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公園,她們又回到了街上,隻見路上多了很多外出用餐的公司職員,這會兒應該是這裏最熱鬧的時候。路旁的咖啡館、外賣店、麥當勞、餐廳、酒吧到處顧客盈門,熱鬧非凡。街上混雜著黎巴嫩烤肉、印度咖喱、泰國沙爹、意大利比薩、中國的油炸春卷等各種誘人的香味。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人坐在各處,他們中有的人圍坐在一起吃飯聊天;有的人坐在路邊的椅子上,手上端著一份外賣,一邊吃,一邊瞪大眼睛看著南來北往的車輛,任由思緒跟在車子後麵,走走停停;還有的一個人靜靜坐在店鋪的角落裏,低頭看著書,獨享悠閑的午後時光。成群結隊的白色海鳥停在樹枝、欄杆、路牌、地上、垃圾桶上,眼都不眨的盯著人們用餐,還有的海鳥腆著肥碩身子到處亂竄,不時的飛飛停停,發出咕咕的叫聲,時刻準備上演一場激烈的爭食大戰。
她們倆在街上隨意的閑逛。這時各家店鋪正忙得熱火朝天,進去找工作顯然有點不合時宜。可丹丹並不這麽認為,她正在注意觀察,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這時,她們路過一家餐廳,隻見餐廳外麵隨意放著幾張戶外餐桌,桌子的上方支著一頂頂白色遮陽傘,每張餐桌都坐無虛席,大家都在推杯換盞的用餐。餐廳內播放的搖滾樂曲和馬路上的囂嚷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裏裏外外都非常的熱鬧。黑漆漆的餐廳大門邊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服務生,他英俊瀟灑,風度翩翩,上身穿著一件緊身白襯衣和黑色背心,一條黑色西褲,腳蹬一雙黑皮鞋。他手裏拿著一支筆,一本記事小本本,見到過路的人,總是笑迷迷的跟人打呼,熱情的像是遇到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他看到淑君和丹丹路過,頓時眉開眼笑的打招呼,還不忘做了個請進的優雅手勢。淑君輕輕拉了拉丹丹的衣角,示意不要接近他。可丹丹並不打算回避,她徑直朝那人走去,淑君也隻能緊跟其後。那人一見到兩位漂亮的東方姑娘款款走來,更加的樂了,眉飛色舞的連聲說"歡迎……歡迎……"。丹丹上前作了個自我介紹,那小夥子一聽馬上麵露喜色,便領著他們走進了餐廳,在靠走廊盡頭的一張餐桌前,讓她們倆坐下,然後隨手把一張寫有"Table Reserved"字樣的牌子收了起來,接著問她們需要喝點什麽?周圍的音樂很吵,她們倆似乎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麽,還以為要她們坐在這裏等著,連聲說了些道謝的話。
餐廳裏光線昏暗,每張桌子上方懸著一隻帶燈罩的電燈,暈黃的燈光照在小圓桌上,看不清周圍人的臉,隻覺得昏暗裏帶著幾分雅致,喧鬧中又有幾分神秘。幾個服務生一手托著托盤,來來回回從她們身邊經過,忙而不亂,井井有序,沒有人朝她們看一眼,這反而讓淑君心裏更加的不踏實,心中如同小鹿亂撞般的忐忑不安。
不多時,又來了一位穿同樣裝束的服務生給她們端上二杯橙汁。淑君一臉疑惑的問丹丹:"這家店怎麽對來找工的人這麽客氣,會不會是搞錯了?"
