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 星期天 晴
七月中旬跑完了比賽,是我的第一次半程馬拉鬆,官方成績2小時10分鍾。我的手表記錄有出入,距離多了5百米,用時2小時8分,配速快12秒。
那天是大晴天,天氣預報當地最高溫度27度,不過比賽在7點半開跑,氣溫在十七八度,到10點氣溫是23度,陽光很強,風速是3~5 km/h。
比賽的地方是離家四十多公裏的一個小鎮,鎮子上有個城堡,準確地說更象中國常說的寨子,用兩三米高的圓木圍起來。比賽就將從城堡的南麵的寨牆外出發,去農場間的公路上繞行。
鎮子的風貌有點簡樸的歐式風格,或者說舊時歐式鄉村的樣子。參賽者不多,半馬總共一百多人,幾乎都是白人,隻有屈指可數的亞洲麵孔。跑步的白人看起來卻並不白,帶有不同程度的古桐色。出發點旁邊是一片草坪,眾人輕鬆地熱身聊天,不是傳來熟人相見的寒暄之聲,這樣一個小小的賽事,與其說是一場比賽,不如說是一次趕集。
七點半比賽準時開始,一個組織者,站在前麵隨便說了幾句,連個麥克風都不用,我站在稍遠的地方,聽大概在說祝大家enjoy the race,然後在十聲倒數之後,我們就出發了。
臨出發才想起來打開手表的跑步記錄APP,但是這APP開始一個run的時候,要“想”好一陣,可能是在找GPS什麽的,於是跟著慢慢跑,盯著手表看反應,21公裏的路還長,也不急,而且開跑前沒有充分熱身,全當慢跑熱身。跑出兩幾百米後,手表進入正常的工作狀態了,其間我還收緊了一扣表帶,以免心率計得出入太大。
出發以後先圍繞一個街區跑了一圈,估計是為了湊夠總裏程的安排,繞回出發點前的時候,老婆大人舉著手機錄像,我就揮手入鏡。
然後才覺得是正式進入賽程,與Sun Run的熱烈氣氛不同,一種輕鬆悠閑的情緒飄蕩在跑者中間。出發不久上了大路,這樣的小賽事沒有封路的待遇,隻是在路邊的窄窄的路肩上跑,賽事通告要求在這段路上不要跑出路肩1米的寬度。
3公裏多轉向一條稍小的公路,在轉彎處是第一個水站,賽前一位比賽經驗豐富的朋友反複強調這樣的天氣要多補水,於是雖然一點也不渴也喝了一小杯。她還說要把杯子捏扁再喝,以免嗆著,但是賽事提供的不是紙杯,是透明塑料杯,這招就沒用上。
前3公裏的配速大約在6分鍾左右。
上了這條路後車輛明顯少了,雖然要求跑在路肩上,但是已經可以跑在路上超過前麵的人了,我開始慢慢也加快,
我發現自己處在一群老人和婦女中間,猜想身強力壯的已經絕塵而去了吧。
一位禿頂的大爺估摸著怕有70了,搖動著略胖的身體,似乎有些吃力地邁著步子,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可以聽見他粗重的呼吸。
前麵出現一排三人,年齡應該都是60+,左邊兩位明顯是夫妻,右邊的那位則在高聲談笑,經過轉彎處時興奮地與指路的誌願者打招呼。
幾位女士個自跑著,比我慢不了多少,有人自己背著水,是顏色鮮豔的運動飲料。
與前後的人拉開距離了,隻是專注在自己腳步和呼吸上。驕陽如火,有微風吹來,但辨識不出風來的方向。不寬的公路鮮有汽車來往,倒是騎著自行車的工作人員來往巡視。公路中間高,兩邊低,路肩向外有少許傾斜,是排水的需要,但跑在路邊左右腳就不平衡了,於是不客氣沿著中線跑。公路在農田樹林邊蜿蜒,在彎道處我選擇跑切角,稍稍省些力。
