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年1月1日媽媽去世時,我和小許才新婚三個月。
那天,婆婆上夜班,公公住在滸關的廠裏,丈夫的大弟插隊在昆山,丈夫的小弟平時都住在同學家。婆婆家,隻我一人在。三更半夜了,還不見丈夫的人影,我賭氣地把門反鎖。外麵下雨,我更覺得鬱悶和委屈。
終於,丈夫回家了,開不了門,他就敲門並喊我。我氣衝衝地說:“你這麽晚才想到回家,不要妄想我會開門!”
丈夫就去到他父母住的那邊,是帶天窗的門。他用傘把一塊玻璃窗敲碎,伸進手拔掉插銷,從天窗爬了進去,還劃傷流了血。沒想到,那晚他的小弟是回家睡的。聽到玻璃碎聲、又見黑影帶血入室,16歲的他嚇壞了,斷定是小偷。直到丈夫開燈找布包手時,他才看清原來是大哥。
第二天我上早班。等下班回家,從小兒子那裏得知詳情的婆婆板著臉,毫不客氣地對我說:“老大出了這麽多血,吃一隻雞也補不回!”
丈夫回家,我不理睬他。他逗我說話,我要他寫保證書,保證以後不晚回家。他說:“好,我寫。” 我把保證書藏在了插塑料花的花瓶裏。
7月8日我生了一男孩。當年生小孩的假期隻有五十六天。結婚時,廠裏給我分配了一間地處黃麗芳橋的舊婚房。還剩三天產假,我就要上班了。就這時,小許給我帶來了特大好消息:他抓住了一個換房機會,居然把婚房調換在了爸爸住的協和坊(6號)的斜對麵(1號)裏。這樣一來,我就能在爸爸身邊照顧他。自此,我們的房間光住人,燒吃都放在爸爸處。
從婆婆家搬出來時,她不滿地對我說:“你一個人嫁來,現在三個人搬出去。這下可好,你父親熱鬧了,我冷清了。”
不和婆婆住一起,沒了拘束,真爽。爸爸也樂壞了。那時我的廠裏沒有托兒所,隻好把孩子托給鄰居一位老奶奶帶,每月六元。天天中午,我騎自行車過來給兒子喂奶。奇怪的是,兒子才八個月,我已覺得奶水不夠喂。
那時,我在裝配車間工作,每星期中的一天,會有幹部和醫務人員來車間參加勞動。趁此機會,我問醫務所的李醫生自己怎麽已經沒奶了。她給我把了脈,說我應該是懷孕了。我聽了異常的緊張,自言自語:“怎麽可能,生了兒子後沒來月經,又沒有反應。” 李醫生建議我去醫院婦產科去做檢查。
第二天我直奔第二人民醫院,查下來果真懷孕了。真是又羞又急,我求醫生能不能打掉。醫生說:“根據推算已經懷孕四個月,胎兒很大了,打胎是危險的,你回家快斷奶吧。” 那個年代口號是:“一個不少,兩個正好,三個多了”。
回到家,丈夫聽了也很急,帶一個娃已經夠嗆了。他也沒了主意,立即跑去問正在床單廠上中班的他媽。婆婆說:“有了不是挺好,再生一個吧。”
我是極不情願的,心想:隻要多做事、多蹦跳,還是有可能自然流產的。我和丈夫還到宜興善卷洞去玩了一天。那時的路高低不平,坐車顛簸,然而胎兒就像鉚釘般緊固在肚裏。我天天上下班都騎自行車,一直騎到分娩那天也沒出事。九月四日晚上大概十二點左右,我生下了一個女孩。也算上帝賜給我一份最好的禮物。苦中有樂很稱心,我有了一男一女。我給女兒起名叫:“願”,兒子名叫:“偉”,也就是說偉大的願望實現了。
休息二個月後,我上班了,這時廠裏也辦起了托兒所,上班時我可以順手把女兒放托兒所;至於兒子,隻好由丈夫帶到他上班的包裝廠的托兒所。一早送去,要等到丈夫很晚下班時才去領,可憐的偉偉一整天呆在托兒所。丈夫很貪玩,下班了還常在單位裏繼續和同事下棋。托兒所的孩子都被領回家了,就剩我們的兒子。偉偉見沒人來領,就哭。托兒所的阿姨也要下班的,她們有時隻好自己把偉偉送到距離五分鍾路程的丈夫的辦公地點。她們也不好意思責怪丈夫不按時來領孩子,因為丈夫在單位也是個小領導。
女兒才三個月時,丈夫又到外麵玩到半夜才回家。那天兒子已被送去爺爺奶奶家。小許拿了一個熱水瓶準備洗腳,當時,我氣急敗壞、劈頭蓋腦地數落他,但他不管你怎麽罵,就是不理你。不知怎麽的,他拿熱水瓶的手正好碰到我的腿上,玻璃膽碎地。床上和我身穿的長褲也濺滿了碎片。我掀掉床單和被子、統統扔在地上,說:“你這麽貪玩就不應該結婚!” 他沉默不答話,一頭倒在小床上就入睡了,我拿他沒辦法。麵對滿地的淩亂狼藉,我從來沒有這樣被挫敗感包圍過。
我去花瓶裏找小許寫的保證書,沒找到。估計早已被他找去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