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一次上北京

29.第一次上北京，讀西方名著

     六四年第一次上北京，北京的六月，天空是深深的藍，藍得象深深的大海。我愛這樣的天空，我也想把北京的市街看個夠。沒搭乘公共汽車，從北京火車站走到德勝門外的葦子坑。一路上我看那裏的店鋪、小的商店。特別是德外大街上的小酒館，深深地吸引著我。在西安的那兩年很少上街，成天泡在所裏的資料室，雖然沒有厭煩的感覺。環境稍有變更，心就散了。人回到小時在街上拉車時幻影中，那時，掙的錢舍不得花，那怕是兩分錢一個的鍋魁也不曾為自己買過。來回在德外大街的小酒店門口幾次後，終於跨了進去，一兩什麽酒，一盤豬頭肉。取代了招持所的午飯。那時的電子計算機還比較落後，方程式的數據和計算程序的輸入，都是人工在紙帶上穿孔的辦法。紙帶人工穿孔，一是工作效率很低，二是複查校對比較困難。我的計算工作進行了一個多月，而需要我在場的時間僅是前後的幾天。多出的時間主要是在749情報資料所，閱讀有關天線的技術報告。這些剛解密的美國技術報告，在理論推導上十分詳盡。例如，由美國MIT出版的雷達叢書中的<波導手冊>，其中的許多公式，在AD報告和PB報告中有詳細的論述。這些報告讓我非常著迷。從中看到那些科學家在分析問題時的思路，和使用的數學方法的巧妙，讓我大開思路。而且將一些物理原理，使用得非常合理又簡潔。真的使我大為感動！例如，電磁場所滿足的線性疊加原理，他們用場的分解、疊加方法求電磁工程中一些元件的特征阻抗。我恨自為什麽就想不出這麽簡單的方法。學會了，弄明白了，我就使用這樣的思路，分析計算過一種X波段的裂縫同軸線的特性阻抗、輻射振子的輸入阻抗（即陣元的輸入阻抗）。

       有時候也去北京圖書館讀些不曾讀過的西方名著，如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巴爾紮克的<攪水女人>，夏洛帝?勃朗特的<簡?愛>等。這次出差，北京圖書館是我多餘時間的最好去處。這些名著在我的一生中不斷地從記憶的儲存中冒出來，而且是在不同情景中，出現書中的不同情節。讀<約翰?克利斯朵夫>時，曾多次引起我痛苦的流淚，就在北京圖書館，我甚至哭出聲來。巴爾紮克的<攪水女人>給我輸進了“什麽是女人的美” 的疑慮。由於我的癡呆，這些少之又少的文學作品的閱讀，都會在腦海中長久的留存。在文化大革命挨鬥被迫寫檢討時，我將這<攪水女人>中的許多片段較完整地“背寫”在撿討之中，專案組的人在批鬥我的會上說，，這是典型的資產階級情調。根本不知是巴爾紮克先生的語言，還得出思想反動的結論。雖然這次出差，我享受了一次閱讀文學名著歡快，但卻產生了思想上的痛苦的後怕。大概是我與別人很不相同的原因。我怕什麽？我怕自己深陷在那些虛無的故事中，讓我浪費更多的時間去進一步讀這些影響人生的書，和重新思考小時候曾想過的人生的課題。特別是<簡愛>，我怕這故事留在心中，我真的怕啊。我是一個癡呆的人，我非常清楚這點。於是隻好在“生活記要”中給自己立規：以後不要再讀那些感人至深的文學作品！我遵守了自己的諾言，直到我脫離了自己的專業以後，在美利堅合眾國，我才用了大量的時間瘋狂的閱讀，但不是那些，讓人會伴著孤燈流著眼淚閱讀的那些傷人心神的作品了。

       從北京回來，我的成都老鄉讓我談談在北京的感受，我沒有去過北京的公園，也沒有參觀故宮，長城更沒有去過，因為太遠。北京那麽多博物館，去過那幾個？我一個也沒有去。隻在天安門廣場上照過一張相。生怕我們的談話乏味，她主動談了她對北京的印象。她在大學畢業的那學期，去沈陽作畢業實習時來回都經過北京，在北京匆忙地停留過幾天，去參觀了北京的名勝古跡，留下了美好的記憶。我為她在北京衝洗了多張美麗而逗我心喜的照片，我也順便多印了幾分自己留下，心裏已生出了那種不敢表白的愛，因為怕失去……。以後，慢慢地把我這趟北京之行的多種體會，細細地講述給她聽。首先讓她感到新穎的是那大型的電子計算機，能解出一個177階的線性方程組。不知那計算機有多大，多快，有多少人操作。問我，計算機在運算時我又在做什麽。我告訴她，常常在749情報資料所讀PB報告、AD報告，有時也去北京圖書館讀羅曼?羅蘭，巴爾紮克和<簡愛>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的書。在<簡愛>中，描繪英國的鄉村很是令人想往的，主人翁“簡”的幼小生活是令人難忘的，“簡”的表哥那種黑心的親戚在中國也是隨處可見的。我說我愛這些書，但是以後不再讀這種令人心碎的書。她問，為什麽？我說，太感人會使我心境不安，影響工作。大學時讀“複活”，讓我恨那些生活優裕的少爺和那些沒有生存本領的少女，不知道那也是一種人的生活，讓我對社會產生了種種偏見。我這種知識淺薄，頭腦簡單的人，根本不適合讀那些含義深刻的文學作品。以後的一段時間，我們常在一起談論生活中的種種體驗，但各人都留有一份心中的自留地，不讓別人進入。對她，在我的心中已產生了更深的愛，因為她是一個純潔而沒有一點心計的人。當然她也太老實了，這種老實已似乎成了她的明顯的缺點，特擔心她會受人欺騙。當然她並不笨，我卻有不少的地方是愚笨的，而且不時地受朋友的欺騙，分不清是非好歹，也不會思量事物的利弊，對人對事也是簡單粗糙的。

*（生活記要：是我警告自己的一種記錄，用紙片寫上最近應該注意的事，言論和行為，當然不是政治方麵的，大多是感興趣的內容。有時也寫些自己突然間出現的思想火花，以及別人說出or書中出現哲理性的話語。成家後，常常把這些紙片貼在牆上or書桌上。例如，用紙片寫上“想得清楚，才說得明白”、“行動養成習慣，習慣形成性格，性格決定命運” 、“做事不過頭，過頭是死路” 等等。）

[塵之極]

好文！謝謝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