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淑君來澳日子的日益臨近,賈東傑變得越來越忐忑不安。說心裏話,他並不想放棄與佳麗的那段感情,佳麗無論在哪方麵都要比Sarah強,兩人性格不同,受教育的程度不一樣,對人對事的看法也不一樣。佳麗就像一個舒適的港灣,任由他自由自在,悠閑愜意;而Sarah就是一個逗樂解悶,尋歡作樂的樂園。前者是他情感馳騁的疆場;後者是他肉體享樂的世界,他想要過男人們夢寐以求的浪漫生活,既能馳聘疆場,又能征服肉體。再說Sarah是個有家庭的人,她沒準備放棄她的家庭,憑什麽要求自己放棄佳麗呢?所以在與Sarah各自心懷鬼胎的日子裏,佳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但沒有降低,甚至比以前更高大了。有時Sarah不在身邊的時侯,佳麗的音容笑貌會時不時的宛然在目,可是他隻要一看到Sarah的細皮嫩肉,一聽見她的溫聲細語,一聞到她的肉香浮動,偷香竊玉的快感就像是毒癮發作,讓他不能自已,這時佳麗似乎又退回到遙遠的過去。男人的花心一旦上了癮,他就樂昏了頭,哪管什麽家花還是野花,隻要身邊花團錦簇,芬芳馥鬱便是他的好時節。
淑君的出現對他無疑是突然刮來的一場狂風暴雨,"卷盡殘花風未定",恐怕"再無春風催百花"。所以他想要繼續的瞞天過海,就得逼淑君就範,讓她學聰明一點,雖然他知道這並不容易。
昨天晚上,賈東傑臥不安枕,到了下半夜依然沒有睡意,煩惱攪得他夜不能寐,直到淩晨才小睡了一會。今天早上,天剛蒙蒙亮,他便起了床,要是在平日(休息日)他一定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來,可今天不行,再過幾個小時,淑君就會出現在這裏,賈東傑得集中精力把家裏好好打掃整理一番。
淑君坐的是早上十一點的抵達悉尼的飛機,賈東傑認為千萬不要這麽早出門去,自己那怕十一點鍾出門都還來的及。先要故意怠慢一下淑君,讓她產生不安全感,心神變得焦慮,焦慮又會強化這種不安全感。到那時自己再出奇不意地出現在她麵前,看看她的反應如何?要是淑君拎得清的話,以後再熱絡起來也不遲,先冷後熱總要比先熱後冷來得更好。
賈東傑走進一間儲藏室,拉起了百葉窗簾,打開窗戶,頓時房間裏亮堂了許多。這間房間大約有六平方米,有一個朝北的小窗,牆壁上淡綠色的牆紙有些剝落開裂,有些全掉了色,斑斑駁駁的,分辨不出原有的圖案。地上鋪著黑白鑲嵌的地磚,白的泛著淡淡的黃色,黑色混雜著暗灰色,處處都是歲月留下的滄桑。房間裏堆滿了從外麵揀來的破家具,舊床墊,舊沙發,破舊的壇壇罐罐。他要把這間屋子收拾幹淨,專門騰出來給淑君住。
搬完了家俱,房間裏隻剩下一副木床架子,一隻席夢斯床墊,一把椅子和一個掛衣服的架子留給淑君,賈東傑用雞毛撣子撣去百葉窗上的灰塵,把窗戶和地磚清洗一遍,本來不見天日的房間立即變得窗明幾淨,他站在門外,看著自己打掃後的房間,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接下來的任務並不輕鬆,他要清理打掃廚房。這是他最不情願做的事情。他走進廚房,隻見到處都是租客亂丟亂放的東西,廚房水槽裏堆滿了昨天晚上用過的鍋碗瓢勺,灶台上到處是油鹽醬醋的瓶瓶罐罐,桌上盡是些報紙、廣告、紙盒、袋子之類的東西,幾張椅子東倒西歪的亂放一通,地麵更是拉圾遍地。賈東傑見狀,心裏不禁暗自叫苦,但也隻能硬著頭皮慢慢收拾整理。其實他這麽做統統都是為了錢,沒有錢他才不會去幹這種累人的傻事。
