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ah昨晚睡得很香甜,一直睡到晨光微露,賈東傑躡手躡腳起床,她才微微驚醒了一下。她翻了一個身,發出幾聲喃喃囈語,又睡了過去,再續著剛才的美夢,可好夢不長,接下來就惡夢連連,甚至還夢見自己的丈夫嘴角刁著一根香煙,裸露著上身,手提一把菜刀正在拚命追趕著她。她慌不擇路沒命似的奔跑,可雙腿卻不聽使喚,越跑越慢,越跑越覺得累,像是灌滿了鉛似的舉步維艱,眼看自己就快命喪刀下,嚇得她魂飛天外,冷汗淋漓。Sarah從惡夢中醒來,睜開雙眼對著天花板楞怔了一會,仿佛還沒有從一場惡夢的陰影中走出。
最近Sarah常常做夢,丈夫還時不時的會在夢裏與她相會,她發現隻要丈夫在夢裏現身,接下來總離不開要跟賈東傑鬧一番別扭,為什麽會有這般的巧合,她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真心希望今天這個夢是個例外,她怕再出什麽幺蛾子。唉!對於一個有婚姻關係的人來說,跟第三者同居畢竟是件傷風敗俗的醜事,這種不光彩帶來的羞愧與不安,會時不時的擾亂她的心神,"行其心之所安",這句話說說容易,做起來可真難啊。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爬了進來,幾道窄窄的的亮光落在牆上,床上,蒙朧中可以看出房間裏有二隻咖啡色的舊衣櫥,二隻白色的舊床頭櫃,靠窗放一張小寫字台,一隻單人沙發椅,屋子中間安放一張席夢思雙人床,被套上那一朵朵牡丹花圖案在微光裏顯得虛無縹緲,模糊不清。屋裏靜悄悄的,院子裏也安靜的出奇,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聲,嘰嘰喳喳,忽斷忽續,此唱彼和。多麽愉悅的上午,Sarah仿佛躺在花香四溢,鶯鳴雀和的伊甸園,她心中不由得升騰起一種莫名的幸福,要是今天賈東傑不去機場接客人那該有多好啊,一個沒人打擾的兩人世界,一處情意綿綿的溫柔鄉。可事與願違,偏偏碰上這件倒黴的事情,把她的甜美全都給毀了,她開始憎恨這個還未謀麵的上海來客。
Sarah隱約覺得今天的來人不同尋常,雖說賈東傑再三保證這個人僅僅是他表妹的閨蜜,他隻是做了個順水人情而已,但Sarah對他口中的話,從來都打個對折來聽。譬如,賈東傑說自己未婚,也沒有女友。未婚她倒是相信,沒有女朋友,她才不會相信這種鬼話,因為事實擺在麵前,他們這一路走來,那些挖空心思的求愛,情意綿綿的溫柔,細心周到的嗬護,處處小心的設防,Sarah統統都領教過了,所以給他戴上一頂情場老手的帽子一點兒也不為過。另一個揮之不去的疑慮是那一封封上海的來信。對此Sarah曾不止一次的想過,賈東傑真不會編故事,現在哪還有什麽表妹給表哥寄信這等老掉牙的事情,小妹妹寄信給情郎還差不多。她拿不出證據來支持她的懷疑,可她一向以為女性的直覺就是證據,至少它離事實不會太遠。有時Sarah也想去責問賈東傑,但自己在上海還不是有一個丈夫,哪有什麽資格去找他興師問罪?隻是最近丈夫來信少了很多,這讓她醋意橫生,總覺得他這個"表妹"熱情的有點過了頭。
Sarah來到悉尼已將近一年。初來乍到時,她和其他人一樣吃過很多的苦,可沒過多久,澳洲政府給了他們這些人一年的臨時保護簽證,除了在國內的家屬暫時無法團聚之外,剩下的事情也沒啥可操心的,不用去上學,也不用交學費,還可以一門心思的合法打工,至於一年之後情況會是怎樣?那就更用不著她來操心,反正為此操心的人大有人在。現在的她生活穩定,諸事順遂,不知不覺中自己的丈夫已經逶迤而去,仿佛退回到遙遠的過去,偶爾她還會想到他,要麽是在睡夢中,要麽是給他提筆寫信的時候。