有一個健美的小夥從身邊跑過去,步伐很有彈性,我懷疑這跑法不適應長跑。他穿著緊身褲,從膚色和側麵的樣貌覺得是亞裔。
前麵出現一列火車,緩緩地移動著,話說回來,來加拿大快二十年了,見到的火車基本都是在緩緩地移動。
火車跟前的丁字路口又是一個水站,誌願者笑逐顏開地舉著杯子,要遞到我們的手上,前後兩個人,一個人邊遞邊說是水,另一個則舉著杯子說是電解質,兩種都是無色透明的,太迷惑人了。
在丁字路口轉上的一條相對繁忙的大路,有車輛飛馳而來去,跑步這側的車輛在經過我們的身側的時候,都越線留出空間。這時候正迎著火紅的太陽,還好帽沿遮住眼睛不被陽光直接照到,手臂可以感到陽光的溫度,但周圍的空氣還有涼意。
前麵看見一個小山頭,我知道那又是一個轉彎處了。
前天我專程開車過來領取了比賽的package,就是一件T恤和號碼紙,領東西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勘察一下路線。整個路線除了一小段的公路有些破損外,都是相當平整的。我也清楚每個轉彎處的大致位置。
前麵轉彎之後就要上山了。一個瘦小的老漢站在路口,揮動著修路工地常見的圓形指揮牌。我跑到眼前,他笑著說,I know you have been easy for so long, now I give your a hill. 然後向右一指,轉眼就是上坡,我哈哈一笑,小跑上山去也。
這裏接近八公裏了,第4到第6公裏的配速是5:50的樣子,第7公裏因為最後階段開始上坡,配速降到6:10。
見到第一個大坡時,我打算小碎步跑上去,我不清楚這個坡有多高,也許二十米?我上到頂之後有些脫力,往前一望,一小段平路之後又是下一個上坡。我有印象這裏連著幾個坡,到底幾個卻不清楚。前方稀稀落落幾個跑友,有人緩緩地跑上去,也有叉著腰走著的。
賽前對該跑多快其實我心裏沒譜,在衝擊2小時,和安全完成之間搖擺不定,兩周前腳上疼痛加劇,同時感到很疲勞,使我沒有完成最後一次19公裏慢長跑。
這種猶疑感在這時驅使我采用了保守的策略,我決定走著上坡。
後麵三個坡我都是改為大步走上去,身體稍稍前傾,擺開雙臂,邁開大步,據說這叫power hike。這期間,那對被我超過老年夫婦踏著不變的步伐,從我身邊經過,悠然而去,不知為什麽我腦海裏出現黑白雙煞的名號,但實際上老太的金發編成兩條短辮,而老頭裹著一條斑斕的頭巾,兩人從頭到腳幾乎看不到黑白色,他們漸行漸遠,我再也沒追上他們。
連爬幾個坡之後,上到一片高地,可以俯瞰遠處的農場,而這段路麵有些破損,原本該在瀝青裏的石子裸露在外麵,腳踏在上麵能明顯感覺到石頭的突起,甚至有些硌腳。
路邊的農場地上長著長長的草,粗大的條木架起柵欄,零星有馬兒在遊蕩。在水站喝水的時候,熱情的女士激勵我們說,前麵已經沒有大坡了,身邊一位同跑的大叔笑著回應說真是今天最好的消息。
既然不再有大坡,就加快腳伐。這時已經超過10公裏了,而第8公裏到第10公裏的配速大概是6:30。
平時訓練時沒有長距離的tempo跑,10公裏以上的路程都是以慢跑的配速進行,一時覺得有餘力可以再快點,一時又覺得前麵還有一半的路程需要有所保留,不時看表,想控製在5分40秒左右。
