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詩經》及其後世的中國詩歌
威廉·哈茲利特(William Hazlitt,19世紀初英國著名的散文家、戲劇和文學評論家、畫家、社會評論家和哲學家)對文化的曆史表現出一種罕見的洞察力,他在討論莎士比亞(Shakespeare)和彌爾頓(Milton)的演講中這樣說道:
“凡是機械呆板、循規蹈矩、立竿見影的事物,都是漸進的,並且容許逐步改進;凡非機械呆板、模棱兩可,取決於感覺、品味和天賦的事物,很快就會變得停滯不前,或者倒退逆行。並且通過傳輸,這些事物所失去的東西比所獲得的東西要更多。”
為了進一步詳細闡述他的這個理論,他繼續寫道:
“到目前為止,世界上最偉大的詩人、最雄辯的演說家、最優秀的畫家和最卓越的雕塑家,都是在這些藝術形式誕生後不久就出現了,並且這些人生活在一個其他方麵相對而言比較野蠻的社會狀態之中。那些依靠個人天賦和不可知力的藝術,總是一下子從初生期就跳躍到了成熟期,從詩歌創作的第一縷粗糙曙光到日正當午,絢爛奪目,隨後一般而言都會隨之衰落。這是科學和藝術各自特有的區別和優勢:科學從來無法達到最大限度的完美,而藝術則幾乎是立刻就可以達到完美。”
也許華夏文明相對停滯不前的一個原因是,它恰恰在那些“取決於感覺、品味和天賦”的事物上表現得相當出色。例如,中國詩歌“一下子從初生期就跳躍到了成熟期”。《詩經》是流傳下來給我們的最早詩歌總集。在這本詩集中,並非所有的詩歌都像我們所期望的那樣美好。但其中有相當多的瑰麗詩篇,可以說字字珠璣,它們並非五言詩,而是四言詩。你會發現,這些詩歌所體現的是詩歌本身的精神,而並非單純是作者的精神。從這些詩歌中,你可以看到“強烈情感的自發溢出”。這些情感是如此強烈,如此炙熱,如此認真,如此充滿渴望,最重要的是,如此真實和真誠。這些情感是從心底流淌出來,從最純淨的源頭向我們傾瀉出最新鮮的清水。似乎是大自然驅使不知名姓的古代吟遊詩人去唱歌,就像大自然驅使雲雀和百靈鳥那樣。這些詩歌大多是由農田中收割莊稼和捆紮莊稼的人來演唱,在空曠的野外聽起來令人感到耳目一新。風兒和陽光在這些詩歌中間嬉戲。由於這些詩歌接近土壤,所以它們接近靈魂。最激動人心的詩歌之所以被歸入“國風”不無道理,因為那些詩歌確實像風一樣,刮到哪裏就落到哪裏——如同風的所有形態:微風、大風、狂風、陣風和暴風。這些詩歌在另一方麵仍然像風,因為它們有大地的氣味,就像在孕育它們的子宮裏攜帶著本土花朵濃鬱的芬芳。但凡有鼻子的人聞到這有益健康的香味,他的身體將會變得更加健全。
沒有人會堅持說《詩經》之後中國就沒有偉大的詩歌,也沒有人認為在此之後中國語言就沒有得到改進和完善。恰恰相反,屈原、曹子建、陶淵明、李白、杜甫、白居易、蘇東坡、陸遊和黃仲則的詩歌既偉大又瑰麗。但在質樸和原創方麵,《詩經》卻超古冠今。盡管大自然不停地創造出新的詩歌形式,但詩歌的生命源泉仍然保持著一成不變。僅舉一例,《詩經》中就有以下幾句(出自“采薇”):
When I left home,
Willow-branches were waving.
Now I have come back,
Snow-storms are raving.
回譯成中文如下:
我離家時,柳枝搖弋。
我已回來,暴雪如席。
“采薇”原文: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關於您貼的打油詩,另外一個比較流行的版本是蘇東坡調侃他的好朋友張先八十歲娶十八歲小妾作的。張先原詩:
“吾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吾白發。與卿顛倒本同庚,隻隔中間一花甲。”
蘇軾聽罷,當即和詩一首: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順便轉抄一首打油詩:二八佳人七九郎,蕭蕭白發伴紅妝。扶鳩笑入鴛幃裏,一樹梨花壓海棠。請博主原諒,權當周末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