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核心部門職員的應聘與其爹媽甚至爺爺輩背景掛鉤，稚氣末去的外聯部經理不知何方神聖，總之，大標題為“以成熟的心態歡迎外資外企入場”的文章見報，“豔指撫獅”降格為“文化差異兼容性”，網民的亢奮熱情日趨平靜，影視明星對時裝秀卻仍敬而遠之，這也難怪，名聲壞了很難逆轉，誰願招惹這灘渾水？掛日本軍旗的那位女星，漢奸帽子怕是還在戴著。
我們像沾了果醬的髒衣，急需強烈漂白劑。
上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步態款款的藍寧跨進了總經辦。
李總事後說迅風決定與我們聯辦時展，他們負責遊說影視、時裝界名流，我們出資搭設的展台將展示他們部分服飾，他還總結道，
“時裝會萬不能取消，不然定會被人看成是徹底吃了憋的落水狗，迅風願幫忙洗白，這再好不過，寧山向來為人仗義。”
“銷售部經理藍寧協調能力強、口碑極好，臨時借調主管服裝秀會錦上添花。”
寧山曾手把手教我搞定文通，如今他借他人之手幕後操縱，同是助美奇亞一臂之力，卻有天壤之別，我心裏泛起酸楚。
和奈特常溫電話煲，天南海北無所不聊，今晚通話前我卻反複拿捏語氣，
“奈特，豐盛和我們競標歐曼，我看了他們的計劃書，中國政府想借私企把知名品牌收於本土以提高國際聲望，因而對豐盛施壓，豐盛對此單勢在必得，我們若以死相拚，必將付出慘重代，歐曼於我形同雞肋，不如趁早撤出止損。”
奈特嗬嗬一笑，不置可否。
我氣得跺腳，皇上不急太監急。
格蘭特留的電話是拉吉爾德北京辦，拉吉爾德是雅思首席設計師，他獨樹一幟的風格成被譽為服飾潮流的標杆，為雅思保持奢侈品翹楚立下了汗馬功勞。
掛滿黑白照片的走廊盡頭，一房門半敞，輕敲後我推門而入，窗邊背門而坐的男子仰望天空出神，聽見動靜後飛快轉動座椅，驚鴻一瞥間我愣在那裏，
“傑克?”
他橫肘支椅撐起身體，徑直走來，給我了個熱情的擁抱，
“又見麵了！”他清澈的眼神中閃著欣喜。
“格蘭特引見，你父親紀先生和我叔叔拉吉爾德達成了共識，我將出擔任美奇亞北京的首席時裝設計師。”他拉出椅子示意我坐，
“並非與你們首次合作，”他滑動手機，
我定睛一看，正是那幾款在國慶中深受好評的裙裝。
沒幾把刷子不可能在拉吉爾德立足，年輕設計師的稟賦與天俱來，絕非花錢便能請到。
物以類聚，日慚熟絡後，我向他吐槽，
“我送過美國同事粽子，次日他回複說外包的生菜(粽葉)吃著有點硬，但很貼心地準備了牙線(粽子繩)，我擔心這老兄是否會拉肚子時，他卻對我的禮物讚賞有加。”
聯係到廣告事件，我說，
“國家間是否也能兼具常人間的包容性呢？”
他笑道，
“談到膚色種族問題，我以為中國更為包容。”
這天他邀我去會他朋友，我欣然應允。
西餐廳浪漫高雅，現奏小提琴如清風拂耳，與傑克就坐閑聊中，隨意往大門一瞥，頭剛轉過來又驚蟄地轉了回去，白衫西褲下頎長挺拔的身形，不是寧山是誰？暗玫長裙如大麗花綻開，旁邊的女人不是藍寧是誰?像是從正式會議匆匆趕來，他扯下領帶遞給她，她麻利地疊好裝盒，動作形如流水。
我心裏一沉，瞬間跌入了冰窖。
兩人並肩走來，寧山上前單拳一擊傑克肩頭，笑道，
“好久不見！”
藍寧見我吃了一驚，隨即張開雙臂熱情擁抱。
“珍妮小姐好！”他對我態度謙和、禮貌有加。
沒想到期盼中的回京後的初見，竟是如此景象。
苦澀中我衝傑克幹癟一笑，
“我們認識……”
