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的一個星期天,廠裏的一個團支書小陳到我家通知參加團組織活動,他還帶了個人來。這時媽媽也在,正臥在床上。小陳介紹說是他的鄰居,名叫:王耀庭。
他們在路上碰到,就一起來了。我把小陳拉一邊,輕聲埋怨:“我家這麽破舊,你怎麽隨便把陌生人帶來。” 小陳答:“這有什麽關係,他又不是來相親的,你怕什麽難為情。” 這時候小王正盯著掛在牆上的鏡框看。
鏡框裏夾的是我的一張側像,是和胡穎她們一起去照相館拍了咪咪照後放大的。我見小王看得出神,就趁機好好打量了一番。文質彬彬、挺拔健美。一起聊了幾句後,他們就告辭了。
第二天,小陳跑來問我對昨天的小王印象如何。我說你這話算什麽意思。
小陳解釋說:“昨天離開你家後,小王就一個勁地向我打聽你的情況。我問他,’怎麽你看上她了‘?哪知,小王回答得幹脆:‘是,我確實看上了’。” 聽到這,我覺得臉在發紅。小陳繼續說:“我把小王的原話給你複述一遍,‘她家裏有個生病的母親,房子又小,但整理得很幹淨。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的女孩一定好’。” 我聽了故作平靜,心裏卻又驚又喜。
小陳見我不語,就向我介紹了小王的家境。原來王耀庭也是苦孩子出身。他父母親新婚不久,父親就被拉去當壯丁,試著逃出來幾次非但未成功,反而被活活打死。小王的母親在他五歲時改嫁,又生了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小王從來沒有享受過母愛,是靠外婆養大的。外婆靠幫人縫縫補補培養他讀書到高一。後來外婆瞎了眼睛,他隻能退學參加了工作,現在軋鋼廠。外婆去世後,他特別傷心。小王多才多藝,擅長運動,會拉小提琴,還教人跳舞,是個文藝活躍分子。
了解到小王的遭遇,我對他的好感驟然升級。我努力地回想他的長相,隻記起一個大概的輪廓。暗暗責怪自己昨天怎麽沒多瞧他幾眼,但,我知道今後有的是仔細看他的機會。於是,我也幹脆地對小陳說:“我覺得小王不錯,願意和他交往。” 我確信像王耀庭這樣受過苦難的孤兒,一定能幫助我一起照顧好媽媽。
和他交往的那段時期,小王對我無微不至。每逢我休息,為了能讓我多睡會兒覺,他就買了米菜和點心來。他每次都帶給我雞蛋,因為知道我愛吃。他不讓我起床,說正好幫我做點家務活,讓我繼續睡覺。待我醒來,小王已走了,但家裏的活全被他幹完了:他已去河邊淘了米洗了菜;水缸裏也被他用小鉛桶去河裏取水盛滿了。
看到我家床上的棉墊過於單薄,第二天他就拿來了他家的棉墊。幾天後,我到他家發現他自己挨凍了。他的床上隻剩下一條棉被,用來一半墊、一半蓋。他和我同歲,也屬狗,比我還懂體貼人。還記得他對我分析電影《祝福》:祥林嫂看到賀老六砍柴回來,放下手上的農活進屋盛了飯菜出來遞給他,而這時的他已幹起了她放下的活。這個場麵反映出底層百姓夫妻之間最樸素的愛情。
爸爸也喜歡小王,和他有說有笑。可媽媽對他不滿意,刻薄地說:“長得還可以,就是太窮了。他賺的錢隻夠養活他自己。你跟他,永遠沒有翻身的日子。他現在對你的好,隻是感化你的手段。”
當年這麽窮的年青人都能娶到媳婦,今天的年青人要羨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