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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進退,終累一生

(2021-02-21 01:25:10) 下一個

一百多年前,美國女作家安娜·羅伯森·布朗寫了《什麽是值得追求的》一文,在文中,她列舉了七項人值得去追求的東西,善於利用時間,重視工作,保持樂觀情緒,珍視愛情,珍惜友誼,遏止野心,不怕挫折。在"遏製野心"中,她是這樣寫道:"人們的雄心壯誌往往超過實際可能。讓我們控製這種感情,讓我們保證這種感情在我們的生活中有節有度。"在這裏,她提出了有節有度的控製自己的欲望,切莫讓雄心變成野心。至今讀來,依然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現代社會,每個人都渴望成功,能夠向上流動,躋身精英階層,上流社會,社會輿論也把這當作"正能量"大肆宣傳,萬般皆下品,惟有"成功"高,成功取代了讀書,成了一塊處處受歡迎的金字招牌。它掩蓋許多人性的缺陷,圈內的潛規則,社會的腐敗,就像人的相貌"一白遮百醜",但人的外表可以一目了然,而外表之下的內心世界卻不易察覺。當讀書變成了成功的敲門磚,大家都使出吃奶勁兒往前跑,生怕被別人超越,成為一個落敗者。如果說成功猶如登臨山頂,那麽必定可見滿山遍野的登山者。這些人有的走光明的大道,有的走羊腸小路,有的冒險攀崖,更有乘直升機直接登上山頂。舉目四望,眼前晃動的盡是功利的色彩,磕頭碰腦的都是夢想成功的登臨者,攀躋在成功之巔的路上更是堵的水泄不通。

在許多家庭裏,家長對孩子灌輸最多的是:"不能輸在起跑線上"這句話,把懵懵懂懂的孩子推入競爭的賽場。"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舉全家之力,拚所有資源,全力以赴,力爭能讓孩子棋開得勝,拔個頭籌,真的以為"好的開始便是成功的一半"。各類學前班、興趣班、外語班、補習班、奧數班應運而生,辦的風聲水起,成了進入重點學校,重點班級的敲門磚,"上不了好初中就上不了好高中,上不了好高中就考不上好大學,上不了好大學將來就找不到好工作,沒好工作怎樣養家糊口?"這是一位小學生的驚呼,聽起來更像一位老成持重,曆經滄桑中年人的感概。"高考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分之差成就萬人之上。"這是千萬考生麵對的現實,家長自然更是毫不鬆懈,使出渾身解數,手執"蘿卜與大棒",恩威並重,利誘相逼,希望孩子能榮譽加身,金榜題名。高考之後,非但未有喘息的機會,而且變本加厲往前衝。上大學,國內選清華、北大。出國留學,英國要牛津、劍橋,美國要長青藤名校……大學畢業,在大大小小的競爭場上摸爬滾打10多載,練就了一身"好武藝",再也無需父母的鞭策,自覺自願地勵兵秣馬,主動迎戰。奮鬥幾年,在仕途上有了點起色,混個一官半職,職務上帶個"長"字,最不濟的村長也算個芝麻綠豆官,是體製內的人;或在生意圈內幹的紅紅火火,雖然沒有日進鬥金,但是收入足可以傲視同齡人;或擠身娛樂圈,演些小角色,跑些小龍套,積攢不可多得的人脈,為未來的出人投地打好基礎;或職場中如意得水,從忍氣吞聲的小職員,搖身變成經理、主任,可以對下屬盛氣淩人,頤指氣使……如果再能紅袖添香,稚子候門,可以說是錦上添花,事業家庭雙豐收,那時候便可以顧盼自雄,揚揚得意的自歎"命運待我不薄"。"爭名於朝,爭利於市"人就這樣開始變得世故,變得油滑,甚至有點唯利是圖。這時自己身邊開始出現掌聲和馬屁聲,成了別人奉承迎合的對象,周圍還不時環拱著一群蠅營狗苟勢利之輩,人象是喝醉似的飄飄然,春風得意,莫過於此。