在一個轉彎處有一名攝影師舉起大大的單反,給每個經過選手留影。我想這第一次半馬,也許有紀念意義,於是挺胸抬頭,還擠出一個微笑,聽見快門輕脆的哢塔聲響過,轉上一條更有鄉土氣息的路段。路麵也許翻修不久,瀝青的黑色清晰可見,兩側農場的柵欄一直抵近路邊,使不寬的馬路感覺上象一條甬道。瞥見兩隻小羊在柵欄後一蹦一跳,大概是受了我們腳步的驚擾。間或有小片的樹林,林木間卻是規模壯觀的大宅。
一位的女士跑在不遠的前麵,我慢慢追了上去。她的速度並不比我慢多少,我依然在彎道處走切角,而她按步就班地跑在路在一邊。與她差不多並排的的候,她在路的左側,我在路的右邊,這時我們跑進了一片樹蔭裏。樹蔭下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陡然的下坡,還帶向左的彎。我想大步衝下去。衝出幾步察覺情況不妙。這坡急得超出想象,如果任由速度加快,怕要失控摔出去,也很難馬上停下來,急刹車的話也怕頭重腳輕向前栽,隻好小心控製步幅,加快頻率,為此不得不兩腿緊繃,用兩腳後跟著地以起到製動的作用,雙膝能明顯感受到體重落下的衝擊,這樣噔噔噔跑下去,那位女士被丟在後麵,但是本就疲乏的肥腳有些生疼,幸好路麵平整幹淨,如果打滑就不好玩了。
稍稍享受了一段樹下的蔭涼,望見前方路口不斷有車輛橫向駛過,一人持向牌子向著我揮手,示、意向右轉彎,而我回以一聲感謝。這裏接近13公裏處,疲憊的感覺已經強烈起來,本來開口說話多少有些浪費,但是這樣一個隻有一百多人的賽事,人和人之間多了些親近感,開口感謝一聲,彼此多一絲善意。
過了13公裏,忍不住盤算快到三分之二的路程了。這裏太陽在身後的上方,摘下帽子的眼鏡擦汗。我手握一張小方毛巾,不時擦汗。這是我養成了的習慣,今天不同的是毛巾中間包了一個能量膠,朋友囑咐我在15公裏時吃。擦汗的時候能量膠的袋子露出一角,在額頭上劃過,於是把它從毛巾裏拿出來握在另一隻手上。
眼前是筆直的平路,興許還有點下坡,咬牙提速。遠遠望見兩三個選手的背影,估摸了一下,怕是追不上了,就放開了追的念頭。也不確定是不是真得提了速,隨著體力消耗會不知不覺地慢下來,也許提了又提,隻是維持速度。
快到15公裏時,又遇到一個坡,準確講是個坑,先下坡再上坡,下到坡底後我再次放棄了挑戰,還是大步走上去。同時利用這個時間地能量膠吃下去,能量膠需要就著水吃,雖然眼下沒水,但水站就在二三百米外。
在水站迎接我的有個兩三歲小男孩,搖搖晃晃地舉著個彩色的畫板,口裏喊著water什麽的,遞水的一對男女應該是孩子的父母,我連喝了三杯水把嘴裏殘留的能量膠衝下肚去,又用水澆了頭,再度上路了。
第11公裏到15公裏的配速大概在5:50上下。
接下來是段艱難的路程,腦子裏想得是跑到終點,隻要跑到終點就好了。我已經放棄看表,提醒自己憑身體的感覺來掌握速度,每公裏報的時間配速也失去了含義,在明晃晃的烈日下,那機械的語音象陌生人從身旁擦肩而過。心裏時時倒數前麵剩下的路程,還有5公裏了,5公裏。
過了16公裏後不久,回到了來時的路,接下來路程是原路返回。有起伏的坡,沒有再停下走,甚至超過了一個中年男,所謂中年也該有五十多吧。
看來18公裏標誌的時候,不覺深吸一口氣,訓練最大裏程是18公裏,每多跑一步都是個人紀錄,但當時腦子裏在乎是就離終點又近了一步。
記得來時有水站,在一個叉路口,盼著快點可以喝口水涼快一下。可到了路口,啥也沒有,心想這麽快就收攤了嗎?我要熬到終點不成?
