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蝶上班時間約茶,這讓我倍感蹊蹺。閑茶雅致中慢吞吞互交心靈雞湯,這絕非我倆的性格。
茶壺一傾,涓涓之水注入茶杯中,雨蝶以茶代酒,抄起茶杯仰頭一抿,當啷一聲,空杯落地有聲,她傾身,向前神秘說道,
“苗苗。你知道不,博軒的化工廠和我們報社打起官司來了。”
置在唇過端杯的手一抖,我放下茶杯,洗耳恭聽。
“華貿化工廠,也就是博軒的家族公司,其主打產品是新型強力膠,而其核心成分是捷達提供的聚氨酯。強力膠廣泛地用於家居建築業,是華貿主要收入來源。捷達擁有聚氨酯的技術產權,是唯一一家可以生產聚氨酯的公司。捷達把控數家化工廠的命門,雖小卻是兵家必爭之地。而直至目前,90%的捷達產品供應給了華貿公司。
華貿想收購捷達,一直進行得很順利,可最近有大買主橫空出世,暗地裏收購了大量捷達股權,在股權爭奪戰中,華貿處於劣勢。如華貿在此役占中失利,華貿公司的聚氨酯或許會轉給其他化工廠,那華貿的強力膠便會因供貨短缺而危已,這勢必影響華貿在市場上的競爭力。
我報社一記者追蹤調訪後,將華貿資金周轉及股權糾紛等一係列問題公之於眾,文章見報後,華貿以報道失實、有損公司名譽為由將我們報社告上庭。”
雨蝶停了停,似乎在給我時間思考,她望向窗外的蒙蒙細雨,感慨到,
“你家博軒真男人啊,想必是怕你愁,這些煩事都一個人扛著。”
與雨蝶分開後,我立刻電約了俊澤。 午後,我來到他的辦公室。
和他麵對麵坐著,我有一刻的猶豫,我把玩著書包袋背帶上的紐扣,斟酌著適當的用詞,在父親的病榻前,我曾親口答應不會將捷達的股權轉入他人,這包括博軒,這一點,俊澤很清楚,看來現在,我是要違反誓言了,我輕聲,但是口齒清晰地表達了我的想法。
“為什麽?”俊澤不動聲色。
“化工業務我一竅不通,對股東會和經營管理也毫無興趣。我的捷達股權於博軒的化工廠至關重要,這些股票在他手中更能發揮其價值。”
“這有違你父親的遺願吧。”
“這的確是我的顧慮所在。可博軒,他是我丈夫啊。夫妻之間,一定要分得那麽清楚嗎?”
“我不同意!”他的語氣沉穩冷靜,一看便知多年的職業特性修煉成的風格。
“可這是我的股票,我才有決定權吧!”我滿臉困惑,聲小如蚊,十分但堅決。
他不答,起身,扭頭轉動保險櫃暗扭,取出份文件,翻到其中的某頁攤開,推到我眼前,緩聲說道,
“你父親果然料事如神!這是你父親臨終前簽署的委托書。你名下捷達公司任何股權的轉讓,必須經過我父親或我本人同意。”
“為什麽?”我驚愕地抬起頭,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向他。
“或許就是為了預防才剛的場景,他不想他辛辛苦苦積攢下的捷達股票,隻因主人的心血來潮而易主!父親定是心有顧慮,他不想家破財散的慘劇發生在你身上,這才出此策略,你不要怪他,也不要誤會我,如果你陳述的事實有說服力,我們會同意轉讓。可對不起,今天你給的理由我不能接受。”
我被噎得半天沒說出話,又氣又急,幹脆側過身去,不再搭理他。
他合上文件,搖搖頭,嘴角掛上一絲苦笑,起身走到我麵前,俯身認真地看著我,
“苗苗,你是你父親唯一的女兒。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為你好,做的任何一件事自有他的道理。這一點你相信嗎?”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我猛回頭,望進他的眼睛,質疑的眼神中閃動著渴望的火光。
他皺眉,搖搖頭,若有所思道,