賈東傑從租房代理那裏把這幢4居室的房子租了下來——每周$180的租金,自己開始做起了二房東。他以一人$25的租金招徠租客,除了每周房租之外,他還另收電費、電話費、花園整理費、清潔費,家電使用費……這費那費的可謂名目繁多,各種費用相加在一起,租客一周的開銷也不便宜。賈東傑收了租客$5的清潔費,房間裏的清潔自然都應該歸他負責。剛開始他不願意幹這種事,為這幾個小錢而折腰,他覺得丟人現眼不值的,可縱有他一百個不願意,Sarah卻硬逼著他接下這份差事。Sarah說:"你又賺不到大錢,所以不要跟比爹媽還親的錢過不去,小河不擇細流,這道理你比我懂。"活是接下了,錢也進了腰包,可時間一久,他找到了偷懶的竅門,過去天天要做的廚房清潔,現在變成隔三差五的敷衍了事,結果廚房的環境依舊沒多大的起色,經常都是無人打理的一團糟。而房間裏的租客都礙於房東的麵子忍氣吞聲,他卻照樣毫無虧疚地收錢不手軟。今天淑君要來,他是被逼無奈,非得作一下表麵文章。
而此時,淑君在飛機上又迷迷糊糊小睡了一會兒,直到空姐推著餐車來派發早餐,她方才醒來。她隨便要了一份炒雞蛋,打開餐盒一看,裏麵有一個小圓麵包,一盒酸奶、一份蘋果派、還有些水果和炒雞蛋。淑君拿起盤子裏一副金屬刀叉,覺得沉甸甸的,就吃這麽一點點東西,還要拿一副明晃晃的刀叉,真不如一雙靈巧的筷子來的方便,淑君一臉苦笑的搖了搖頭。她胡亂的吃了一點,隨後向空姐要了一杯咖啡。她把咖啡放小桌板上,發了一會楞,然後拿起杯子放在唇邊聞了聞,淡淡的咖啡清香沁人心脾,人也覺得飄飄然,放鬆自在。
"你是上海人?我在虹橋機場就注意到你了。"忽然一個清脆而又甜美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
聽到上海話,淑君覺得很開心。她側過臉去仔細打量那位說話的人,隻見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漂亮姑娘。她一頭烏黑齊整短發,白淨的皮膚,一雙丹鳳眼,彎彎的柳葉眉,鼻梁挺直,櫻桃小嘴,看上去活潑可愛。淑君朝她微微一笑,說:"很高興認識你!"
"就這麽一句,沒了?"
"沒了。"淑君一臉不解的看著那位姑娘,她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麽話好說。
"真掃興,這是我離開上海聽到的最短的一句話。"她把臉湊到淑君跟前,壓低聲音說:"你不知道我在香港機場碰到的那些男人,他們的話都特別的多,問這問那,簡直煩死人了,也許他們是無聊寂寞——誰知道?"
"準是你的可愛引起他們的好奇心,沒見到有什麽人跟我來搭話?"
"這話說的真逗,你是個冷美人。我細心觀察過有幾個男人想跟你搭訕,但都被你拒人千裏之外的氣質給嚇跑了,你難道沒注意嗎?"
淑君竟漲紅了臉,這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誇她,她一麵用手觸碰了自己的臉頰,一麵說:"不知道,我累的隻想睡覺。"
"在香港上了飛機,我也困得要命,於是倒頭就睡。現在睡夠了,吃飽了,精力像是打了雞血似的,可充沛了。"說完她停了一下,覺得用上海話不能完全表達她的心意,就直接改用普通話,像是在朗誦,又像是在宣誓,說:"袋——鼠——國——我來啦!養豬放羊,趕牛牧馬,拉犁耕地,我什麽活都能幹,決不丟上海人的臉。"
淑君聽了哈哈大笑,說:"你就使勁的吹罷,反正又不上稅。"這是她離開上海第一次笑出聲來。
姑娘皺了一下眉頭看看淑君,表示對剛才那句話的不服氣。她頓了一頓,接著毫不退讓的說:"我可不是在吹牛,來澳洲留學,我是做好了吃苦的準備。"
"哦,你也是去澳洲?"這話剛一出口,淑君就覺得特別幼稚可笑,她連忙改口說道:"是去墨爾本,還是去悉尼?"
