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癢無痕 (12). 被蠶食的愛,共享還是割舍

(2020-01-28 14:49:22) 下一個
怎樣才能找出闖入她婚姻中的那個女人呢?這讓林苗大傷腦筋。
 
博軒對林苗的花店工作不置可否。溫和內斂的他向來如此,即便有異議也不會用言語直接挑明,而是將潛意識的不讚許隱含在沉默寡言中。若是換了往日,林苗定會重新斟酌考量,不過在那根急於想將結果搞得水落石出的倔強神經的支配下,己無任何客觀因素可動搖她的信念。
 
和薔薇處久了,細心的林苗發現她身上的一些與眾不同的習性。懼寒怕風,即便炎炎夏日也會披上件薄開衫短款羊絨衣,風扇冷風敬而遠之,有時居然以電熱爐予以抵抗,對周圍人的怨聲載道隻抱以尷尬和歉疚的一笑。不點外賣也很少光顧餐館,每日午餐以自製的八寶粥打發,有的會搭配些清淡蔬菜,東阿阿膠漿倒是頓頓不落。概是花店繁瑣無暇顧及飲食,單身女老板的壓力若不在其位是很難想象的,林苗看著既心疼又擔心長期粗略飲食會導致她營養不足,便利用閑暇時間苦苦研磨營養菜譜,對薔薇偏好的補血食療更是下了番狠功夫,本已如火純青的烹調技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每日林苗拿著精心烹飪的色香味俱全的營養餐與薔薇分享,在林苗的勸說下她開始嚐食魚肉類。天道酬勤,林苗的辛苦成績斐然, 薔薇慘白清臒的麵色泛起了紅潤,空飄如風的腳步有了力度,身體狀況也漸入佳境。
 
今晚林苗準備的這頓晚餐非同一般,按錄音筆的說法明日博軒和那女人在海邊為其慶生共度周末,直至此刻博軒未曾吐露他有任何外出計劃,或許錄音筆中嘈雜的背景讓她聽走了音,他們共渡周未之事原本就是無中生有,如若那樣,那將是命運贈送給她的一份大禮。林苗思緒如浮雲千變萬化,心裏如倒掉的調味瓶五味雜全,她仿佛靈魂出了竅,精神始終無法集中。
 
布好菜她與博軒隔桌而坐,她用微笑掩蓋住心如撞兔的恐慌,邊舉箸細嚼慢咽邊祈禱時間在分秒間平靜逝去,若到明天仍無節外生枝,錄音筆裏的故事便純屬她庸人自擾的臆想。
 
博軒此時的沉悶鬱滯讓林苗倍感欣慰,正當她沉浸在無限的希望時,一把聲音在腦前方響起,那帶磁音的熟悉男音如同一聲驚雷瞬息間將她炸到九霄雲外,
 
“吃完飯我便要去外地,後天回來。”
 
“去哪裏?”林苗趕緊放下因顫抖而潑潑濺濺的湯碗,不動聲色地問,
 
“去客戶那裏催一筆款子。”博軒平和的聲調中聽不出半絲的心虛和唯諾。
 
林苗噢了一聲,用笑容壓抑住心中的苦澀,舉箸加了把他愛吃的菜放到他碗裏,若有所思地說道,
 
“現在才告訴我,怕我會難過?”
 
“隻是一天而已。”博軒端起茶杯,目光透過那嫋嫋升騰的熱氣追尋林苗的每一絲神情變化。
 
林苗收拾完碗筷在客廳裏幫博軒打點行李,疊睡衣時的動作放得很慢很仔細,她無意間的一瞥,便撞進了博軒關注已久的眸光裏,她笑笑,悠悠地說道,
 
“飯店的床鋪不幹淨,這套睡衣用完就別帶回來了。”
 
博軒故作自若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亦真亦假地點了點頭。
 
送傅軒出門時已華燈初上,夜晚的天空四角都泛著紅光,這嚴重汙染的城市早已沒了星空,遠處高樓大廈的窗欞中的明暗相間的燈光便成了人間的異樣天空。
 
博軒身穿輕便簡潔的夏裝,白色純棉T恤配天藍色短褲,他將小拉箱放進了後備箱後拉開駕駛門。眼見那高大健拔的身影就要鑽進車廂,眼見那讓她安心依賴的男人氣息今晚將另有所屬,林苗忍不住倏然伸手拽住了他,傅軒猛回頭,俯視著她一尺之隔的眸光,她迎上與他對望,清澈如水的眼睛藏不住那無限的憂傷。她咬咬嘴唇,半天才開口,心裏想著說求你別走,到了嘴邊卻變成了風冷多添件衣服。
 
