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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在這裏拐了個彎》第4章<深喉>B

(2022-04-30 08:44:10) 下一個

“嗨!請進來!請進來!不,不用擔心。這裏很髒的——不用擔心,請進來!”

吳主任有天晚上過來看望我們,他在門外準備要脫掉腳上的鞋子,我們硬是把他從門口拽了進來。盡管他塊頭不大,但是他身體很硬朗,他使出渾身力氣,想要從我們手中掙脫開來。

“啊!”他說道,轉身進了我們的公寓,來到會客廳,用手指著地毯,臉上像是畫了個大大的問號,看著自己腳上穿的鞋。在中國,地毯是一種奢侈品,隻有外國人才可以穿著鞋在上麵走。

“沒關係的,吳主任,”馬裏傲說道,硬把他從門口推進屋裏,然後強行把他按到座位上。

“來杯茶,吳主任?”我提議道。大部分中國人從不肯主動提議,而是“哐”一聲直接把一杯茶水放到你麵前。但是在英國,主動邀請人喝茶是開始談話的一種非常好的方式,這個習慣我一直沒有戒掉。

“不,謝謝你,”他說道,隨後我走出客廳,給他端了杯茶,我把茶放到他麵前。

他推到一邊。“不,謝謝你。”

我把茶又推給他。他強行推回來,在這個小小的相互推讓過程中,一些茶水撒到了桌麵上。我把茶推了回去,這次茶杯呆在那裏沒動。基本禮數到此為止,現在可以開始談正事了。

“吳主任,來寒舍有何貴幹?需要我們為您做些什麽嗎?”

每種文化都有其特別之處,但是中國又比大部分國家有更多的特別之處。剛開始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很難適應的習俗,那就是隻要房門開著,就等同於從屋裏對外發出邀請——隻要我的房門開著,中國人就可以不請自到。這樣就產生一個問題,為了不產生冒犯之意,我們隻好再勸說那些不請自來的訪客出去。按照西方的習慣,你站在自家門口和人們說話,而不把他們讓到屋裏,這在中國人看來是非常失禮,以至於讓人感到不可思議,這樣可能會導致很多誤解。在家門口和那些確實不受歡迎的訪客站在一起,毫不誇張地說,我常常會因為他們強行要進屋而被搞到手足無措。

使用體力處理事情是在中國生活中最難拿捏的其中一項。使用筷子的禮儀與學習禮貌地使用體力處理事情沒有可比性,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反正我是不喜歡,使用體力來處理事情在中國被視為正常行為。如果有人在某個決定上猶猶豫豫,你就可以把手按到他身上,替他決定,簡直可以說是強迫他聽從你的決定。他如果做出任何掙紮,那隻是出於禮貌客氣,如果他執意堅持,你就再用力把他按住。

這聽起來有點意思,這種技巧一旦掌握,有時候還真地奏效。但是對於西方人而言,陌生人對他們有身體接觸就會感到不舒服,大部分西方人都會這樣,沒有比使用體力更會讓人感到驚訝了。

我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是我和馬裏傲剛到運城時邀請幾位學生參加“大家互相認識一下”的茶話會。我們的學生——全部都是在職進修的成人學生——到場後,我們準備了一些堅果和餅幹,放在幾個碗裏。我請他們不用客氣,自己可以隨便去拿。我們在此之前已經了解到,中國人從來不會自己主動去拿任何東西——這在他們看來是不懂禮節的表現。相反,這就需要主人來積極鼓勵、連哄帶騙、威脅恐嚇。如果這些都沒有用,主人就得強行把吃的送到客人嘴裏。而客人出於表示客氣,必須拒絕主人提供的所有東西。

看到如果不勸說的話,大家都不會去拿吃的喝的。於是我端著一碗花生,站起身來,準備竭盡全力勸我的學生們大吃一頓。

“黑優先生,請坐下,”其中一位名叫康傑的學生說道。我沒有聽他的建議,他就走過來,雙手按到我的肩膀上,輕輕地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很有力地一按,把我按回到了座位。我驚愕萬分,他竟然強行把我的手指從碗上扒開,然後把碗放回到茶幾上,我當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的不知所措並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除了馬裏傲之外。看到我沒能成功,他決定步我後塵。他拿起碗,站起來要給大家散吃的。他的兩膝還來得及完全站直,康傑走了過來,雙手按到馬裏傲的肩膀,把他也按回到了座位。

就是這樣完全一個陌生人,在你自己的家裏,把你就這麽重重地按回到座位,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我告誡我自己說,你目前在一個新的國家,有新的規矩。這些規矩適用於中國人,就好比西方規矩適用於我們一樣。

但是甚至我提前預料會被甩到一邊時,卻從來沒有不令我感到苦惱。上公園買門票,我去付錢,我的手卻被一位女生強行無禮地推到一邊,而那個女生身量隻有我的一半,她卻主動走上前替我付錢;乘坐小汽車就更是如此,我身後的推力幾乎可以把我送到另一邊的車窗戶。為了誰該提行李包裹,我和我的中國朋友有過無數次的爭搶。但是每次我總是以失敗告終,而且還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敗的。每次我在這種困惑不解的狀態中,我提醒自己,下次我要使用我認為比這次更多的禮貌力氣才行。

為了搞定一名漢語老師,我們確實是費了一番工夫。大多數中國老師沒有教外國學生的經驗,這種技巧對於四海為家的大多數西方人而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們第一位漢語老師隻是想教我們唱中文兒歌——很快我們就發現了其中的原因。她帶我們去了一個高級卡拉OK廳,參加了一個可怕的晚會。晚會上他們逼著我用中文演唱“三隻瞎耗子”。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怪誕的天才兒童,像隻猴子為取悅她的丈夫和她的朋友們而表演。那是我在中國感到最丟人的一次經曆,但至少當時我早早結束了表演。那首歌一直唱啊唱,直到最後我走下舞台,有人給我獻了一束假花。我想一束劣質假花算是給我剛才所遭的經曆一個小小的安慰,但是對我最大的傷害還遠不至此——五分鍾後,那束花立刻從我手中被人拿走,遞給了剛剛唱完歌的下一個人,這又是那種老掉牙的小把戲——“麵子”。

當那位老師從我們生活中消失去監督學生實習時,我們感到沒有了她,我們真是無比輕鬆——但是我們沒有漢語老師了。接著有一位臨時頂替老師,教了我們幾個星期,然後去河南結婚了——隨後學校把我們交給我另一位老師——王群霞。

我當時正在老年活動中心打乒乓球。老年活動中心並不一定是為老年人設立,其實隻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其中擺了一張乒乓球台、幾張普通桌椅和一副象棋。老年人在那兒下象棋,其他人打乒乓球。我被人叫過去,把我介紹給群霞。她個子很高,長相難看,眼鏡用透明膠帶粘在一起,一邊高一邊低,一口氟斑牙。她看上去像是一個火車計數員,但她一直是我們離開運城之前那段時間裏的漢語老師。

群霞開始教我們漢語時二十四歲。她住在學校,他父親是中文係的講師。作為一名學校老師的孩子,她有很好的“關係”——中文係畢業後,她留校在學校其中一個部門當助理。她在學校學了七年英語,但是她的英語非常有限。她對她的這份新工作非常認真,為了教好我們,她學了一個英文單詞“Wrong”(錯了)。她時常會對我們用這個詞,很嚴厲,每個星期給我們進行測驗。如果她覺得我們學習不夠用功,她就用她所學的不夠標準的英文單詞對我們說“Rrrong”,作為對我們的懲罰。

“Rr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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