"別擔心,我看不出有什麽問題,或許這是澳洲人的待客之道。"丹丹嘴上這麽說,可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吃不準。她把包放在桌上,並示意淑君放鬆些,可淑君的手還是緊抓著她的挎包不放,一臉的緊張和不安。
"可我們找過那麽多的店家,這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事情,待客之道?我看不像。"淑君壓低聲音說道,"丹丹,我看不對勁,他可能把我們錯當成客人了,我們還是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走吧。"
"好吧……等那個人來了之後,我再仔細問問。"剛說完,丹丹抬頭正好看見那位服務生朝她們走來,手上還捧著二本菜單,她頓時感覺不妙,尷尬地站起身來。這時淑君也發覺她們倆鬧出了個大笑話,不過丹丹示意她莫慌張。還沒等服務生把菜單遞上,丹丹那說得磕磕絆絆的英語便衝口而出,不管說的合不合文法,對方聽不聽得懂,一股腦兒的全都給蹦了出來,還不時用手勢來幫忙。可那位老兄還是一臉的疑惑,一會兒看看丹丹,接著又轉過臉瞧瞧淑君。丹丹覺得這麽僵持下去總不是個辦法,不等那人反應過來,便彎腰鞠了一躬,拉著淑君轉身就走。那位服務生還硬邦邦呆立在那裏,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幕到底是怎麽回事。
到了街上,她們倆這才如釋重負,想想剛才那滑稽的一幕,忍不住放聲大笑。淑君學著丹丹說話的樣子,說:"這是澳洲人的待客之道。"
丹丹拉著淑君的胳膊,笑個不停的說:"我看不對勁。你這是在醫院裏給人看病嗎?"笑完之後,她又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淑君,還是你有眼力見,真不虧是個醫生。"
"我們笑歸笑,可今天又是要吃鴨蛋了,想想真喪氣。唉!——找工難,找工難,難於上青天。"淑君搖晃著手中僅剩的半瓶水,苦笑的說:"不去想它了!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丹丹也從包裏拿出隻剩半瓶的水,學著淑君的樣子晃了晃,笑著說:"我們一起都把它幹了怎麽樣?然後——然後麽——"她想了想,接著說:"或者我們今天下午放半天假,放鬆一下自己,你看怎樣?
"好呀!……一半有山川湖海,一半有煙火人生,這才不枉此行,不枉此生。"淑君興奮的幾乎跳將起來,說:"我先把地圖拿岀來,查一查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去處。"說完淑君從挎包裏拿出一本地圖來,還意外發現二隻沒來得及吃的蘋果,她把其中的一隻塞到丹丹手中,可麵對這麽厚厚的一本地圖,她卻一愁莫展,翻了好幾頁卻不知從何下手。
"還是讓我來吧,看地圖我在行。"丹丹從淑君手裏接過地圖,三下五除二的就找到她們現在的位置,她仔細端詳了片刻,然後驚喜的叫道:"前麵好像是悉尼大橋!我們在前麵的路口往右拐,走上一個街區再往左拐,筆直走就到了那裏,旁邊好像還有個公園。"丹丹把地圖合上,遞給了淑君,說:"淑君,我們就去那裏走走看看,你覺的怎麽樣?"
