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軒把薔薇的紅寶項鏈還給了我。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好夢,我和慕楠把媽媽從美國接了回來,俊澤為我們舉辦了接風宴,雨蝶和華輝也來了,大家有說有笑、歡聚一堂。
雨蝶說要回老家去探親,然後參加中學同學會,十來年沒有見麵,大家都很期待,她提醒我不要缺席哦。我說俊澤的生日馬上到了,慶祝完他生日我便回鄉,絕不食言。
博家用項鏈的故事和我達成了捷達轉股交易,這便斷了俊澤的後路,除簽字同意外,他別無選擇。我以為他會因我的先斬後奏把我大罵一頓,沒想到他隻是歎口氣,說我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讓他搏手無策的人,他隨即組建了精英律師隊,為我爭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我意外地接到了慶蘭風景區老中醫的電話,他說我走了以後,又有不少人被蟲子咬了,鄉政府不敢大意,出資翻修了老廟,現在的廟堂金碧輝煌、連菩薩都“辭舊迎新了”,他邀請我回來看看。我喜出望外,好留戀那花香滿園的農家小院兒,明天正好是周六,我便約了俊澤同往。
在老中醫家吃過香噴噴的農家飯,午後,我和俊澤去了新廟,深秋的山間,空氣涼爽而清新,浮動著一層半透明的水汽,婉轉的鳥啼聲從林間中飄來,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秋日。可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讓我們的命運徹底改變了。
半路上,我遠遠看見山穀中有片跑馬場,幾匹馬兒在草坪上嘶鳴奔跑,周圍有不少圍觀的人。因為是新景點,我便拉著俊澤過去瞧瞧,我倆並排站在簡易的柵欄外,看著馴馬師在馬背上緊緊地握著韁繩,隨著馬劇烈地搖擺或者一路狂奔,這些野馬脾氣暴躁、身高體大,光看著就挺嚇人,我不想久留,說俊澤你等等,我拍幾張照片咱就走,於是我低頭拿手機,就在掏包的那一刹,忽然有人大喊,“快跑!馬驚了!”我懵懂地抬頭,就見一匹野馬衝著我的方向殺了過來,它皮毛鋥亮、馬鬃飛揚,四蹄在空中有力飛奔著,瞬間便衝出柵欄,前蹄僅離我兩米之遙……
我呆站在原地,徹底傻掉了,危急之中,突然有股力量從我背後升起,一股強大的推力將我推到了數米之外,我狠狠地摔倒在草地,膝蓋被碎石劃破了,我拍拍土,忍著痛站起來,就在回頭的那一刹,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我愣怔片刻,便瘋了一樣地衝了過去,
“俊澤,俊澤!”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頭部枕著大灘血跡,他一定在是最後時刻把我推到一邊,而他自己都不幸被馬撞到了臨時搭建的水泥看台,頭部重傷。
我跪在他身邊,邊喊他的名字邊脫掉自己外衣,緊緊裹住他頭部,可鮮血汩汩地流出來,根本止不住,我握住他的手,眼淚順著他的手背嘩嘩流了下來,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人群裏有人大聲喊。
他僵硬的身體動了動,緩慢地轉過頭望向我,
“答應我!”他氣息急促,聲音十分虛弱。
“我答應,我答應,什麽都答應!”我流著淚,拚命地點著頭,“俊澤你要堅持,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他的頭歪到一邊,眼珠一動不動,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我嚇壞了,如世界末日降臨,源源不斷的恐懼從我心頭冒出來,可除了握住他的手哭泣,我什麽也做不了,他的氣息越來越弱,見他嘴唇有微微蠕動,我的耳朵馬上貼了過來,我說聽到了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苗苗,我不能再照顧你了……”
“俊澤,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我把他的手貼在臉上,泣不成聲。
中醫老大爺趕過來了,我一把抱住他的腿,“您救過我一命,救救俊澤吧!”他一聲歎息,也紅了眼圈。救護車終於趕過來了,醫生們手腳麻利地一陣忙碌,可最終,還是用白布蓋住了他的臉。
這以後的兩天,我終於接受了我們已是陰陽隔世的事實,我多麽希望死神帶走的是我,而不是他。當想到再也無法看到他的音容笑貌、在這地球上再也尋不到他的身影時,我痛得生不如死。我把自己關在公寓裏,我的心始終沉浸在悲痛之中,頭不梳、臉不洗,昏昏頓頓,哭累了便睡,睡醒了又哭,幾乎流幹了一生的眼淚。
