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虛構作品：高三少年追風記（連載二十五）

二十五、

7日下午，“海葵”仍然在東海，開始以較快的速度加強，並且出現台風眼。海葵的中心像是一個圓盤，上麵開了一個小孔，外圍對流有時缺失，一道道流出雲帶像飄帶般飛揚，在北邊向東麵延伸去。CMA同樣在提升著海葵的強度。加強為強台風，42米每秒之後的一個小時，數據變成了45米每秒，兩個小時後，又進一步升到15級，48m/s。這是我看到的數據。後來我知道，這個數據來源於東磯的實測數據。實測風速為49.2m/s，最大陣風超過56m/s。麵對又一個在家門口爆發性增強的熱帶氣旋，而且，它的偏北分量逐漸加大，原來風迷希望它來浙南地區不再可能，而它即將衝向的，是中國經濟的核心區——長江三角洲。“海葵”還會不會再繼續增強？中央氣象台再次發布了台風紅色預警。在刷出48米每秒之後的一個小時，我再次刷，卻還是48米每秒。之後，晚上，一直是這樣。

8月8日的拂曉時分，我從夢裏醒來，又打開手機，跟蹤最新的熱帶氣旋公報。海葵，這個令人恐懼的熱帶氣旋，3點多的時候已經在浙江省象山縣鶴浦鎮沿海登陸。今天，長江三角洲要經曆幾年來所經曆的最大的狂風暴雨。

中午放學後，我從教室來到食堂。日光從食堂的門和窗透進來，隻剩下一點點光。那裏排隊的人人山人海。我也是其中一員，在排隊的時候，拿出手機，首先看了JMA的網頁。讓我沒有料想到的是，除了“台風第11號”，我還發現了“台風第12號”。13W被命名了。之前被JMA放棄的它，也越來越少地被我關注，然而，它從來沒有自暴自棄，一直在踏踏實實地努力，每天進步一點點。今天，它終於改頭換麵，令JMA另眼相看。它的努力使它自己得到了承認。我想，JMA反悔，恐怕是經過了十分痛苦的抉擇的。所以我佩服鴻雁，我很高興我能見證它達到自己夢想的那一刻。我想，這可能也是很多人想不到的。我打開台風吧，想要搶貼。此刻剛剛登陸的強台風海葵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台風吧幾乎被華東人所發的關於台風的貼子占滿了。我接連往後翻了若幹頁，沒有發現鴻雁的討論貼。先入為主的思維告訴我，台風吧人都在關注海葵，盡管過了三小時，還是沒有人發現“鴻雁”已經生成。我編輯好標題，然後發帖。過了一會兒，我找到我的帖子，有人回複：“在哪裏？”不過，再過了一會兒，我再找，已經找不到那個貼子了。台風吧人口眾多，總會有人不斷地去刷JMA、JTWC、NRL的網站，以期有意外驚喜。就算沒有，某個人不經意間打開了那些網頁，這些意外就被他們發現了，於是，再久，也不會超過三個鍾頭。哦—風的帖子才是正統。我的帖子被刪掉了，我很失望。

由於海葵的身份實在太惹眼，鴻雁，隻能在一旁作陪襯：它身居遠洋，身姿並不驚豔，沒有人會去關注它。而我們追風族，對不同地帶的台風一視同仁，我希望台風生成，無論在哪裏，隻要能給西太台風名單添一筆，它都是我喜歡的。那一日的台風吧實在是太火爆。後來的我聽說，台風吧唯一一次超越地震吧登上榜首，就是海葵來襲時。現在，這個夢想正在變得越來越遙不可及。不僅在前麵大多數是關於海葵的貼子，海葵的討論帖本身的點擊與回複也創下了本吧之最。我的夢想就是，在一個暑假，好好地搶一次帖，搶到一個那樣火爆的貼子。這一夢想至今未有實現的機會，而以後，機會愈來愈少。所以，鴻雁的討論貼隻能默默無聞，被推擠到後麵好幾頁，不僅是我，好多人，都發現不了，所以他們才會回複我那個剛發的帖子。鴻雁，出生在海葵光環下，不為人知。連我國的中央氣象台，都是如此。他們忙於應付殘暴的海葵，以至於在像我一樣的時間，才為鴻雁發了第一報：“WTPQ20 BABJ 080300”。鴻雁，也成了少見的11時生成的台風。就連2011年的兩個台風，雖然JMA是12時命名，但CMA都隻是到14時，才對它們發報。我以為JMA這次又像11年的某兩次一樣，來了個12時命名。