"我舉雙手讚成!從上海萬裏迢迢來這裏,不好好見識一下,實在對不起自己,如果今後萬一學無所成回上海的話,至少還能拿這裏的社會見聞,山水風光作為炫耀的資本。"
"那麽,我們就把手上那點水都一起喝完?"丹丹一臉的興趣,晃動著手上的小半瓶水。
"好!"淑君打開瓶蓋,豪氣幹雲似的把手中的瓶裝水喝個精光。
想到馬上要去公園,她們兩人頓時興致勃勃,精神煥發,腳下像是生了風一般走得飛快,不多時她們便來到了公園。此時陽光有點偏西,正照射在大橋的右側,大橋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衣架橫跨悉尼南北。丹丹對大橋似乎來了興趣,從左跑到右,來回好幾趟,讚不絕口,直呼大開眼界,她說:"來過了這裏,上海的外白渡橋根本不值一看。
淑君緩緩走到岸邊,緊緊抱著雙臂凝望著眼前的一切,任憑海風吹亂她的頭發。幾隻海鷗不時掠過海麵,展趐飛翔。平靜的大海微波蕩漾,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一艘寬體渡輪從橋下馳過,白浪翻滾,一波波的湧向岸邊,嘩嘩的海浪聲是多麽的柔和,多麽的動聽,直抵淑君的心靈深處,隔海相望就是她常在畫報裏,電視上看到的悉尼歌劇院,潔白的風帆形建築整齊排列在海邊。風帆與大海、大橋和藍天,還有運處高聳入雲的建築群,完美的融合為一體,使整個悉尼港灣壯觀無比,美輪美奐。
"悉尼歌劇院的設計又是一個傳奇,這位名叫烏拉的丹麥建築設計師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一舉名揚天下。據說他的建築理念都含有些中國元素,因為他的導師喜歡中國文化。"丹丹走了過來,站在淑君的身邊無比感慨地說。
"看你如魚得水似的高興勁,看來今天真是不虛此行。"
"那當然,下次有時間,再去對岸看看,如果我記憶沒錯的話,這座大橋是世界上最高的鋼鐵拱橋,真是了不起的建築啊!當然還有對岸的悉尼歌劇院,那更是舉世無雙的建築傑作。"
"你以後準備繼續你的建築師夢想?"
"建築設計行業幾乎都是男人的天下,我們耳熟能詳的女建築師大概隻有林徽因了,其實她隻是個半拉子的建築師,她喝過洋墨水,後來又回國報效國家,可我並不想學她,也學不了。我早已過了尋覓心靈故鄉的年紀,此生能把紅塵俗事安排的稱心如意就不錯了。人生安得常少年,春光易逝夢難圓,我的建築師的夢早就做醒了。"
"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悲哀,如果沒有這趟出國留學,我還生活在自己的夢裏。舊夢即是好夢,雖平淡無奇,波瀾不驚,但在那裏可以不費神不費力的夢遊,像我這個醫生職業,再差也不會差到哪兒去的。"
"有舒適的夢可做,有美好的生活可期,誰又會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呢?"丹丹抬起頭目光注視著遠方。
這時頭頂上傳來列車馳過橋麵的隆隆的轟鳴聲和車輪碾壓鐵軌所產生的金屬撞擊聲。丹丹半晌沒有說話,像是在等待列車的遠去,又像是沉浸在她自己的回憶裏。她的臉上看起來掠過了一片陰雲,剛才那種安祥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見了,而眼睛裏更是閃過一種奇異的光輝,仿佛看到某種點燃她靈魂,使她萬分痛苦的事情。
丹丹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個醫生,母親搞戲劇創作,丹丹還有個哥哥,比她大三歲,他們一家四口住在襄陽南路的一幢公寓裏。丹丹父母親都是老實本分的知識分子,可是在那腥風血雨的文革中同樣也在劫難逃,批鬥,抄家,下放,去農村巡回醫療。父母親無暇照顧這兩個孩子,隻能被迫送到祖父母的家裏。沒有了父母親的管束,對於丹丹來說真是開心之極,除了到學校上學之外,她整天混在哥哥那幫同學中間,跟他們稱兄道妹的一起玩。