成功固然可喜可賀,但問題是,能攀上成功頂峰的人畢竟少之又少,大多數無緣成功的登臨者都會淪為默默無聞的墊腳石,隻能在山間小道旁不斷的呻吟,沒有人正視他們一眼。有些人隻光著趕路而不慎跌落山崖,填埋在溝壑裏,留下的隻是陣陣歎息。人們的目光都仰視著攀上成功之巔的人,一串串的後生正在"頭也不回,汗也不揩"的往上爬,夢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榮登頂峰,成為人生的大贏家。對於那些無緣成功的人,他們大多不會從自身去尋找不成功的原因,而是把目光轉移到阻礙自己成功的外在因素,不公平競爭無疑是人們用來詮釋自己失敗的借口,雖然大家都知道,在父母眼中幼時有神童潛質,少懷宏圖大誌,長而勤奮努力,終乃默默無聞是一個普遍應用的公式,但是一旦自己落入這個"公式"的泥沼之中,便是不可承受之重。所以,一味的崇尚成功,甚至唯官獨尊,唯財是從,把它作為社會的價值取向,久而久之,社會風氣就會偏離正常軌道。一旦出名、當官、賺錢成為"硬道理",社會價值觀進一步沉淪,嫌貧愛富就會愈加勢不可擋。

成功的人令人敬佩,但是,那些成功背後是否還藏著掖著其他的故事,外人就不得而知。不得不承認,當今的社會現狀,你期望每個成功的人都靠著自己的努力,清清白白,實至名歸,顯然與事實不符。有些成功者並非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其成功的背後都有一個看不見的身影,如影隨行,保駕護航,"官二代"、"星二代"、"文二代",還有許許多多的二代,三代,靠著上輩的庇蔭,順風順水地走上成功之路,這是社會的普遍現象。所以,崇拜名人,迷戀成功並不明智,你很有可能進錯了廟堂,拜錯了菩薩。同樣,它也不會增加你成功的機會,因為那些成功者背後的資源是升鬥小民所不具備的。對於普通人來說,沒有什麽比公平競爭更重要。盡管書店裏充斥著成功的勵誌書籍,但公平競爭的呼聲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一個人甘於平凡,不去嚐試,畏於挑戰,將永遠得不到命運的垂青。同樣的道理,一個人不甘平凡,虛榮浮誇,好高騖遠一樣也會處處碰壁。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此生注定要過一個波瀾不驚的普通平凡的生活,但是,看著那幺多人為名和利奔忙著,都在追求光鮮亮麗的成功,自己難免有躍躍欲試的幻想,或許真有一天會鯉躍龍門,飛黃騰達,過上令人生羨的日子。名之誘惑,可以讓人失節;利之所在,可以使人忘形。在名利的驅使下,人會不顧一切的去名利場上"廝殺",溫順可愛的小綿羊會變成虎兕出柙的大猛獸,和諧社會也就成為叢林社會,當"勝者為王"變成黃金定律,弱者注定被踩在腳下。

追求成功的人總是把周圍的人看成一種威脅,一種徹頭徹尾的競爭關係,人一旦處於自我為中心,就會對周圍的人和事用是否有利用價值來判斷,有利用價值的就盡量巴結奉承,甚至比爹娘都要伺候周到。反之,則換了一副麵孔,就像眼睛長到眉毛上,即使是自己的骨肉至親都會割袍斷義,六親不認。人活到這份上,已經缺少了喜樂平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還有什麽趣味可說。追求成功的人總是要擺脫舊有旳自己,甚至把良知踩在腳下,不快樂就會隨之而來,像是附帶的贈品一樣。因為覺得自己不夠好,所以需要持續不斷的努力,力爭能超越別人,出人頭地。因為自己的功勞不夠大,所以總要千方百計的完善自己,能夠脫穎而出。因為自己不夠有錢,所以不擇手段的讓自己富裕起來……人有太多的"不夠多""不夠好",它們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永遠都填不滿。

追求是帶有主動的行為,但人的一生並非都是處在這樣的進取狀態,正常的人生是攻防兼備,進退有度的漸進過程。古時有"三十未娶,不應再娶;四十未仕,不應再仕。"現代人是"四十剛做爹娘,五十人生才剛開始"你要他們放棄夢想,追求內斂,誰也聽不進去,但五十歲還在惦記升個科長,六十歲還在做發財致富的美夢,實在是有點不合時宜,不知進退。一般來說,做事都有個年齡限製,像三十就過上退休生活,六十還投資買房,雖然可以視為美談,還是讓人匪夷所思。人貴在自知之明,要知進退。該進的時候全力以赴,進是追逐自己的夢想。該退的時候優雅離去,退是為了守住自己與生俱來的希望、良知和歡樂。曾國藩平定太平天國後,聲勢顯赫,權傾朝野。他的許多部下和政客勸他舉兵造反,他卻以"倚天照海花無數,流水山高心自知。"詩句作答,以表達自己的心誌。曾國藩選擇了遏製野心,自剪羽翼,裁撤湘軍,安撫朝廷,越是戰功彪炳,越是克己修身;越是功高震主,越需退而居次,遏製野心不僅是一種人生智慧,也是逢凶化吉的利器。