"墨爾本轉機,然後去悉尼。"
"那好呀,我們是同行之人。"
姑娘一臉的調皮可愛的樣子,笑著說:"你在上海是幹什麽的?看看我們是不是同行。"她故意把多音字"行"移花接木換成了另一種意思。
淑君知道她在說自己的普通話不太標準,也跟著她一起笑了起來。淑君接過姑娘的話茬說:"在上海我們是不是同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一路同行,真是前世有緣今相會。"淑君特別注意"同行"二字的發音,但說完之後,自己聽著也覺得怪怪的,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其實冷美人固然美,你的莞爾三笑也很迷人。"
"你有完沒完,這張厲害的嘴是從哪裏學來的?"淑君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
"先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後在江湖上學的。現在我得靠二片薄唇,一雙小手在袋鼠國混飯吃。"
"你還得用上你聰明的腦袋瓜,我的小傻瓜。"
"我剛想說來著的,卻被你搶先一步替我說了。對,還得加上我的小傻瓜……哦——是加上我的腦袋瓜……可袋鼠沒腦子照樣過得很幸福。"
"我看你再不用腦子就跟袋鼠一個樣。"說完她們倆都咯咯笑個不停。
過了一會,姑娘放低聲音說:"說真的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我們交個朋友吧。"說完她伸出手來,說:"我叫夏小慧,你呢?"
淑君不自覺地伸出了手,跟她握了握,說:"我叫陳淑君,你一個人去悉尼?有人來接你嗎?"
"沒人,我是一個人獨闖澳洲。跟你說實話吧,在上海的虹橋機場,我甚至還沒有找到在悉尼落腳的地方,後來在啟德機場碰到一個上海人,他說,跟著他或許能有一個睡覺的地方,說完之後,那男的紅著臉急忙糾正說,絕對是一個女生的住處。"
"於是你就相信了他,是不是?"
"那還能怎麽辦,要不我就要睡大街了。"夏小慧說完,嘴角上的笑紋不見了。她用手指了指前二排一個靠窗坐的男人,低聲說:"就是他。"
淑君伸長脖子望過去,隻瞥見那人的稀疏幹枯的後腦勺,淑君低下頭,壓低聲音說:"看上去像個小老頭……你的膽子可真大,會不會是個騙子?"
"不會,看人我有眼力勁兒,騙子喜歡盯上像你這樣的人。"說完她又咯咯笑了起來。
淑君略微沉吟一會,說:"這一路下來,可沒見什麽人盯上我呀。"
"這就對了,說明今天飛機上沒有騙子。"她在最後二個字上故意加重語氣。
淑君心裏尋思著自己到底長啥樣子?她覺得自己書卷氣太重,甚至可以說有點木納。既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自已的弱點,以後得盡量裝出老成持重的樣子,可老成持重又豈能靠裝能裝的出來的?它先要擺脫書本的束縛,用常識來生活,書本隻能讓你的常識插上翅膀,並不能保證你不犯錯。做一個正常人,而非是個書呆子,時間一久自然而然就會變得不一樣。淑君像是悟出點什麽似的笑了笑,但她心裏這麽想,嘴上卻說:"如果被騙子盯上,你後悔都來不及……我真搞不懂你何來的自信可以打敗騙子無敵手。"
"哈哈,看樣子你是小瞧我了。我問你南京路上騙子多不多?"
"當然多,最可恨的是他們經常串通一氣合起夥來騙外地人。"
"我在南京路上的恒源祥上班,在羊毛衫櫃台當櫃組長。在南京路上曾跟無數騙子交過手,什麽樣的騙子沒見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論是上海人,還是外地人。"夏小慧自鳴得意地笑了起來。
"你這麽年輕就當櫃組長啦,真不簡單呀。"
"其實我們店經理的年齡也不大,在南京路做生意腦勁就得活絡才行,否則的話還不如上金陵路開店去呢。"
"那你一定撈了不少的外塊,聽說在南京路上出租個櫃台就可輕而易舉的拿上好幾萬回扣。"
"那是自然的,要不然我怎麽會跟你做朋友。"說完她狡黠的笑了一下,停了停,又接著說:"喔,看樣子你是個醫生?"
"此話怎講?"