丹丹的哥哥有個同學,他叫鍾書海,住在福州大樓,離丹丹的家很近。他們仨經常在一起玩,春天,他們在外灘的"元芳弄"的弄堂裏跳繩,踢皮球。夏天,他們結伴去浦東陸家嘴的鄉村野地抓蟋蟀、捕捉知了。秋天,他們在外灘大堤上閑逛,嬉戲,爬樹,往黃浦江裏吹口哨,丟石子。冬天,他們去城隍廟裏吃一頓熱騰騰的小籠包、單檔雙檔粉絲湯。鍾書海聰明好學,愛動腦子,愛動手,他能製作各種時髦新奇的玩意——動手裝礦石收音機,黑白照片印相箱,各種飛機和輪船模型,至今丹丹還保留著鍾書海送給她的一架飛機模型。其實他最擅長的還是畫畫,他喜歡給丹丹畫人物畫,直到有一天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丹丹,手中的畫筆卻遲遲疑疑的無法落筆,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狀的激情衝動。起初丹丹什麽也不懂,後來她也喜歡上他那副專注作畫的神情,漸漸的這種感覺被一種含情默默,芳心萌動,如沐春風的喜悅所取代,它是多麽的奇妙,多麽的甜美,而又多麽的幸福,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仿佛在這之後才存在,在這以前生活充其量隻是簡單的開心而已,離芳心暗許的幸福相差十萬八千裏。
後來鍾書海中學畢業分配進遠洋運輸公司,當了一名國際海員,長時間漂泊在外,使他們之間關係變得疏遠和陌生,而那種懵懂的情愫也埋在了心底。幾年後他考入上海師院,回頭再來找丹丹的時俟,丹丹在大學已經有了男朋友。
丹丹的男朋友叫王德彪,是個東北人。他從小天資聰明,頭腦靈活,學習成績在當地算得上是出類拔萃,再加上他的父親是個縣官,他的名字更是家喻戶曉。他從當地的縣中學畢業後,便考入上海的大學,讀的是土木工程專業。剛到上海的時候,王德彪生性靦腆,不善交際,加上他又是個外地生,並沒有引起同學們過多的注意。到了大學二年級,他的身心一下子改變很多,不但思想敏銳,能言善辯,人也變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年到頭都是一件白襯衣,一條牛仔褲,烏黑的頭發從中間分開,看上去倒像是一個搞藝術的,當然建築也能算是一種藝術。他平時喜歡聽港台歌曲,愛吹牛,裝酷,學習成績從最初班上前幾名落到了勉強及格之列,可他並不在意。他看到女生不再像從前那樣的發怵,甚至主動出擊追漂亮女生。雖然他從小縣城岀來,可他知道怎樣運用英俊的外表和甜言蜜語來吸引女生,並把這些長處發揮到極致。從來到上海的第一天起,他就發誓要追一個上海女孩子,而且一定要追到手,當然結果也證明這次他並非吹大牛。後來他一切都如願以償,畢業後留在了上海,分配進了上海民用建築設計院工作。跟丹丹結婚後,還在徐家匯的"萬體館"旁邊分到一套漂亮的婚房。對他來說,能在大上海混成這等模樣也算得上是祖上結德,可他還是不滿足,沒幾年就把好端端的工作給辭了,跟人跑到深圳辦公司去了,留下丹丹和剛出世不久的女兒在上海。一年之後,一份離婚協議書和女兒的醫學診斷報告幾乎同時送到丹丹的麵前。
其實丹丹對這個男人早沒有了愛,所以與其強顏歡笑和他呆在一起,還不如幹脆利落的各走各的陽關道。這世上沒有永不變質的愛情,也沒有高枕無憂的婚姻,愛情從日久生情到日久生厭,誰也不能奈何。因為"情"跟"厭"中間僅隔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情會生厭,可錢不會,這世上還沒有聽說有誰跟錢過不去,"情"和"錢"就像一對戀人情意濃濃,互通款曲,而人性的貪婪又總離不開見錢眼開,所以丹丹和那“小三"之間孰輕孰重,不就一目了然了嗎。據說王德彪準備迎娶的是一位香港富家女子。
丹丹痛定思痛,終於明白一個道理,作為女人理所當然應該擁有善良隱忍的美德,但它太脆弱了,根本抵不住性感風騷的誘惑。不可否認女人是弱者,直到現在還在靠眼淚,靠美德來挽回花心男人的心,可這招卻越來越不管用了,原因在於她們依然還在認為男人的愛近乎於憐憫,殊不知這世道人心早已不是那回事了。所以女人要想擺脫這種困境,唯一的辦法就是飛得比男人高,隻有自己強大才能由被動變主動,才能保護自己,雖然在情感世界中談這些未免有些低俗,但這招對付有些男人卻特別好用。丹丹十分懊悔自己為什麽明白的這麽晚。
而真正讓丹丹揪心的是女兒的天生殘疾。這孩子出生後不久,丹丹就發現她的行為模式與同齡孩子不一樣,正常的孩子活潑可愛,可她躺在床上非常安靜,很少哭鬧,隻會傻傻的笑,到了差不多一歲,其症狀也沒有任何改善。丹丹的父親知道事情不妙,便讓丹丹帶著孩子去他的上海第六人民醫院兒科就診,最後的診斷的結果為語言發育障礙。離婚是短痛,而女兒才是她一輩子的痛,這小生命來到世上是無辜的,她承擔不了這個世界所帶給她痛苦,更不能帶給母親多少安慰和快樂。如果萬事萬物皆有因果的話,那這裏麵又是怎麽一種因果循環呢?
