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太義民在與晚期直腸癌抗爭21個月後於2020年1月8日在美國過世。我與義民初中和高中同窗四年。相識49年,相愛38年,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結婚38年沒有紅過一次臉。我們相依為命,相互鼓勵,相濡以沫,共育女兒。特別是自1992年初她來美與我團聚後,克服語言困難,作為華人建築結構師再創事業輝煌。義民熱心公益,多才多藝,喜愛唱歌和表演。在多處居住地,參於組建並領導華人文藝社團及活動。她還時常向當地華人報紙投稿,報道社區和社團的各項活動和表演。
在這事業有成,歲月靜好,生活安定,期待退休之時,她不辛離我和女兒而去,令我們十分悲傷和歎惜。在過去的一年半多,在微信朋友圈裏,我寫了許多追憶她的文章。經朋友鼓勵,現將這些文章,不分時間先後,分別發在今後博客中,供更多朋友閱讀,追憶和懷念她。
憶義民,談"回家"
本周星期一是美國的"記念日" (Memorial Day)節日, 主要用來記念曆次戰爭中為美國捐軀的英烈,民間也多利用此日,記念過世親人。
"城堡木州立公園" (Castlewood State Park)離我家約10分鍾車程。此公園山環水抱,山巒起伏,曲徑通幽,儀態萬種。山腳下的Meramec 河,常年水流不息,緩慢而含蓄,繞山而過,宛如一條穿戴在公園身上的淡黃色佩帶。滿山長滿高大翠綠的喬木和遍地五顏十色的野花。在連日陰雨,天空乍晴的初夏清晨陽光下,整座山顯得分外矯繞,美不勝收。這裏是市郊居民登山健身,休閑度假,鬧中取靜的極佳去處。去年的這個周末,帶著剛從加拿大/新英格蘭七天遊輪度假歸來的餘興,我和義民再次來訪此公園,登山遠眺。她體力明顯大不如從前,稍有氣喘,但她仍興致勃發。因為走得慢,又有我牽手相助,仍能成功登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義民對此公園和此山抱有特殊的感情,主因這裏是她寶貝女兒婚禮照的外景主取景地之一。
今晨,吃罷早餐,我獨自一人,輕裝便行,驅車來到該公園,追憶義民與我在此公園的往事。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在公園內和登山路上,我緩步而行,留意著一草一木,一石一景。回憶著去年的現今,義民曾饒有興致地指點著哪景被選為外景照的背景,女兒和女婿分別站在何處,我倆又站在哪地...。 正在我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尋覓她當初的身影和笑容,沉浸在對往事回憶之時,猛不防,透過遠處層林,從正準備野炊的遊客那邊飄來輕音樂薩克斯曲《回家》。嗚嗚咽咽,悠悠揚揚,嫋嫋悠悠的樂曲,打斷了我的回憶,把我的思緒帶回了1992年。那年,我在佛羅裏達大學開始博士後訓練不久,老板派我去德州大學聖安東尼奧醫學中心學習幾項新技術。記得是剛過中國新年不久的2月20日晚,我到機場去接分別四年半的義民和女兒。見到她母女後,我獻上鮮花,擁抱著她們母女,嘴裏不停並激動地說著: "歡迎,歡迎"。當年離開時,女兒不到兩歲,現已長成不敢相認的小姑娘。她害羞地躲到媽媽身後,偷偷地看著我,悄悄地問: "他是誰? 是爸爸嗎?" 正是: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取完行李後,女兒問: 我們去哪兒?我大聲並驕傲地說: "回家"。這時,機場大廳正適時地回蕩著當時十分流行的輕音樂薩克斯曲《回家》...。在我仍沉浸在對往事回憶時,不知何時,曲已終,周邊人散盡。
回家,回家,誰人沒有家? 家又為何物?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 。(注: 逆旅即客棧)。人生本來如寄宿,"客舍似家,家似寄” 。義民的謝世,從另一層意義上講是"回家"了。"回家"去與她父母和小哥哥團聚了,"回"到她永久的"家"。質本潔來還潔去。我現居的屋,仔細想來既似家,也似寄宿。我常自問: 家,哪裏是我的"家"? 沒有了義民的屋,還是吾"家"嗎? 我何時"回家"?...
因疫情原因,隻許一定數量的遊客在公園。在離開公園時,公園已關閉。車輛隻許出,不許進。恰似這個世界,一旦出了這個世,"回"了那個"家",從此分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