文字蘇美爾分析,再次是從埃及留下的隻言片語分析,當然梵文更重要,畢竟比較近些。
好像字太多了,囉囉嗦嗦,待續一下
也一直等著采心的家史小說。
丹哥又是一道濃湯慢火燉肉,弄懂基本原理後我已經燉過牛肉和豬肉。上周末沿基輔雞卷的思路做了個簡易空氣炸鍋版,卷了園子裏種的rosemary土豆泥餡。實在是想避免開炸鍋,偷懶也沒裹外殼,刷油幹烤。還可以,準備裹上外殼再試一次 -- 那就要用多些油了 :-(。這裏謝謝丹哥。星期天快樂。
沒有什麽不是一道菜可以告訴我們的。————那要看是誰的菜,出自俺手中的菜,都是很菜的菜。而出自丹哥手中的菜,才有那樣的霸氣。
學習了Nihari和她的曆史。讚讚!
您說的沒錯,印度人的底氣越來越足,印度人本來就對自己的文化傳承充滿了極大的底氣和信念,最近新加坡總統選舉的結果也是印度裔人勝出,綠珊瑚有篇文章介紹了。
南亞菜是我很喜歡的菜係,喜歡介紹,也喜歡吃。
2,旁觀新加坡總統選舉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32232/202309/3169.html
為新加坡華人點讚。
印度人大多數吃素,比例遠遠超過一半以上,如果你去純正的印度超市,大多數超市裏麵沒有肉部和魚部。這當然是婆羅門的原因,如果是耆那教徒,那就更為嚴謹,耆那教被譽為戴口罩的那群人,因為呼吸可能會殺死微生物,下地要小心,因為可能踩死螞蟻。
就是不吃素的印度人,也吃一些雞肉和羊肉和海鮮,當然例外的印度人很多,果阿就是一個例外,一些印度古老的敘利亞基督徒社區也是例外。
正在思量中。
印度現在飆出恢複舊國名而要拋棄英國殖民者給與的國名,是印度目前國力發展的必然結果,他們覺得可以跟英國殖民者 say no 了,連英國的現總理都是印度移民,印度國民確實有點底氣了。
文革剛剛結束時,季羨林老先生還未完全解放,就已經高瞻遠矚的翻譯起印度兩大史詩之一的《羅摩衍那》,文革徹底結束時,八十年代初,七卷八冊的《羅摩衍那》已經出版,這個當時的中國學界帶來的震撼難以形容。這是華夏學界的夢啊,這夢做了2500年之久, 季羨林老先生也因此被譽為中國最國寶級的教授了。
到了2006年,另一部史詩《摩訶婆羅多》中文版翻譯出版,可惜最初的執筆者,年輕學者趙國華已經去世,沒有看見這一盛況。就是在世界範圍內,這兩部史詩的翻譯都是頭等大事。
印度人骨子裏的印度文化,信仰,宗教自信,遠比華人對於自己文化自信要高很多,原因之一是他們多了一份自己宗教情懷,華人的天人合一理念出發的是人,印度的出發點是神,這是一個思考參照物的轉換,其結果落實在思想上變成完全相反的兩種思維向度。
看沈香的這篇父親下葬文,我沒辦法一口氣讀完,話題沉重,心裏更沉重。回頭再去續讀。
印巴文化被波斯文化打斷,有被歐洲人定義了他們的傳統。這種現象秘魯也有一些,隻不過換成了西班牙。
丹哥的視頻是一個知識寶庫,吃伊斯蘭的小羊腿還是烏克拉的雞卷都津津有味,讓我們大開眼界,謝謝!
印度人就像香水師,也像調酒師一樣,他們要在眾多香料配伍中,尋找最完美的組合。
早餐就吃這麽heavy的菜,也真是厲害呢!有草原民族的淵源吧?
周末愉快!
一直以為咖喱是印度料理,原來還是經由英國殖民者開發流傳的英國咖喱。支那知道是小日本對中國的蔑稱,原來出處是印度的一句“大山那邊”地域的話。漲知識了!謝謝丹哥的曆史語文美食大課。丹哥周末快樂!
丹哥出城了,回來就有遊記看了。期待!
印度,支那,咖喱的原意都是第一次聽說。原來這些名字經曆了這麽多變更。
南亞的曆史也充滿風雲。難得丹哥從一道菜說起,如數家珍,娓娓道來,像是上了一堂別開生麵的曆史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