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接手後,財務部各項規章製度落實到位,日常工作有條不紊,我的替補工作完成了。相比枯燥無味的會計,我更喜歡與人打交道的審計,而那也是我的專長所在。在美四年,我已習慣了美國公司的管理方式和人際關係,外企公司更適合我,這樣我的英文也不至於荒廢。
那天晚上,和俊澤在公司加班時,我借機向他請辭,希望他在年底旺季前招到財務經理。他考慮了好一會兒,終於同意了,但他要求我的工作地點隻能在齊陽市。我笑笑說這點你放心,我不會回美國了,我還打算在齊陽買房,然後把我媽媽接來回來。他聽了喜形於色,笑說隻要我能留下來,他天天請我吃營養大餐。說罷他轉身,拿了包方便麵,倒上開水,泡了起來,我用下巴點點那麵,用眼神告訴他不要吃垃圾食品喲!他置若罔聞,打開盒蓋,聞了聞蒸騰的熱氣,閉上眼睛,一臉陶醉樣,見他故意氣我,我拍桌子以示警告,他隔著幾張桌子,遠遠地看著我,朝我的方向揮揮那蒸氣,我學著他,也揮揮手,假裝把那熱氣擋了回去,他不高興了,再次把熱氣往我這方向扒弄,這下把我給惹毛了,我瞧見台燈下有灰塵在跳舞,好吧,給你來點胡椒麵,我便衝著那灰塵朝他方麵吹,他眉頭一皺,趕緊捂著麵,轉椅一轉,用後背對著我。我哈哈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忽然止住了。唉,若真離開他,這樣有趣的日子將一去無返了。
骨髓移植過程很複雜,醫生讓我先做血檢,他們問起了我和薔薇的關係,我支支吾吾地說我們是遠房親戚,醫生滿載期望,微笑著說三天後出血檢結果。
星期六是我的生日,俊澤、雨蝶、華輝和我在一家西餐廳吃了晚餐。草原扔繡球時,我看出了雨蝶對華輝的心思,想找個機會同她聊聊,晚餐後,便約她在逛街。不成想撞見了苑傑的母親,人稱小甜椒,是叱吒風雲的女企業家,她的家具品牌在齊陽市數一數二。這次偶遇實在尷尬,我一想起和她相關聯的種種遭遇,就惡心得想吐,她是我今生避之不及的人物。
俊澤送給我一個娃娃,兩尺來高,身披絹絲長衣,衣上繡滿各種鮮花,雙手交疊置於身前,笑容可掬地站著,她長長的卷發,像海草一樣輕盈。這娃娃晚上可發出微弱的夜光,柔柔的像月光。俊澤總是西裝革履,向來說一不二,有點霸道總裁的味道,和予人娃娃的暖男形象大相徑庭。我雖意外,可娃娃實在漂亮,我便把它放在了臥室裏的梳妝台。
接到血檢結果時,我的手機直接掉在了地上。醫院說我的血型和薔薇不光不匹配,而且毫無血緣關係,也就是說,我們出自於兩個完全不搭幹的家庭,我馬上去醫院核證,可得到了同樣的結果。
我徹底懵了。薔薇戴的項墜跟我的完全吻合、她被遠親撫養成大、我們都酷愛花草、我們都愛舍身處地為他人著想、我們有眼緣,性格相投,完全就像是有血脈相連的姐妹,可殘酷的血檢結果否定了這一切。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她不是我姐姐!這是鐵釘釘的事實!本以為的柳暗花明,看來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我失望極了。
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我便問了俊澤,我把故事本本分分地講給了他。他沉思了好一會兒,既然這項墜兒的原主人不是薔薇,那會不會是他人送給她的,比如說博軒?