Sarah以前住在上海黃浦區新永安路一棟倉庫改建的居民樓裏,在她家的樓下是一個上海最大的黃鱔批發市場,一條二、三百米狹窄的街道,擠滿上百家黃鱔攤位,這裏從早到晚人潮川流不息,生意興隆。Sharah每天都要路過樓下的市場,自然認識很多攤販,其中一個年輕人引起她的好感,他們倆眉來眼去後不久,便對上了眼。他們倆真稱得上是郎財女貌,做生意的人手裏自然攥著大把的鈔票,而Sarah過去曾是附近金陵中學的校花,相貌身材美的無可挑剔。他們中一個喜歡年輕美貌,另一個貪玩愛錢,認識沒多久便結婚生子。
幾年來,Sarah在男人堆裏摸爬滾打的做生意,讓她早早脫去純清女生的外衣,多了幾分人情練達,多了幾分江湖柔情。如今的她可以跟男人喝酒猜拳,說葷段子,還愛打抱不平。生意場上教會她很多做人的道理,就拿抓黃鱔為例,你不能想當然的用雙手去抓,而是要眼疾手快,中指在上,無名指和食指在下同時發力扣住黃鱔才會奏效,所以她做事不喜歡墨守成規,而是果斷幹脆,講究實效。她喜歡錢,做任何事情一定先爭個你死我活,然而等到她覺得自己安全了,她也會手段靈活給別人一點好處,即賺到了錢,又贏得口碑。她生性活潑,愛打扮,趕時髦,有了孩子後又迷上了出國,可是她一沒學曆,二又不識英文,有錢也隻能吃香的,喝辣的,出國留學太高端,光有錢也高攀不上。蹉跎了幾年後,正好趕上一波赴澳洲學習語言的熱潮,她趕忙趁勢而為,居然把學生簽證給辦了下來,這對Sarah而言無疑是鴻運當頭,夢想成真,從此再也用不著跟滑不溜秋的黃鱔打交道,可愛的袋鼠正擠眉弄眼向著她頻頻招手。
她與賈東傑是來悉尼後才認識的,他們就讀的是同一所語言學校。當時在澳洲悉尼和墨爾本二大城市中,私人開辦的語言學校如雨後春筍般湧現,以應付蜂擁而來的中國學生。在這批留學大潮的人當中,有三大現象特別有趣,其一,年齡參差不齊,有年屆四十的中年人,也有剛走出校門的學生,呈橄欖型群體特征。其二,職業五花八門,有中學學曆的工人,更有大學、研究生學曆的專業人士,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其三,男多女少,性別極不均????。很多時候男孩子想要找個姑娘推心置腹地聊聊天都很困難,這讓那些大男人苦不堪言,後悔出國的人大有人在,甚至有人調侃說,這哪是什麽出國留學,簡直跟出家當和尚差不多。相比之下,女生要幸運的多,她們在性別上占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可以有很多選擇,西人、東南亞裔、台港澳同胞,最後才有可能輪到留學生,留學生又有三六九等之分,處於金字塔底部的大多數,很多女生連跟他們說話的興趣都沒有,談情說愛更是天方夜譚。如此一來,女生一下子變得非常搶手,特別受歡迎,連最普通的身邊都圍著一大堆男人。
Sarah容貌姣好,柔身細腰,看不出已是一個五歲孩子的母親,像她這樣漂亮而又魅力四射的少婦,環拱著她身邊的男人們自然不會少,人人都想把她捧上天。Sarah對眾星捧月般的追求很受用,成天美滋滋的。是啊,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周圍多些傾慕者,隻是這群男人看了實在令人汗顏,他們要麽是跟她的年齡相差一大截的老男人,要麽是有家室的男人,還有就是些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更糟的是他們都身無長物,為了出國還欠著一屁股的債。雖說出門在外,女人渴望男人的嗬護,可找這樣的男人無疑是自討苦吃,太不劃算了,還不如一個人來的自在快樂,至少沒有感情上的負擔。
在Sarah周圍隻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賈東傑,其實他這個人並不是她們班上的。賈東傑英文很好,在學校裏的高級班上課,但他下課後,總是喜歡上低年級教室串門,跟那些漂亮女孩套近乎,拉關係,協助辦些事,幫忙搬個家,開車兜兜風,說些貼己的話,介紹住房,介紹工作……而Sarah現在這份印刷????工作就是賈東傑給介紹的。這家印刷廠的老板經常來他的烤雞店買午餐,時間一久,雙方便熟識起來。一天他們正好聊到他的印刷廠要招一名流水線上的工人,於是賈東傑就把Sarah給介紹了進去。事成之後,Sarah不僅對他刮目相看,還對他有種莫名的好感。就這樣他們倆從一來二去到無話不談,雙方關係很快熱絡了起來。
