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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父親深沉地愛著母親

(2018-12-17 21:25:12) 下一個

後來我們搬家來到了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匿名投標不同,澳大利亞的房子,一般通過現場拍賣進行,短短十來分鍾,拍賣場硝煙散去,一套房子新的主人就產生了,簡單、粗暴、又直接。一個星期六,我們開車路過一套正在開放的房子,在拍賣開始前花五分鍾進去看了看,很喜歡,出來發現拍賣的起價遠低於預期,就莫名其妙地拍到了。合同簽了兩三天,我倆還沒有回過神來:我們真的又買了一套房子了嗎?

典型的澳大利亞人不喜歡草坪。這個幹燥的國家,中間大部分地區是大片的沙漠和戈壁,從地圖上看,好象一片烤得焦黃的麵包。如果不天天澆水,草地很難長得青翠誘人,而是東一塊西一塊的。土生土長的澳洲人,幹脆全部鋪上石子,在上麵停一輛房車,再停一輛四輪驅動,也占滿了。放假的時候,用四驅拖著房車,露營、打獵、釣魚,去野外看原始的灌木叢綠色去。

但我們現在還不適應。我們還是喜歡舒適柔軟的鞋子,而不是前麵帶鋼板的笨重的勞保鞋。我們還是希望屋前院後,有冬梅夏竹,看春花秋果,踩厚厚的草坪,玩潺潺流水,品蘇州園林的韻味。然而,當時我們前院的草坪,已經將近荒漠化了。曾經房車和四驅停放的地方,完全沒有綠色了。後院的草地,已經被橫著長的、生命力極強的野草占據多年,不能再稱之為草坪了。

思想鬥爭了好幾周,妻子和我還是決定翻土綠化。這實在是一項大工程。這房子在海邊,一鐵鍬挖下去,除了表層有兩厘米的有機土壤,下麵全是純正的海灘沙子,顏色黃白,細膩純粹,看起來一點兒營養也沒有。我們不願意花錢買幾噸有機肥料,隻好自己積肥。我在後院角落的工具房後麵挖了三個坑,要求妻子每天去那裏大便,正好也節約衝馬桶的水費。妻子抿嘴笑笑走開了,從不配合。我隻好每天早上吃過早飯後,喝一杯咖啡,默默地、努力地培養出便意,在去上班前衝到後院做出貢獻,一肩承擔起這重任。再加些打碎的樹葉、野草,和每周十來升的廚餘進去,撒些酵母,輪流悶著發酵三四個月,就是真正的有機肥料了。

不做貢獻的妻子卻需要很多有機肥。她想種各種各樣的玫瑰:紅的、白的、紫的、粉紅的、白裏帶紅的、直株的、爬藤的。她還想種薰衣草、牽牛花、竹子、小柏樹、楓樹、滿天星。每每她需要肥料的時候,我就笑她花癡,同時鼓動她做出相應的貢獻:積肥進步快啊,質量也高啊。妻子總是低頭笑笑走開,居然一次也沒有嚐試過。在我看來,凡是不結果的花,都是耍流氓。玫瑰花都是超級大流氓。我很想種些青菜、辣椒、果樹,然而積攢的有機肥,都被妻子用掉了。過些日子,翻開土,已經經常可以看到蚯蚓了。

妻子本來脾氣比較大,有不少公主病,和我在一起這些年卻變得越發溫柔體貼了。戀愛的第二年,我問她:洗碗和做飯,你總要選擇一樣吧?當時的女朋友撲閃著大眼睛,不加思索地說:做和不做,我選擇不做!說是這麽說,結婚以來,妻子卻承擔了大部分家務:做飯、洗碗、洗衣、熨燙。我經常以各種借口耍賴偷懶,妻子從來不逼迫我,而是收拾好了過來陪我, 很多時候連我都不好意思了,過去抱住剛解下圍裙的她,說:老婆,剛剛我有點兒懶,明天早上我早起給你做早餐。