"其實你剛坐在我身邊,我就猜到個八九不離十,因為你身上除了有股仙氣之外,還有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而我的鼻子又特別的靈光。"
淑君又開心的笑了起來,說:"看來你的鼻子真不是蓋的,眼力勁兒絕不是吹的,嘴巴嘛——可不是吃素的…… "說完,她們一起笑的前合後仰。
"真不是……絕不是……可不是……其實我什麽都不是,不像你念過大學,我隻讀了個會計中專,我不知道讀完了語言,接下來能幹什麽?"說完她剛才的笑容不見了,臉上仿佛飄過一片烏雲。
"小慧,其實我跟你一樣,都是兩眼一摸黑的出來,至於今後的打算隻有個模糊的想法。除了讀書之外,我也想不出接下來幹什麽。"
"你還真會寬慰人,有你這個朋友可真好!可惜我們的友誼隻能是曇花一現,到了悉尼我們就要分手了。"
看到夏小慧噘嘴生氣的樣子,淑君的嘴角掠過一絲笑意,她打心眼裏喜歡夏小慧,真性、率直、聰明、大方。淑君拉過她的手,笑著對她說:"到了悉尼,我有個熟人來接我,現在也沒辦法給你我的聯係方式,我們以後有緣一定會在悉尼再見。"
"我們一言為定!"夏小慧露出尷尬的一笑。忽然她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哎,姐姐,你在上海住什麽地方?"
"娘家住在虹口,我自己家住在靜安。"
夏小慧眼睛放光似的問:"我也住在虹口,你住在什麽路上?"
"四川北路—— "
"哈哈,我們可是鄰居,我住在河濱大樓。"
"河濱大樓?這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地方。"
"那當然!"夏小慧揚揚自得地說。
淑君覺得夏小慧背景肯定不一般,在她可愛的背後一定還有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唉!這世上最短暫的友情就是與眼前的夏小慧了。天不遂人願,美好的時光總是像流星那般劃過長空,留下不滅與永恒。
她們到了墨爾本,然後再轉機飛往悉尼。這一路上,淑君和夏小慧始終在一起,有了她作伴,淑君覺得又自信,又開心,仿佛再大的事情都難不倒她似的。她們到達悉尼後才依依不舍的分手。
淑君推著沉重的行李車,在接機大廳左顧右朌的轉了一圈,不見賈東傑的人影,於是她找了一條長椅坐了下來,這裏的天氣和上海剛好相反,出來的時侯上海秋意正濃,而悉尼此時卻是春意盎然,明媚的陽光從玻璃幕牆外照了進來,大廳裏四麵生輝,連陌生人的眼神都透著幾分暖意。淑君覺得有點熱,便脫去了大衣,她坐等了一會,又站起身來焦急的四處張望,然後又失望的坐了下來……大廳裏的人越來越少,剛才到處都是腳步匆匆的身影,現在隻剩下幾個稀疏的人影,淑君變得焦躁不安了起來,
這時有個男人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姑娘,你是不是還沒找到住處?我這裏有一間隻招女生的空房間。"
淑君轉過頭去,一看是個陌生男人,嚇了一大跳。隻見那人皮膚黝黑,看不清他的五官,隻覺得他滿臉堆笑中露出了一口黃牙,剛才的話像是從他牙逢裏迸岀來的。淑君腦子裏驀地閃過夏小慧的話:"看人我有眼力勁,騙子喜歡盯上像你這樣的人。"於是她把眉毛一皺,冷冷的回答道:"不用!"淑君盡量用最短的句子,不想給任何人留下搭話的機會。
那人見淑君沒搭理,悻悻然走到了一旁。
等人是最令人心焦的事,更何況淑君第一次出遠門就碰上這麽個不守時的人,她心中的煩悶可想而知。時間一分一秒的耗著,她不知看多少次手表,盯著大門外多久。忽然從玻璃大門外閃進一個人影,是賈東傑!淑君差點叫出聲來,一顆懸在半空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舉起右手向賈東傑揮手示意,賈東傑也一眼認出了淑君,它鄉遇熟人,那份喜悅自不必說。
賈東傑一臉欠意的說:"搶歉,抱歉,來晚了。"隨後推著淑君的行李車拔腿就往停車場走去。
淑君手拿大衣緊跟在他身後,她不明白賈東傑為什麽會這般的火急火燎?真是奇怪,出國怎麽像是變了人似的,簡直跟過去判若兩人,他在上海可不是這樣的,說話慢條斯理,走路悠哉悠哉,那份優雅都到哪去了?難道到了國外都會變得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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