雙重打擊讓丹丹幾乎失去反抗的能力,可不抗爭的話從此再也甭想有出頭之日,她想:"趁孩子還小,遠走他鄉吧,或許在那裏能找尋到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在那裏能給孩子尋找到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或許新的因果循環裏有一縷希望的曙光,有一處生命的綠洲,這總比坐椅待斃來得強。"
"這就是你出國的原因,那你留在上海的女兒該怎麽辦?"淑君問道。聽了丹丹的述說,她的內心深受感動,丹丹心裏藏著這麽大的一個隱痛,她還能坦然麵對生活,還能保持自己的那份熱情,那份自信,那份追求,女人要做到這些真是不容易。淑君在她自己的身上卻看不到這些品德,或許是因為她沒有這樣一種經曆,又或許她的人生過於順風順水。其實都不是,這種內心的強大,源自於謙遜低調的品徳、不知疲倦的追求和永不枯竭的溫柔,這才是女人強大的力量源泉。
"女兒現在放在我父母親那裏,母親已經退休,她可以幫忙照料孩子,另外家裏還專門請了一位阿姨來做家務。但我總不能一輩子靠著父母,我得想盡一切方法早日在這裏站穩腳跟,就是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我也毫無怨言。"丹丹語氣堅定,一副敢於上刀山下火海的神情。
"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麽你會比我勇敢百倍,雖然勇敢是件好事,但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了點吧。"
"因為我們存在,所以沒得選擇,是生活逼得我勇敢起來。你說我除了‘打落牙齒和血吞’之外,還有什麽選擇?"一陣海風吹來,吹亂了丹丹一頭短發,但一抹陽光依然停留在她的臉上,那臉上看不到一絲的哀傷,隻有悲憫的眼神望著遠方。
忽然淑君想起《聖經》裏的一句話,於是她說:‘上帝為你關上一道門時,必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說不定澳洲和暖的陽光就是你一扇希望之光。"
"但願如此吧!"
"至少出來換換環境也不錯,可以給自己多一個機會,多一個選擇。"
"機會雖說人人均等,不過還是因人而異,這聽上去有點矛盾,可事實就是這樣。對我們來說這裏都是未知的領域。新的選擇並不總是燦爛美好,不過我一直認為與其過一種一眼望到頭的日子,還不如過曲裏拐彎的生活,至少在裏麵還會有驚奇,有激情,更有銘心的體驗,就是被荊棘刮的傷痕累累也值。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它的。"
"我還是喜歡過太太平平的日子,沒有波瀾不驚的人生也有輝煌,雖然有時隻是自己內心的靈光一現,但我已經很知足了。"
"現在要想回到以前已經不現實了,我很好奇像你當初怎麽會選擇出國留學的。"丹丹偏過頭去好奇的打量她。
"我麽——我本來沒打算出國的……"淑君本想把佳麗的事講給她聽,可轉念一想還是不說為好,她自己還沒理清頭緒的煩惱,怎麽能說的清楚?這段時間在外麵疲於奔命的找工,把佳麗的事都忘得一幹二淨,等過段時間再讓丹丹知道也不遲住,想到這裏她說:"家裏的男人不思進取,隻能由我來挑起本該由男人挑起的責任。當然囉……現在後悔也已來不及了,或許這是我生命裏不可更改的宿命吧。"
"是啊,不光是你,上海女人就是這個命,所謂的養尊處優,小鳥依人其實都隻是個傳說。"丹丹攏了攏吹亂的頭發說
"可外麵的人總是拿有色眼鏡看我們,總以為上海女人個個都是‘金絲雀’。"
"人們對上海人的偏見很大部分是以訛傳訛得來的。我們的行為方式和謀生方式無不反映出這個時代的脈絡,在這個大時代背景下,哪兒來的人都一樣,上海又不是個孤島,你說我們能特殊到哪裏去呢?"丹丹笑著看了一眼淑君,說:"你看我們落魄到這地步,像不像是‘金絲雀’?