將林苗悲悽的神情全部收於眼底的博軒隻得借深呼吸來鎮定心弦,他邊開車邊思忖,看來是該找個機會跟她好好談一談了。
 
林苗如同沒了靈魂的行屍走肉呆站在原地,直到那白奔馳消失在視野裏,她才轉身一深一淺地走向房門。途中薔薇打來電話問林苗明日可否替她頂一天班,林苗孤單一人本無事可做,便一口答應下來。
 
到家後她直奔浴室,啪的一聲鎖住房門,將水龍頭開到最大,放聲大哭。沉積多時的悲傷、哀怨、恐懼、憤怒,所有的情緒統統化作滾滾熱淚宣泄殆盡,她那純潔的眼淚順著蜿蜒交錯的隱匿管道,匯入城市最汙穢的城市地下水係統。
 
嘩啦一聲打開窗簾,將被褥和連同自己一股腦扔到客廳的沙發上,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眼見著那彎新月以肉眼不可辨的速度撞到窗邊的槐樹,哢嚓一聲脆響月色散了滿地,如同她破碎的心,眼見著深藍色的夜空被神來之筆染成墨黑,浩瀚蒼穹漫天蓋地撲麵而來。孤單無助的她的承受力已飆到了極限,隨時可能因情緒失控而撕心裂肺地尖叫,若再不發泄她定會瘋掉,那麽誰最適合充當她的談筒呢?摯友雨蝶小編記者的身份注定了她喜歡八卦、俊澤心思縝密可相識不久、遠親靈芝遠在美國關係有所疏淡、華輝驕奢對情感向來嗤之以鼻、薔薇脾氣相投但內心從不示人,苑傑呢?
 
“苑傑,苑傑……”林苗不知覺地呼喚著他的名字,枕著沉沉夜色跌入了夢境。
 
夢中,回憶就像播放著的電影,一幕幕在眼前出神入化,遙遠而清晰,飛旋的鏡頭刹停在她和苑傑的綺年錦時,青蔥年少的他背著她走在校園裏的林蔭道上,天空全是嫩綠的柳枝,葉底那一團一團的馬蹄蓮,就像是睡鴿蜷縮的白羽,又像是冰山上聖潔的雪蓮,開滿在藍天坐底的帷幕上,她如同隻快樂的小鳥將歡歌笑語灑下藍天,而他側轉過頭寵愛地看著她,跟著一起嗬嗬的笑……
 
清晨,冰涼的濡濕將林苗從睡夢中擾醒,她側臉望去,原來不知何時她早已淚灑衣襟。
 
早晨林苗推開花店門,打工小妹露露見了吃了一驚,林苗解釋說她來替薔薇的班。露露眨眨眼睛,動動嘴唇道出了薔薇的一個秘密。薔薇姐從不將私事公諸於眾,她去了哪裏無人知道,可她無意識的一個小行為卻出賣了她,每回外出回歸後,她定將手機屏保換成所去之地的風景圖。林苗聽了一笑了之。
 
周一歸來時薔薇神情氣爽,白裏透粉的皮膚光滑細膩如瓷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卷翹的長睫如飛舞的蝴蝶。她邊嬉笑著打著招呼邊從隨身的大帆布包裏拿出小禮物分發給眾人。林苗得到了條漂亮的手鏈,風櫻花鈴鐺飄逸流蘇,別致新穎,林苗十分喜歡,可幾次試將手鏈裝到手機上無果,她隻得向薔薇請教,薔薇微笑著掏出手機為她示範,隻是隨意的一晃,林苗一眼捕捉到了屏幕畫麵,細沙白浪、海鷗翱翔、白帆碧波……那是張海景圖,勿庸置疑。
 
那波濤從屏幕中飛泄而出,化成洶湧海浪呼嘯著向她襲來,幾乎迎麵將她撲倒,她連退幾步,前胸像被撞裂了似的,又像紮著一萬根鋼針,一吸氣就疼得眼前發虛。她強打精神,壓住心中湧動的思潮,腦子陀螺般的旋轉,秒速作出判斷後她自嘲的一笑,她一定是昏了頭,這怎麽可能?那女人是誰也不可能是薔薇。薔薇是花店老板,博軒將從店裏買的花回送店老板這邏輯未必太荒唐,薔薇定不是那接花人。他們即便相識,也不過限於店主與顧客的普通關係,海邊照不過是個巧合而已。
 