賈東傑還真有點女人緣,他喜歡在女人堆裏混,揣摩心理是他的拿手好戲,甜言蜜語是他擅長的表達方式,鍥而不舍又是他做人的最大法寶,在他的字典裏從來沒有"臉皮薄"這個詞匯,憑借著這些過人之處,他在上海混的風聲水起,事業一帆風順,情場稱心如意,生活更是愜意自在。可悉尼並不等同於上海,他來了之後才知道什麽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裏比他強的人太多了,他的那一套行事風格不一定能奏效。他尋思著自己兜裏並沒有多少錢可跟別人爭高低,而得心應手的長處就是一顆見風使舵的心,一雙察言觀色的眼睛,三寸不爛之舌,四平八穩的行事風格,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唯有把這些優點發揮到極致,再加上年輕,有雄心,會英語,他堅信自己一定能大展拳腳,心想事成。
自從遇到Sarah之後,賈東傑就像是丟了魂似的,早就不把國內的未婚妻放在心上。佳麗算是冰清玉潔的才女,她除了英文以外,什麽都勝過賈東傑一大截,兩人相處久了,賈東傑覺得單調乏味,心情壓抑,很不自在。可眼前的那位少婦,她那勾魂攝魄的眼神,令人陶醉的酒窩,嗲聲嗲氣的撒嬌,纖瘦纖細的腰肢,如此風情萬種的女人,賈東傑平生還未曾遇見過。現在連最平常的女孩都一個個被捧成了女王,像Sarah這樣嫵媚的少婦,他就更要緊追不舍,稍一不留神,別人就會捷足先登。至於他是不是真心喜歡上Sarah?那倒也不見得,現在談愛與不愛有點不合時宜。
在Sarah眼中賈東傑這人有許多與眾不同的地方,他受過高等教育,英文流利,外表文質彬彬。能說會道,頭腦靈活,是個書生,卻又不像個書生。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可真正道德敗壞的男人,正經的姑娘肯定避之若浼,但一個沒有書呆子氣的書生肯定大受歡迎,這也是最讓Sarah著迷的地方。Sarah可從未遇見過這樣的男人,賈東傑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股清流,沒過多久他們便雙雙墜入愛河,過起了同居生活。
在這之前,Sarah哪裏有過什麽好日子?跟自己的丈夫過了七、八年,每天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酷暑嚴寒,天不亮就得起床,一起去十六鋪碼頭釆購一籮筐一籮筐的黃鱔,然後踩著黃魚車來到新永安路外灘,開始一天的營生,從早忙到晚,為了錢財心甘情願的做牛做馬,這種戴月披星,櫛風沐雨的生活好過嗎?他們每天累死累活回到家,吃完了晚飯,Sarah正埋頭刷鍋洗碗,丈夫卻倒頭就睡,呼嚕聲震耳欲聾,每天聽到的打呼聲要遠遠超過他的說話聲,這樣的夫妻生活好過嗎?可是現在,眼前這個長相帥氣的男人,能詩會賦,體貼入微,夜晚陪你步月賞花,周末帶你坐看雲起,多麽詩情畫意的生活呀,而且你越是跟他撒嬌發嗲,他越是投你所好,纏綿繾綣,欲罷不能,那就接著再撒個嬌,發個嗲……這樣的循環往複,就像一首動聽的旋律,讓人如癡如醉。常言道:"歡娛嫌日短,寂寞恨更長"。他們還未品嚐到足夠多的幸福滋味。半年的同居生活一眨眼就過去了,現在他們越來越像是一對過太平日子的夫妻,生活平穩,精神平靜,肉體滿足。所謂的"愛情"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自從賈東傑告訴她上海有個熟人要在這裏落腳,Sarah隱約覺得她視為理所當然的太平的日子受到了威脅,不僅來的人是一位醫生,還有那種不清不楚的關係總讓人放心不下,雖然賈東傑再三矢口否認,但他那閃爍其詞的目光,不敢怠慢的樣子,再笨的人也能看出些端倪。以前這棟房子招的都是男生,所有的事情都是賈東傑一人包辦負責,Sarah 也落得個輕鬆自在,從昨天晚上開始,她要插手招租事宜,她告訴賈東傑騰出一間房間專招女生,招誰,怎樣招,怎樣收費?都得由她點頭同意,她心中暗想:"就算你新來的有靠山,到了我的地盤就得乖乖聽我的,要不然的話,我可以叫你立馬滾蛋。"