他說得很有道理,或許博軒是打開謎團的鑰匙。雖然離婚後我和他再無聯係,我還硬著頭皮撥通了他的電話,他對我的唐突來電顯得驚訝,不過還是做了解釋,他說那紅石項鏈一直放在家中抽屜裏,他看花瓣好看,上高中時就偷偷拿去送給了薔薇,以為父母發現後會揍他,提心吊膽了好些日子,奇怪的是家裏丟失了如此昂貴的珠寶,父母卻一直沒有過問,這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他說他父母從未提過這項鏈背後的故事。事情越蹊蹺,便越發激發了我的好奇心。我通過博軒和他的父親約見。
第二天,我便來到了博軒家的老宅。我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清茶一杯、幹果一盤。博老爺子站在窗前,目光眺望遠方,他修長的背影傲然孤標。少了七拐八彎的客套話,他直奔主題,
“苗苗,博家對不起你。可我們也是沒辦法……”
“伯父,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今天我過來,不是來談這些的。”
“ 哦?”他轉過頭來,一臉疑惑。
“您家曾有過一條半圓形的紅寶項鏈,上麵刻著薔薇圖案,一側光滑,一側凸凹不齊……您能告訴我這項鏈的來源嗎?它的主人是誰……”我望進他的眼睛,試圖捕捉任何蛛絲馬跡。
他嘴角抽動了一下,慢悠悠地走回來,坐到了我對麵,若有所思,
“我家確實有過這麽條項鏈,但是早就丟掉了。不知道你從哪裏知道的,為何對它感興趣。不過很遺憾,這涉及到家庭隱私,我不能告訴你……”
“伯父,這條項鏈對我很重要,因為也涉及到我的家庭隱私,我不能告訴您我為何對它感興趣。如果您真的覺著以前我受了委屈,那您能否告訴我這項鏈的故事?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他看了看我,放下茶杯,搖了搖頭。
房間裏一片沉靜,牆上古式老鍾的滴答聲尤顯刺耳。
他完全沒有讓步的意思,看來隻能破釜沉舟了,我咬咬嘴唇,狠下心來,
“伯父,我願用我的捷達股權,換這項鏈的故事。”
“噢?”他眼睛一亮,立刻俯身向前,
“你想好了?隻要股權轉出去,你便要不回來了,不要說我沒有提醒你哦。”
我堅定地點了點,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向後一仰,後背重重地砸到了椅背上,
“你這風格像你父親啊,和他鬥了這麽多年,我一直是他的手下敗將,最後隻能設局誘你和博軒成婚,逼你父親就範。我這也是沒辦法,我們這行當競爭殘酷,得捷達者活、失捷達者亡……我今天總算如願以償了,不過……”他突然俯身向前,死死盯住我的眼睛,
“我也沒撈得什麽便宜,我會因此丟掉一個女兒!”
我的心咯噔一下,手一抖,杯中的茶水灑出了一半。他重新靠回椅背,閉著眼,開始講述那遙遠的故事:
“那是20多年前的一個冬天,我們一家來到齊陽市一個偏僻的鄉下,那裏的土壤中有一種我們工廠必須的礦物質,我們是過來采購的。當時博浩8歲、博軒3歲,有天博軒突發高燒,我們帶他來到醫務所,這窮鄉僻壤哪有什麽醫務所,不過是個破舊的簡易房,所謂的醫生居然是個獸醫,打針吃藥後博軒仍哭鬧不止,我們急得焦頭爛額。這時有人送來個女嬰,說是在村口撿到的,那獸醫給女嬰做了檢查,準備隨即送到福利院。我們在醫務所陪著博軒,博浩無聊,便在一旁逗女嬰玩兒,女嬰發出咯咯的笑聲。說來也奇怪,博軒的體溫突然降下來了,病很快好了起來。離開診所時,博浩抱住女嬰死活不放手,獸醫見了,隨口說了一句這女娃和你家有緣啊。博軒媽本來就心軟,一聽這話,立馬有了收養這女娃的心思,有了兩個男孩子,收養個女孩兒也不錯,我也就答應了。鄉下的戶籍製度管理很鬆散,我們花了點錢,按親生女兒報上去了。
這女娃被送到醫務室時,脖子上掛著條紅玉項鏈,就是你說的那一條。那項鏈確實在我家丟了,我們也無意去找,本來就不打算把這故事告訴給她……”
慕……楠? 我的臉當時就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