受了打擊心情不好，我低頭不語，藍寧起身去補妝，寧山幫她點餐，
“牛肉五分熟、配菜隻要萵苣和酸黃瓜、蘑菇湯勿加洋蔥末。”
對她的口味，如此熟諳？
帥哥侍者柔聲強調，
“我們養的牛喝啤酒、聽音樂、做全身按摩、肉質鮮嫩、入口即化……”
“珍妮，瑪麗薩好像說在牛排店，你有問題要問，她想知道答案。”傑克偏頭提醒我。
本以為能僥幸躲過的……
我隻得硬著頭皮問侍者，
“請問牛哥牛姐聽歡樂頌，還是北國之春？”
侍者笑容僵在那裏，自謙專業知識不足，說馬上去請教老板，順便問下所喝啤酒牌子。
藍寧回來時正好看到這幕，三雙眼像看天外來客似地盯住我，我幹脆搖身變憨豆先生，出醜後賊溜溜地望向窗外做無辜狀。
“典故？”傑克和藍寧異口同聲，一英一中。
我全盤拖出，
這源於我和瑪麗莎的一個約定，開始時想知道答案，無非是不想成為牛樣身材，後來變成了一個賭注，隻要店家提起牛聽音樂，我們必須問音樂名，她賭歡樂頌，我賭北國之春。我倆目前平手，此役為決戰，一賭定乾坤。
“賭注？”又是異口同身。
“羸者得傑克請的一頓高檔牛排餐，敗將得最佳勇氣獎，傑克的一個……”
傑克聽了哈哈大笑，
“這店為美國連鎖，定沒和牛，你輸定了，皆大歡喜，不，是三大歡喜！瑪麗莎名花有主，自甘敗北，你單身妹一枚，雖敗猶榮，我願屈尊配合佳人。”
我切了一聲。藍寧撲閃著八卦的目光，不依不饒地刨根問底，
我大囧，傑克淡定一笑，
“正好我會寫這字，”他用指尖在桌上寫了個“回”字，笑笑說，“一字打一字。”
寧山臉色陰沉，藍寧怔後捂嘴偷笑，
傑克打蛇隨棍，幹脆打趣道，
“不足為怪，我們本就經相親結識，雙方各有介紹人，走正當渠道。”
寧山安靜地擺動刀叉，優雅地把牛排切成小塊入口，時不時用餐巾試嘴，動作從容自如，臉色卻更為難看，我像被砸了一板磚，眼冒金星，臉色蒼白地重複著，
“羅敷無意，羅敷無意……“
手機在跨進公寓門時響起。明明就在隔壁卻拒麵談，藍寧的這個電話定有幹貨，我洗耳恭聽，
“看來神秘的LV胸衣先生露真容了。”
“不，這是傑克，送內衣的叫奈特。”
如若這樣解釋會不會越描越黑？我幹脆閉了嘴。
“這便好了。你既名花另攀新主，我便不必隱瞞心思，寧山一直是我心藏的秘密……珍妮，因你的關係，我是試過和他避嫌的，可我欲離職時他竭力挽留。今天確認你另有所愛，我便可放心地大膽前行了。珍妮你可要幫我，曼麗與俊波分手後糾纏寧山，我很是頭疼，我知你一向不喜曼麗……”
我渾身像被抽空了一樣，茫然地呆站著，還有比這更讓人沮喪的晚餐嗎？
前半場，我吃了把兩寧的狗糧。
後半程，我和傑克被誤撒了把狗糧。
原以為我們間的裂痕源於誤會，即便裂成了開口笑，也隻是人民內部矛盾，隻需適當時機的適當解釋便能冰釋前嫌，現在看來遠非如此，他倆隨意間顯露的默契坐實了那流言蜚語，更可怕的是，他和藍寧都誤會了我和傑克，這關係亂成了一鍋粥。
他看她的眼神、他對她說話的語氣是騙不了人的，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若他心係他人，我又拿什麽去挽回？這才是我傷心之處，也是我始料不及的。
我恨藍寧嗎？不恨。若我和寧山間不曾有裂痕，她又怎能鑽進來?
初戀，那朵叫情愫的花湛然開放，開時芬芳，落時淒涼。
開花卻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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