Sarah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半個小時才下了床。她拉開窗簾,明媚的陽光頓時灑滿大半個房間。她伸了一個懶腰,來到穿衣鏡前,捋一捋一頭秀發,端祥著自己,雖然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照一下鏡子,可今天她卻看得特別仔細。還好,她的容貌還是像過去一樣的細皮嫩肉,一件寬大的睡衣鬆鬆穿在身上,依然遮不住魅力四射的身材,頭發看上去有點淩亂,在陽光下泛著烏黑的光澤,迷人的瓜子臉蛋上,柳眉杏眼,唇紅齒白,看上去滴滴嬌,嬌滴滴,渾身散發著美豔妖嬈的氣息。Sarah轉過臉蛋,來來回回端詳了許久,露出滿意的微笑,最後她對著鏡子挽一個發髻,拍拍自己的小臉蛋,親了一下鏡子裏的自己,飛了個眼風,還不忘做個手勢,像是在宣誓自己的美貌不輸任何女人,包括將要來的那位醫生。萬一新來的來者不善,侵門踏戶,她已經做好迎戰的準備。
"咚,咚…… "忽然外麵有幾聲敲門聲傳來,Sarah走到門邊,拉開房門,隻見門外站著二個福建來的房客,Sarah一臉詫異望著他們,說:"Jack不在家,你們找他有什麽事?"
"我們是專門來找你的。"
"找我?"Sarah一臉訝異的看著他們,她平時很少跟這裏的房客搭訕聊天,總覺得他們看人的眼神叫人不大舒服。
那個矮個子的房客開口說道:"事情是這樣的,Jack要求我們搬家,這沒什麽過分,反正住在這裏來去都很自由,可問題是我們兩人的押金怎麽處置?合理的扣些費用我們能接受,但Jack不給我們一個準數,還要求我們三個月以後再來結清餘款…… "
Sarah馬上截住他的話頭,一口回絕的說:"這我可沒法幫你們,他馬上就要回家來了,你們要麽…… "
沒等Sarah說完,那個高個子開口說到:"他這個人沒法商量,我們實在沒啥法子,才來跟你求個情。我們明天準備搬到西南區去,從那邊過來一趟起碼花上大半天的時間,還不算車費,我們哪有時間為這區區百十來塊押金再跑一趟。"
Sarah也覺得賈東傑做的有點過分,這又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象征扣點押金不就結了,幹嘛非要別人再跑一趟,真有點強人所難,大家都是背井離鄉的,何苦去折騰人呢?想到這裏,女人的側隱之心油然而生,她說道:"Jack做的也沒錯,但你們情況特殊,我叫他給你們通融一下,你們覺得怎樣?"
"那太好了,謝謝你太太!"兩個老實巴交的福建人幾乎異口同聲的說
Sarah聽了這句話臉微微漲的通紅,心裏覺得很開心,在這裏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太太",她覺得光憑這句話,這押金全退給人家也值。
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非常別致幽默的比喻,寫得很好看!期待下篇。
“這篇著墨Sarah,藍山兄文筆細致入微,讀完之後,覺得一個嫵媚有心機但又不乏善良的Sarah已經站在了我麵前。她和淑君一個屋簷下,在賈東傑這件事上,會聯手還是會對壘?期待擅構思的藍山兄娓娓道來。”,來晚了,和麥子及朋友們一起大讚藍山兄這篇,小說的味道越來越濃,人物的描寫越來越細膩,立體,讓人讀得愈罷不能,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