也不是不可以,感覺主要是累,跑得吃力,也不是特別熱,口渴的感覺也不明顯,可能是想借喝水歇歇。
跑著跑著居然看見了那個水站,原本就在另一個路口。兩個熱情的大嬸在遞水,另一個舉著牌子指示轉彎,她身後是頻頻駛過的各色車輛。我放任自己提前停下走過去,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大嬸笑著打氣說,You look great. You are almost there. 另一個指著地下的一個清水盆說是冰水海綿,抹在脖子後麵很爽的喲,於是我就拿起一塊爽了一把。
繼續上路後那冰涼的爽意很快就消失無蹤,還有3公裏,聽說半馬跑在這個距離時有什麽撞牆感,我不知道我這樣是不是在撞牆,腳步與3公裏前一樣艱難。
第16、17公裏配速降到6:20,第18、19公裏又恢複到5:50。
20公裏過了,我心裏踏實下來,知道跑到沒問題,但是腳下更重了。遠遠看見前方十字路口,是轉彎的地方,心裏盤算的是這些地標,還剩幾個轉彎就到了,但腦子也有些糊塗,一來不是本地人,心裏沒數,二來這時腦子其實不怎麽夠用。
這時一個胸前有比賽號碼的人迎麵跑來,慢悠悠地,麵帶微笑,對我說almost there。我心裏詫異,他為什麽往回跑?難道是東西丟了回來找。和他交錯之後好一陣我得出個比較合理的解釋,他應該是完賽了,回來迎他的夥伴的,可能是妻子戀人什麽的,一絲甜蜜的感動湧上心頭,我家那位雖然不能一起跑,但很樂意陪著來比賽,也不錯呀。
轉過彎,兩邊是居民區,有參差的樹蔭,這是身後傳來腳步聲,一個嬌小的女士矯健地超過了我,是以衝刺的姿態去完成今天的行程。
我衝不動了,但老婆一定舉著手機在前麵要錄下這個時刻,還要發到群裏,自己形象不能太慫。望得見終點的大篷了,前麵衝刺的女士已經在一陣歡呼聲中衝過去了,我盡力挺胸抬頭,用最後的氣力邁穩腳步。
老婆果然就在終點前右側路邊,喊著我的名字,我沒有側頭去看鏡頭,注意力隻在終點線,當我邁過地上兩道紅色的線時,腦中其實是空白的,有工作人員迎了上來,遞過來完賽的獎牌。終於到了。
最後兩公裏的配速大約是6:10。
我叉著腰,稍稍佝著背,喘著氣,在終點後不遠處的草地上無意識地轉圈,麵前就是城堡的南牆。
老婆小跑過來,拉著我問,沒事吧?沒事吧?
我猶豫了一下,說under control。
回過神來想找喝水的地方,往草坪中央擺放著飲水食品的大篷走過去的時候,想起來一件大事,問老婆說,現在的比分多少?
世界杯決賽這時正在進行……
後記:我是在比賽第二天就開始寫這篇文字,想給大家一個交待,我雖然很久沒有更新博客,但沒有停止跑步,如今如期完成了預定的比賽。文字一拖再拖,如今三個多星期過去了,開始寫時第一句話是“昨天跑完了比賽”,後來改成“上個星期天跑完了比賽”,現在隻好寫個日期了。
開博之後覺得寫文比跑步難,但是意義可能就在於有挑戰性,和我幾個月前決定跑半馬一樣。
在十二周的訓練中,總共跑了400公裏,有兩個主要的困難:一是右腳的痛,應該是足底筋膜炎,不算嚴重。間隙跑的速度加大用腳的力度,疼痛就不期而至,我有時改用橢圓機代替恢複跑,以便疼痛恢複,加上在網上學的拉伸按摩,有改善,但沒全好。另一個難處慢長跑的時間越來越長,不容易安排,跑近兩個小時,加上前麵的熱身後麵的拉伸,就是小半天,又因為腳疼,找到一處塑膠跑道,開車約15分鍾,來回半小時,不光是長跑時去,間隙跑更需要去,這樣耗的時間就更多了。
比賽兩周前,計劃跑一次19公裏,那天在跑道上跑,覺得特別吃力,心跳快得異常,跑了8公裏之後就放棄了,後來想可能是因為之前訓練加班等疲勞累積造成的。
成績我不太滿意,覺得可以6分種配速完賽的,總結一下訓練:除了那次19公裏沒完成,自己都完成或超額完成訓練計劃,但訓練裏tempo跑的訓練少,賽前自己就不太自信,上坡跑的訓練則是空白。
九月底還報了一個比賽,那個賽程就相當平坦,氣溫更適合長跑,但不是公路是土路,希望可以跑得更好。
比賽完了老婆發朋友圈,也在幾個群裏顯擺了一下。一些朋友見麵就問候,看見你跑馬拉鬆了,了不起啊,我趕忙糾正不是馬拉鬆,是半個馬拉鬆。他們就說那也差不多。那差太遠了,所謂行百裏者半九十,對這樣的稱讚受之有愧,想要不衝擊一下全馬,免得浪得虛名。但想到所要的訓練時間,和可能的傷痛,覺得還是算了吧。
感謝在這裏關注和鼓勵我的所有人,有不少建議使我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