"我看是掉了毛的鳳凰,還不如一隻雞來的神氣呢。"淑君噘起嘴說道。
"這倒也是,在這波出國潮中,不但我們倆是如此,成千上萬的人不也都是這個樣子的嗎?所以說大家出來都不容易,得饒人處且饒人。不過話又說回來,雖說現在處境艱難,但我們依舊能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到那時,又是一個全新的自我。"丹丹扶了扶鼻梁上方的眼鏡,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等將來我們每個人把自己的重生的故事寫岀來那該有多好啊,孤身一人的故事有點寡淡,然而匯集眾人的故事卻能足足寫一本書。丹丹,你說是不是這樣啊?"
"啥時候我們都把自己的故事寫好,也算是不負此生。"
"你這麽的勇敢,故事一定精彩。"
"我不要精彩。其實我很羨慕你,生活像水一樣的清澈自然,像詩一樣的閑雅柔美,女人嘛,有這等的福氣,此生足矣!"
"像水,像詩?我怎麽覺的我們更像是餓貓餓狗。"淑君一邊笑著說,一邊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抓人的動作。
"你說得太對!我們就像是不受人待見的阿貓阿狗。"丹丹也咯咯笑個不停。
淑君心想:"要是沒有這些惱人的事情該多好啊,安安靜靜在這裏生活,不奢望養尊處優,自己養活自己,就像一隻隨心隨性,自由自在的小鳥。"午後的公園是多麽的亮麗多彩,晴曖的陽光,高大挺拔的大樹,鬱鬱蔥蔥的樹林,徐徐吹來的海風,海波微漾的港灣,悠閑散步的人群……周圍的一切都顯得不緊不慢的,猶如時間在流逝,緩慢而又令人著迷。淑君沒覺得時間的流逝,卻實實在在感覺有了些涼意,或許是坐的太久的緣故吧。淑君從挎包裏拿出一件外套,"坐久了有點冷,你也把外套穿上。"
"你這件衣服真漂亮,在哪兒買的?"丹丹一邊從包裏拿出自已的外套,一邊用欣賞的口吻問淑君。
"出國前在上海時裝商店買的,今天算是第一次穿,為了找工作,新衣服能圖個吉利。"
"你還有過年穿新衣的情結,我早就不把它當回事了。"丹丹笑著說
"才不是呢——隻是我覺得最近特別的不順,試試這招管不管用。是不是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樣子?"
"其實每個人都會碰到大小不同的困境,然後用他自己最擅長的方法去擺脫困境,當然也有可能適得其反而越陷越深。"
"丹丹,說到這裏,有一個疑問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桓不去,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你臨時起意來到我們這裏?難道也是為了要擺脫困境?"淑君覺得現在問這個問題恰到好處。
"坦率的說是有這方麵的考慮,但又不全是—— 其實我剛才的故事隻說了一半……"
"嘿嘿——是不是那個叫鍾書海的初戀情人?"淑君自作聰明地接過了話茬,還一臉探究的看著丹丹,想從她的臉上看出是不是這回事,還不忘加上一句:"看來我沒猜錯吧?"