“我是個局外人,我也不知這後麵的故事。但我相信你父親的判斷力。涉世未深的小字輩如你我,須慎行再慎行。就像你們財務上的電匯,按鈕一按,錢出去了便沒了,若想收回怕比登天還難,這一點你再清楚不過。股份轉移亦是如此,股權轉讓引發的糾紛案我見得太多了。
再者說你夫家家大業大,遠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股權爭奪不過是浪頭上的小坎,總會柳暗花明。
你剛回國,尚雲裏霧裏,你需靜觀其變,如真有天哪天逼上梁山,你夫家已無技可施了,你再轉讓股票也不遲,這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我拄著下巴,陷入了沉思,既然父親和俊澤口徑一致,想必一定事出有因。父親總不會害他的女兒吧!暫緩、留條退路未嚐不可。
這樣想著,我點點頭,算是讚同。起身準備告辭時,發現俊澤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盯在我裙裝的某處,我窘迫中帶著一絲羞澀,趕緊低頭檢查,可沒見服飾有任何不妥,我將不解的目光轉向他。
偷窺被抓現行,俊澤一臉尷尬,他搔搔頭澄清,
“抱歉。剛才突發恍惚,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記得第一次在校園見到你,你也穿了一件藍底碎花裙,和這條很像。”
我笑了,“ 不愧是律師,記性真好,對女孩衣著更是過目不忘,我都不記得自己曾有那麽條裙子。”
他歎口氣,翻翻白眼,一臉無奈,
“我的大小姐,大學很忙的,我哪有什麽閑情逸致去偷覦女孩子?我不過是……不過是碰巧記住了你。”
“嗯,這我倒是相信,要不是勤於學業,你那時怎麽會那麽優秀?”我由衷地感慨到。
“什麽……你是說,你在大學裏便知道我?”他眼睛冒著光,聲調都抬高了許多。
“是啊,”我眼神迷茫,回到了往事的追憶中,
“我大二時的高校辯論會決賽,我們兩所大學爭冠亞軍。你是我們競爭對手的主辯。你的風采和雄辯可是迷倒了一群女生啊。”
俊澤笑,用手指虛點著我,“別拿我開涮,我隻在乎……你……是不是其中的一個。”
我眨眨眼睛,神秘地湊了過來,低聲道,“要是當時能組成個啦啦隊,我申請去當隊長,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我們的對手。”
他笑了,笑得心花怒放,嘴巴好像裂到了耳根,他清清嗓子,傾身向前,一臉認真,
“林小姐,能否共進午餐?就當是謝你當年曾為我呐喊助威。”
“應該我請才對吧。若不是你把你母親介紹給我,我就是兩天不睡也排不到專家號啊。”
“嗬嗬,我可沒有讓女人請客的習慣。說吧,喜歡去哪裏?”
“嗬嗬,我被某人身上的大男子味道熏暈了。”
“我有嗎?”他故作玄虛地四處看看。
“難道我是第一個抱怨的嗎?”
“應該是吧。我不單獨同女人吃飯,除非是公事。”
就餐中,俊澤告訴我他們律師事務所會計主管職位一直空缺,問我是否願意接任。我笑稱財務是做賬,審計是檢查財務的賬,我的專長是審計而不是會計,我感謝他的考量但隻能婉拒。
“那審計便是會計的領導嘍?讓領導屈尊到我的小廟來,我確心有不忍。”他笑著給自己打圓場。
即便我在審計所工作,可財務是我的專業啊。俊澤事務所的職位,我相信我一定能勝任,可俊澤家是我家多年的律師,不願意卷入盤根錯節的親朋關係中才是我婉拒的理由。
未能與俊澤以同事身份相處沒有什麽遺憾,他已成為我的密友,這使我倍感寬慰。
我沒有男性朋友,他是唯一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