休息時在洗手間與露露偶遇,露露湊在林苗耳邊細語,說是大家正湊份子給薔薇買生日禮物。林苗立刻條件反射般反問薔薇生日的具體日期。當被告知是剛剛過去的周末時,林苗手中的粉餅盒應聲落地,不明就裏的露露看著碎了地的粉餅碎屑一臉困惑,兩人木呆呆地良久對視。
 
世上沒有偶然,有的隻是必然。
 
這帶有強烈唯心色彩的俗言俚語林苗並不苟同,可她不能否認太多的偶然終成必然這一客觀事實。周末請假、薔薇的氣色、手機屏保的海照、薔薇的生日,一天內的幾個巧合讓林苗陷入了沉思中。
 
下午林苗授命去薔薇家裏取應季花草以充實花店貨源。薔薇家在一小時車程的郊外,白色的兩層高小樓坐落在綠樹如茵的林蔭路盡頭,遠處潺潺泉水歡快的叮咚聲依稀可聞。這裏路偏人稀房價便宜,小樓一層及周邊百米用作來儲備和種植花草,是為市中心薔薇花屋供應糧草的大後方。林苗來過幾回,早已輕車熟路。
 
林苗將花草搬運上車,正準備打火返程時薔薇來電讓她去取一種被視為吉祥的稀有鮮花,說客人開幕典禮急用。林苗不敢耽誤,按指示回身噔噔噔上樓,花房正對摟梯口,輸入才得知的密碼,門房剛一打開,強烈的五彩光芒迎頭撲來,林苗抬腕遮眉,眯眼向前望去。
 
這是花的海洋、花的世界,層層疊疊的花海美如人間仙境,又如同九天仙女撒向人間的彩緞。玉色蝴蝶在花叢間穿梭往來。奇花異草盛開的花瓣舒展著,多得幾乎把枝條覆蓋住了,枝頭的花蕾正含苞欲放,枝青花黃,搭配得十分協調。
 
林苗不由得咂舌嘖嘖稱讚,呆愣許久才記起正事,她迅速蹲身在花叢中一顆一顆的尋找花名,六片花瓣、乳白如玉雕、鵝黃色的花蕊卷曲如絲,林苗很快便找到了,她用剪刀裁下枝條時,手指不小心被花莖上的細刺紮出血點,林苗疼得吸了口氣,直起身跺了跺麻木了的雙腿,正要轉頭去藥櫥抽屜裏找創口貼時,看見了一塊黑板擦大小的木質門牌豎在不遠處的花盆裏。盤中粉色薔薇嬌柔欲滴,翠綠鬆柏如眾星捧月般將其圍繞在懷,走進定眼一看,那門牌上赫然寫道,
 
“青柏巍然 薔薇絢然。”
 
她細細的品味著這幾個字。
 
突然間那娟秀的字體給了她強烈的衝擊,一股莫名的憂傷降臨了。
 
林苗默默轉過頭,咬著手指徑直走向牆角的櫃櫥,打開抽屜拿出了裝有創口貼的藥盒,取出其中的一張撕開貼在受傷的指頭上,將用完的藥盒放回原位時,手指無意中碰到了冰冰涼的鐵盒,眼神鎖定那物件的刹那間,她的心如同跌入了數九寒窯般頓感冰冷徹骨。她將顫抖的雙手伸向那鐵盒,抓起端到鼻沿邊細細嗅聞,藥盒的表麵尚存殘剩的粉屑味道,於她來講再熟悉不過。
 
她再次轉頭望向那木牌,娟娟秀字搖身華麗一變,
 
“青博薇然 薔薇軒然。”
 
空氣中流動著如絲線一樣的東西,上麵串著晶瑩的氣蕾,林苗輕輕一吹,它便立刻崩裂開來,淡淡的氣體從中散開來,林苗的嗅覺會立刻撲住到它,將之全數吸入體內,那被太陽炙烤過的秋葉的煙草香,是博軒的氣味。
  
