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以後---為存活的記憶

翟孟雲,退休前是位於波士頓的CVC by PAC,電氣工程師。中國出生,美國公民。居住在波士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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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終南迪

(2018-08-11 19:30:49) 下一個

12. 終南山

      文革那段時間,我兩次進入終南山。其實住在西安南郊的人們,都會有舉首向南看,"悠然見南山"的那種感慨。但是要進一次南山,那個時候也不太容易。沒有進南山的交通車,山裏也沒有容人住宿的地方。山腳下有家姓田的農人是我的朋友,那是在換大米過程中認識的。那時,糧食是國家控製的物資,持城市戶口的隻能在國家糧店買配製的大米,這些大米又陳又少,還帶有黴味。我們這些南方人喜愛大米,特別是南山產的新大米。南山農人又偏愛麥麵,而山中又少有小麥。於是自然產生以麵粉換大米的事。有的農人在大米中滲白色的沙子,有的城裏人用很次的麵粉與之兌換。對忠於誠信的人們隻好做出驗貨交換的決定。我們帶著上好的白麵下到南山,在農人家看米。在幾次交換中我們建立了互信。這位田大哥進城,有時會帶些山貨,核桃、紅棗、柿餅之類,和上好的新米。他回家時,我總是幫他弄一車雞屎肥料。令他家人十分心喜。那時肥料稀缺,化肥都是日本的,更談不上有機肥。
      在幾次交往中,他都曾很熱情地邀我到山中去。看一看他們的山村水田,住一住他們的柴門茅舍,聞一聞早晨的雞鳴犬吠。他總說:" 深山鳥語飛,清新在山野,如若進山來,方知仙景在 "這詩一般的談吐,很是讓我動心,也讓人聯想到古人邀請朋友的深情厚意,孟浩然在他的<過故人莊>中有: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麵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這場麵,這情景,尤如就在眼前。我非去不可了。事實上,我早就愛上了南山的水,南山的村,山中那壩壩水田。在那山穀野風中,落腳在他的柴門茅舍,那是別有一番風情。真乃求之不得的好事。一個初秋的下午,預約成行。晚上住他家,隔日山裏行,好不興奮。

       " 稻香秫熟正秋日,縱橫稻田水中間 ",進得山中來,啊,好一派南國水鄉。開闊的山穀中,稻田已金黃一遍,人畜忙碌在田間。應該是豐收,或許是善良的祝願。咚咚的打穀聲,在山穀間此起彼伏,婦女們肩挑著穀草行在山間,也有那熱騰騰的茶水擔子送往田間。望山間層層鬆柏,穀地兩邊。水在田間流,稻田是一層層雲霧相伴的梯田。翠竹千竿萬竿,依依入深山。視野無窮盡,蜿蜒上峰尖。這南國水鄉,在北方的山野出現。真是出乎意外,超出了我認知的範圍。好奇心驅使我更上一層山。

       我翻過一道山梁,啊,那層層青山峻嶺,這山是雲海,是竹海。翻騰的雲霧讓山巒活了,山峰好似沿這穀地奔跑著,那雲那霧也向我撲麵而來,仙景啊,夢幻般。那一汪一汪的水田,一簇一簇的村落,籠罩在雲霧之中,飄忽,時隱時現。這些深藏於綿綿山穀中的田園山村,應不知今夕是何年。更應不知什麽是革命,為什麽還要造反。在這原始般的天地間,人們的心扉向著山川河穀敞開,他們擁有那藍藍的天。若能在此生活,也不枉來了一次人間。秋日的南山已現秋日的景象,樹葉也漸黃漸紅。山間溪水,嘩嘩迂迴往下走。那水是天地之水,匯成小溪山泉,那嘩啦啦的流水,叮咚的山泉,是這終南山一切生命的源泉。遠眺,森森林木藏幽徑,翠綠芲山幾重影,綿綿秋水入農田,隻等農夫再耕耘。那一溜彎彎草地,在陽光之下顯然是暖洋洋的,如能在那草坡上躺一會,那該是多麽的香甜。低穀望高峰,空山有人還,崎嶇山路雖難走,那人還是慢慢在下山。我眼中的終南山,是一座仙山。在文化大革命的時代,它好似一個優美的世外桃園。其實也未畢是桃園。古人有雲:“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 。 我歎,想忘掉“今夕是何年” ,談何容易。 我問天,天涯傷心處,秋風秋月皆無言。憶起楊萬裏詩曰:

    莫言下嶺便無難,賺得行人空喜歡。

    正入萬山圈子裏,一山放過一山攔。

世間萬事無真言。真的好多事總會“一山放過一山攔”。終南山不可能逃掉“今夕是何年”。夕陽快西下了,我還留戀忘返。看看那快下山坡的太陽,你下你的山。你走了月亮也會照人還。真的,我還想看看夜色中的南山,朋友說,天黑了,凶猛的野生動物會出沒於山野之間,小心一點。夜宿山間穀地,明月照山川,清秋山野月光下,眼望周遭冷白一遍。山穀有狼嚎的回音,聽得一身冷汗。清晨,山脈間飄蕩著層層雲霧,望那仿佛可見的山尖,像雲海中的一座座仙島,出現在終南山。秋日裏的終南山,無論走到哪裏,我總忘不了你,祖國的最美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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