慢慢地我發現了一個規律:晚上我到哪裏,妻子就跟到哪裏。我好象一片磁石一樣,總能把她吸引到身邊來。我在客廳打開電視,妻子就和我窩在雙人沙發裏,或者旁邊的單人沙發裏。我在書房搗鼓模型滑翔機或風帆,她會跟著,坐在角落裏的那把搖椅裏,不知道在閱讀些什麽。有時候我在小客廳看新到的《TIME》,她也會跟過來,在旁邊看圖書館借來的書或者手機上的小說。有一次,她甚至從對麵的沙發上挪過來,跑到我躺著的三人布藝沙發上,在另外一端躺下,和我交趾相臥。平常的時候,我幾乎從來不考慮自己需要買什麽衣服鞋帽,妻子逛街的時候看到喜歡的,在心裏在我身上比劃一下,就買回來了。我連試穿都不用,每一件都是可可地好。買菜也是一樣。聰明的妻子幾乎避開了所有的周末買菜時間,星期中間就一人悄悄搞定了。這樣,周末的時候,我們倆就有大把時間出去玩:逛逛花草市場啦,去寺廟裏吃齋飯啦,飛飛風箏、模型滑翔機啦。

妻子怕冷,是真的怕。在我看來是涼爽宜人的天氣,她已經嚷嚷著要開天然氣壁爐了。可惜臥室裏沒有壁爐,空調的熱風容易讓妻子上火。所以,她總是催促我去給她暖被窩。哼,我一個大男人,哪能天天給你暖被窩?

(此處省去430字)

有時感覺挺對不起妻子。雖然她一等一地冰雪聰明,卻又是那麽善良,並無底線地相信著我。很久以前在蘇州,一天晚上我跑完步,打電話給她,給她講了一個剛發生的事情。跑步的時候我看到路邊坐著一個人,頭放在膝蓋上。到第三圈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你要不要幫忙,那人就讓我到幾棟幾號找你父母過來。我按地址找過去,在黑暗的樓道敲了半天門才有人回應。我表達了來意,但門內沉默了半晌,說:他們的兒子,已經去世兩年了。

這故事當然是假的。它來自一篇小說,我借來嚇唬妻子而已。當時的女朋友聽了很是驚恐,第二天一早,馬上拖了嶽母去蘇州西邊的寒山寺拜佛。嶽母很是納悶:這又不逢年又不過節的,怎麽突然去拜佛啊?妻子不說,隻是很虔誠拜,求了一個開光的玉墜,火速回來套在我脖子上。我既尷尬又感動。這麽多年來,我心存愧意,一直不敢說破。

熟睡的妻子她知道嗎?我如此深沉地愛著她,就像父親深沉地愛著母親。我的奶奶,父親的生母,在他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爺爺帶著父親長大,相依為命,再也沒有別的孩子。父親成長的苦,不用問也知道。後來大人們給我的父母安排了這個婚姻,甚至連相親都沒有。他們結婚後,父親就非常依戀母親,家裏大小事務,他永遠站在支持母親的立場。童年的時候,我還很討厭這個母親命令的忠實執行者。現在想想,自從結婚後,他們的生命就合二為一,之前靈魂裏的彷徨與慌亂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每天的生活裏充滿了平和和愉悅,感受著生而為人的美妙,就象我和妻子這樣。

天下美好的婚姻,難道不都是這樣的嗎?

有時候,睡夢中我突然特別思念妻子,就醒來了,趕緊捉住她的手,在夜光裏仔細端詳她。我不敢開燈,也不敢撫摸她,怕驚擾了她的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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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freemanli01 回複 悄悄話 有時候,睡夢中我突然特別思念妻子,就醒來了,趕緊捉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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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動
freemanli01 回複 悄悄話 凡是不結果的花,都是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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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好啊。
不過好看不中吃啊,
這是耍流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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