在激烈競爭的社會裏,如果一個人不思進取,得過且過,沒有追求美好的生活的願望,那麽,生活就會失去許多趣味,猶如和尚撞鍾般的混日子,日子久了,懶惰陋習積重難返,最後注定了無生趣的過一輩子。所以,人需要不時的勉勵自己,磨礱砥礪,奮發向上,這樣才能成為有用之才,造福於社會,這是個人和社會雙贏的結果,也是社會向前發展的驅動力。所以,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做個有用的人遠比做個成功的人來的重要。但問題是,許多人不屑於做個有用的人,而是對名利情有獨鍾,對榮譽過於偏執,對成功不擇手段。所以,我們更多看到的是一個人成功之後,私欲得不到節製,任由其泛濫膨脹,變成一匹脫韁之馬,四處狂奔,最後自毀前程,危害社會,這樣的事情,古今中外,恒河沙數,不勝枚舉。

年輕人有誌向是件大好事,應當大樹特樹。但是,現在很多人的誌向卻緊盯著名利,圍繞著成就"小我"打轉,升官發財,成名成家,光宗耀祖……當然,這裏並不否認"小我"的重要,沒有成就"小我"何來追求成功的動力?然而,追求"小我"容易讓人誤入歧途,人的私欲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的膨脹,除非你"摔了個大跟頭",從此學到教訓,大徹大悟,改弦易轍,否則很難在利益麵前收手。其實,"小我"之前還有個"大我",自古以來,中國讀書人的遠大誌向就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也是很多讀書人孜孜以求的人生目標,"誌當存高遠",有了高遠的誌向,才能實現真正的"大我"。隻有成就了"大我"才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本。

孟子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這幾句話很有哲理。求在我者,一個人內在的學識、修養和人生境界,隻要不斷地去努力和追求,則一定能水到渠成,心想事成;求在外者,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身外之物大都如此,成功也不例外。所以,對於成功,我們隻追求自己內在的東西,其餘的都順其自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學會控製欲望,降低預期,限製野心,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遠比做一個成功的人來的安定踏實,它或許沒有成功那般的光鮮亮麗,光彩奪目,但是,它能讓你時時感受到那種穩定的狀態,然後潛下心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靜下心來品味生活中的美好,內心清靜,自有遠大,這是快樂生活的源泉。所以,回歸平實的情感,不去追求更大的成功,更大的勝利,而是退而求其次,努力做一個有用的人,把這個大寫的"人"字做好,做踏實。一個人能做到靜觀天地,纖塵不染,無論成功與否都會進退有據,寵辱不驚。

這次新冠大流行,無疑是對人類過度開發,索求無度,貪婪野心的一種懲罰。既然人類自己不能糾偏,大自然會用自己的力量去實現再平衡,修正偏離天道的行為。如果人類再不從中吸取教訓,限製自己的野心,自然界的懲罰還會接踵而來,隻是人類永遠無法預料是以什麽樣的方法教訓人類的愚蠢。

超越自己能力的追求,或者任其野心無限膨脹,最終都會付出沉重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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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好文。對成功的追求,涉及麵的確很廣,價值觀,社會結構等等。在現代社會裏,難以擺脫對成功的狹義詮釋,特別是在沒有多元價值存在的社會,一個標準,一種價值觀,這時候,能選擇進退格外重要。
紅茶遇上卡布奇諾 回複 悄悄話 不讚同曾國藩,他的知進退,是精致的利己主義,是自我保全,缺少了一種對天下大義和民族苦難的情懷,中國就是少了熱血男兒,多了這樣的人
務實小民 回複 悄悄話 道理好多人都懂,在悉尼(在北美)還有一部分人能聽得進去,但是在國內沒法聽進去,樹欲靜而風不止,大環境如此,會裹挾著個體。人畢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其實這種狀況既有價值觀的因素,更是由經濟基礎、客觀現實決定的。人多資源少,勞動生產率,分配機製決定了財富觀,名利觀,價值觀。不爭不搶,不衝不擠,你就過得不好,你就可能掉隊,被邊緣化。最後的選擇隻能是跟著順勢而為。
一個沒有驚豔的老樹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有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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