林苗尋著那氣味,穿過長長的走廊,繞過書房,走到了角落裏貌似主臥的一扇門前,她二話不說,嘩啦一聲推開房門,女人閨房裏的精巧擺設從眼邊掃過,她徑直走向床頭櫃,拉開抽屜翻查,博軒的灰色內衣很快便呈現在眼前。博軒皮膚嚴重過敏,這內衣是他們花了天價請廠家為他獨家設計,除了博軒本人絕無其他買主。
 
林苗恍然大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無費工夫。她苦苦尋找的答案竟然在無意間塵埃落定。他們兩人何以、何時、何因相識相知、購花接花的蹊蹺詭秘,其中的原曲她無從知道也毫無興趣,結果既已如此,過程何須重要?兩人的曖昧關係板上釘釘,僅此這一條便足矣。
 
林苗疾風般地折返回花店,呆立在房間的一角冷眼觀望這冰冷的的世界,那絢麗多彩的鮮花、沁人心脾的芳香、簇頭細語的顧客成了一副靜默畫,於她再無半毛錢的關係。
 
關店後客人和店員們魚貫而出,當隻剩薔薇一人時,林苗將店門反鎖,徑直走到她眼前,
 
“我們談談吧。”林苗冷言道,五官如同抹了薄冰,語氣中透著寒霜之氣。
 
薔薇從忙碌的賬本中抬頭,猝不及防,一眼便跌進了林苗了冷漠的眸光中,她甜美的笑容就此凝固,人蓄無害的大眼睛滿眼困惑,
 
“苗苗,你這是怎麽了?”
 
林苗雙眸裏濃怒怨恨狂卷,點點星光早變成燃燒的烈焰,薄唇中吐字如冰,
 
“你是在明知故問嗎?博軒是我丈夫,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今天設了個局便是向我示威。對不對?”
 
薔薇一聽便直接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舌頭打結,諾諾地說道,
 
“苗苗,你誤會了。不是這樣的……”
 
“誤會?我丈夫陪你海邊慶生昨夜一日未歸,你幫他脫衣擦藥,你臥室的衣櫃堆滿了他的內衣,花盆木盤上的曖昧短語……你真是太狂妄了,你真以為我是空氣嗎?”
 
“苗苗,你聽我解釋……”
 
“不必。如你所願,博軒我雙手奉上。不過我要提醒你,搶來的愛情,終將萬劫不複。不信你就走著瞧。”
 
林苗說完,奪門而出。
 
俊澤從法院返回律師樓時,助理告訴他林苗來過並在他桌上留下了一封信。俊澤心裏一慌,匆匆走進屋迅速拆開了信,那是委托他作為離婚律師、簽有林苗署名的合同書。
 
博軒接到薔薇電話時正在異地洽談生意。他聽罷一驚,手機從耳邊滑落直接摔落地上,瘋了般狂打林苗手機無果後,他等不及下班飛機了,直接從數百裏外驅車火速趕回住宅公寓。
 
打開房門,樓上樓下寂若空城,冰冷得讓人心寒,博軒心跳得近乎發虛,所有的水分都似從體內被蒸騰,他火速爬上樓梯,幾個大步邁進臥室,偌大的房間空空如也,林苗,連同她所有的物件,像泡沫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死一樣的寂寞在空氣中曼延……
 
原來風景美,是因為陪伴你看景致的人;原來家之所以稱之為家,是因為那裏有她。
 
他沮喪地低頭,雙手緊緊地摳進了頭皮中,死命地揪扯著頭發蹲下身來,慢慢用雙手捂住臉,血水混雜著淚水順著指縫流了出來,許久他才將臉從雙手中解放出來。
 
他搖晃著站起來,剛要轉身,餘光中不遠處的床頭櫃上有白花花的東西在晃動,他走過去定晴一看,兩張紙整齊地並排擺在桌麵,
 
一張寫著: 我的律師李俊澤會全權代表我同你協議你我離婚事宜,我已簽署了有關文件。
 
另張紙有些褶皺,那是攤開了的紙鶴。幾個前他回中國臨行前給她留了字條,折成了紙鶴係在門栓上,他在上麵寫著:
 
離開,是為了更好的歸來。
 
他的字跡下麵,多了一行清秀的小字,
 
訣別,注定是一種無法挽留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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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_68 回複 悄悄話 多謝亙古。還是喜歡你的故事多些。看你博客明玥已結局,是否打算寫新故事?
亙古未見的筆名 回複 悄悄話 博主很會講故事,無巧不成書,此處巧得很有故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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