他生日的前夜,黑暗籠罩著房間,夜顯得格外黑,我環視四周,才發現他送的娃娃沒了光亮,那娃娃平日裏會發光,淡談的,如月光。
我起身,打亮大燈,坐到梳妝台前,準備給娃娃換個新電池。娃娃依舊微笑著,雙手交疊置在身前,當我輕輕掰開她的手時,一股耀眼的光直射我雙眼,我眯眼望過去,就見娃娃的手指上掛了一枚戒指,雕刻精致、熠熠生輝,我把戒指拿在手中,仔細端詳,這竟是一枚鑽戒。我的手一滯,心提了起來。我迅速打開電池凹槽後蓋,發現裏麵有個紙團,我掏出來打開一看,那是俊澤的筆記:
寫給親愛的苗苗:
第一次見到你,是我上大三的那年夏天。你到我們學校來找你的高中同學雨蝶。你穿著藍底小花連衣裙,馬尾辮高高紮起,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一眸一笑皆可入畫。
你隨意投過來一個眼神,我立刻被你征服,那時候我便知道,我會是你一生的俘虜!我的身邊不乏優秀的女孩,可緣分是種很奇怪的東西,自從心裏有了你的影子,便再也裝不下別人了。
我知道了你叫林苗,就在臨校。當我絞盡腦汁去創造你我偶遇時,我的夢卻瞬息間化為了烏有。炎炎夏日,我看見你、雨蝶和一個男孩子,坐在我們校園湖邊談笑風生,那男孩用目光中的篤定無聲地在宣示主權,原來你已有了護花使者。後來我暗中打聽,得知你們三個從初中到高中便是同班。你和苑傑是對戀人,而雨蝶和我在同一所大學。看來我遲到了,無奈,我隻得把你小心地珍藏在記憶裏,有時也想忘了你,可你像個附體靈魂,終究不肯散去。我的心始終為你留著一片湖泊。
畢業後,我進了家族律師事務所,每天除了掙錢謀生,便是和朋友們消磨時光,日子過得沒滋沒味。三年前,我從父親手中接管林家有關法律事宜。我花了大量的時間鑽研有關信息,從和你父親的多次交談中,我知道你和你男友分了手,你火速嫁入博家,他對你的婚姻有著很深的顧慮,正如你父親所預料,你最終還是跟他分開了。
苗苗,我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情感的男人,也知道你需要時間來療傷,可我不願再等了,機會一閃即逝,我不想再錯過!這個娃娃是我設計好的,它會在我生日前一天“斷電”,你給換電池時,一定會看到戒指和我的這封信,你若能收下那枚婚戒,便是送給我最好的生日禮物。
苗苗,你能答應我嗎?我很期待!
我嘴角逸出一絲苦笑,我把信疊好放回,蓋上電池蓋,把戒指重新掛到娃娃的手指上。後來這個娃娃帶著那枚的婚戒,和俊澤一起化為了灰燼。
幾天後,我來到墓園,遙望墓碑,碑前擺滿了鮮花,俊澤媽媽站在碑前泣不成聲。身為醫生的她見慣了太多的生離死別,但真正輪到自己家人身上,這種錐心刺骨的痛同樣是殘酷的煎熬。
等人們散去後,我獨自來到墓碑前,顫抖著伸手撫摸他的照片,他靜靜地看著我,親切的笑容中掛著一絲俏皮,他的眼睛似乎眨了眨,嘴唇在輕輕蠕動,
“小傻瓜,哭啥?我好得很……”
我的眼圈又濕潤了,捂住嘴,我低聲地哭泣。
“你這女人,真喪氣! ”隨著惡狠狠的咒語,我的肩膀受到一股迅猛的推力,我身子一歪,跌倒在地,脖子上的綠玉被甩了出去,磕到了石碑上。我沒有抬頭,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誰。
“我恨死你了,沒有你,俊澤不會死”。說著,她一把揪著我的衣領,歇斯底裏地搖晃。我如同行屍走肉,毫無感覺,心裏祈禱她的手再緊一些,若能把我勒死,我便解脫了。
“我恨你,為什麽是俊澤,你怎麽不去死!”她帶著哭腔的詛咒,如機關槍射進我的胸膛,
“你還我俊澤……還我俊澤……”說著說著,她雙手捂著臉,頭埋在膝蓋中,放聲大哭。
我從地上拾起拿玉,用手輕輕拂去上麵的塵土,細細查了一遍,還算完好,隻是邊角處有個小小的摔痕,我輕輕地撫摸著那道裂紋。
“有什麽了不起。”她突然從我手中奪過玉,麻利地放入自己的手包中,
“我賠你,明天我就去補好。”她說著站起身來,抹著眼淚,肩膀抽動著,快速離開了。
幾天後,她來到了我的公寓,站在門外,把玉還給了我,我接過來看了看,補得還算不錯,但全完沒有痕跡是不可能的,我請她進屋坐一坐,她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等等!”說罷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無視她的反抗,把她拽到了客廳寫字台前,我從抽屜裏拿出那塊紅玉,將兩塊玉拚好,桌子上呈現出一個彩色的月亮。
她滿臉疑惑地看著我。我拿起那塊紅玉,塞進她的手心,緩緩說道,
“我猜擁有這兩塊玉的是一對姐妹。綠玉是我的,這紅玉有個故事,回去跟你父親聊聊,他會講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