"當然是猜錯了啦,又沒戀過哪來的情啊。不過我這次能來澳洲多虧他幫忙。"丹丹把外套穿在身上,又攏了攏吹亂的頭發,接著說:"那時他正在辦理澳洲留學,我哥哥托他順便幫我一同申請,所以我們倆是在同一所學校上課。不過我來的時候,他的簽證還沒下來,他要我先住在他姐姐那裏,我覺的不方便,就改成來到你們這裏,也多虧你們幫忙,還有幸認識了你。"
"我也是求人幫忙才來到這裏,然後做了個順水人情罷了,還好這一個"順"字,讓我認識了你,看來以後順的事情得多做一些,美好的緣分往往從"順"字開始。哎——那個鍾書海會不會是看上了你?"
對於有婚姻關係的男人,我永遠敬而遠之,我自己是個受害者,也不想成為一個加害者。不過他姐姐打電話告訴我,他這個星期六就要來悉尼了,到時我們會碰個麵。"
"結過婚?"淑君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
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再過二個月澳洲的紫楹花又要迎風怒放,期待這天的到來!謝謝麥子一如既往的支持和鼓勵!祝新周快樂!
曾讀到過梁實秋的一篇《男人》的散文,裏麵有這麽一段文字來描述男人的,"他覺得他對女人最大的恩惠,便是把賺來的錢全部或一部分拿回家,但是當他把一卷卷的鈔票從衣袋裏掏出來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是驕傲的成份多,親愛的成份少,好像是在說,‘看我,你行麽?我這樣待你,你多幸運!"當然我們那個時代情況要好些,但男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德性並沒有多大改變。
上海算是全國婦女地位最高的地區,女人應該要有更高的境界,可事實也並不盡然,各個群體中的女人都不盡相同,更何況小說發生在35年前的1989年,丹丹剛剛遭受婚姻的創傷,而她認為婚姻的悲劇的源頭就是男人的地位改變,所以自然而然就有了一句,"女人要想擺脫這種困境,唯一的辦法就是飛得比男人高…… "這句話。不過這句話在當時也算是很超前,在那時有那麽多的上海女人想出國,當中肯定有許多受夠男人的窩囊氣的女人,她們不但要飛出國門,而且還要飛的更高。謝謝可可一如既往的支持和鼓勵!祝周末快樂!
女人的自由一直是個熱門話題。我個人認為,不僅僅是財務自由才是自由,關鍵在於心態和精神。一定要飛的比男人高才有自由,本身就不自由,因為總是拿了別的參照物來評判自己。
祝福你筆下的人物都能找到好工作!
出國前我從沒離開過上海,對上海懷有很深的情感。說到對上海的了解也僅限於我們那個特殊的群體,那個特定的時代。七、八十年代的上海,知識分子家庭,超出這個範圍,我就會寫的比較生硬,畢竟那個時候自己很單純,看事情都流於表麵,不像海風姐懂得多。她寫的有些上海話,雖然都能看得懂,但我好像很少用,她才是個真正老上海。有時我在想,像我們上海人對上海的了解也都很表麵,對於經常看到對上海的評論,隻能哈哈了。
謝謝菲兒一如既往的支持和鼓勵!感動!祝周末快樂!
“丹丹的哥哥有個同學,他叫鍾書海,住在福州大樓,離丹丹的家很近。他們仨經常在一起玩,春天,他們在外灘的"元芳弄"的弄堂裏跳繩,踢皮球。夏天,他們結伴去浦東陸家嘴的鄉村野地抓蟋蟀、捕捉知了。秋天,他們在外灘大堤上閑逛,嬉戲,爬樹,往黃浦江裏吹口哨,丟石子。冬天,他們去城隍廟裏吃一頓熱騰騰的小籠包、單檔雙檔粉絲湯。”,從藍山兄的小說中總是可以看到對上海各處的描述,特別的親切,有文化底蘊的小說。
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