而海葵，確實也凶殘異常。這是華東，尤其是長三角地區，多年未見的大台風。在這之前，浙江省已五年沒有台風登陸，浙江風迷很是盼風。每次台風往華東走，他們就激動異常。“浙江，浙江，這次終於要登陸浙江啦”的貼子，發表在幾年前，每次台風一被預報登陸浙江，這一帖總被頂上來，這次我也看到，而總算是成真了。後來，這貼再沒有被頂上來。然而後來竟還有浙江南部風迷不知足，說：“浙南6年空台了！”8日整個長三角籠罩在狂風暴雨中，上海市發布了有史以來第一個最高級別的台風紅色預警。我身在海南，想象著那裏的天空被陰雲遮蓋，天色陰暗，道路兩旁綠色的田野，大風奮力搖動著樹木，城市裏的道路上空無一人，大雨從天地間傾盆而下，整個世界全都濕透，可以具體到國際大都市上海。不斷有浙江等地樹木倒地、通訊中斷的消息傳來。奧運冠軍孫楊的凱旋回家之路，竟也被阻擋。他在微博裏寫道：“因為台風‘海葵’的影響，高鐵在鎮江已經停了三個小時了，我想回家。”最後一詞竟與我們當初從深圳回家遭到飛機延誤時的語言，是如此地相似呢。因為這個，我所喜愛的台風被更多的人所關注，我感到心情愉悅。這也是因為我知道，他們會平安。年複一年，在我國，除了特別強的台風或特殊的地質災害，台風已無法造成很大的人員傷亡，在城市裏的居民家中，會絕對安全。而對比起來，就算海葵根本就沒有直接影響東南亞的一個國家菲律賓，菲律賓的大氣物理及天文的氣象部門甚至沒有給它一個菲律賓名字，匯入海葵的西南季風受到呂宋島高山攔截，在呂宋島的高山西側抬升形成暴雨，都造成了特別重大的人員傷亡。以至於新聞標題都成了，台風“海葵”造成菲律賓多少多少人死亡。明眼人看來，這跟海葵有半點關係沒有？

然而一二天後也有不幸的消息傳來了，浙江省舟山市一水庫潰壩，村莊被淹，已造成大約十人死亡。大家討論都說，海葵已經過了，中央一定不會說這是由於海葵造成的傷亡。可是事實清清楚楚。還有人說，死亡人數一定不止這麽多。

海葵經過杭州時，風力仍有12級。這是杭州市區極少經曆的台風。奧運會上，記不得是哪一天，母親突然發短信：“劉翔……後來他單腳跳到終點並親吻最後一個欄，再見了！”回到海口後的幾天，我會在宿舍開著空調的中午，上網查一查奧運的金牌榜，看看我的祖國的位置。我的上鋪常問我這事，我也就看了以後告訴他。這就是我關注奧運。後來，高三，高考前，在一篇老師不要求正式做的試卷上，我看到作文要求寫自然災害，我毫不猶豫選擇了台風，寫了2012年讓中國記憶最深的台風海葵。我故意聳人聽聞，說因為氣候變化，所以出現了這麽強的台風。麥看了我這篇文章，說我寫得好。

海葵在長三角揮灑風雨的同時，有消息說江蘇響水出現大暴雨，縣城積水一米多深，我想，那不是達維登陸的地方嗎？怎麽過去幾天了，又跑來吸引人眼球？後來我知道了那是海葵的倒槽。

在海葵的99W之前，有兩個遠洋東風波，分別是96W和98W。我現在沒有養成看數值的好習慣，認為它們都會發展，它們在蘇達海並立的大洋上，獨處下方一個角落，不久即告撤編。

海葵8月9日從浙江西北部的山區進入安徽。而鴻雁，獲得命名的它顯然覺得不夠，它進一步發展，借助當年高緯的高海溫，加強。獲命名時，鴻雁已身居31度左右，是實在的高緯。台風論壇的meow說：“怪不得JMA反悔了，原來要影響北海道了。”還貼出一張JMA的預報圖。最後，果真是這樣。到RAMMB或別的地方，找鴻雁的遺照，便是北海道和庫頁島上方的一縷青煙，在那年夏天溫暖的洋麵上蒸騰。有人說，2012年的夏天季風槽北抬到了北緯20度，延伸到東經160度，有人說，這樣的季風槽也是十幾年未見了。那個十幾年前，便是1994年，那位說“今年盛夏，西太想向1994年看齊？”的人，終於找到答案了。我想，再有十幾年後，我一定還會記得2012年的盛夏和我眼中的那條季風槽。鴻雁，是那條季風槽開出的最後一朵花，他雖然孱弱於它的兄長，但它在努力。年終評價中，有人說，鴻雁高緯完成溫氣轉化熱氣，創造傳奇。我想，這完全是JMA控的視角啊。9日，鴻雁已經加強，後來我看到那天的雲圖上，鴻雁一改往日中心空洞的模樣，變成了一團小圓球，螺旋雨帶和幹區錯落有致。JTWC給出了45節的評價，而JMA，在06UTC，竟然根據T3.0，將鴻雁升格為STS。這也算是對它之前無視一個熱帶風暴的贖罪吧。至於我國的氣象台，就不用再多說了。由於季風槽，鴻雁生在超遠洋。我在我畫的一張台風實時監測圖上，盡力描繪著它的位置。對於遠洋台風，家門口，噢不，家裏還有個海葵，自然隻能作無視狀，強度一直維持在18m/s。

還有92W。這段時間的西北太很忙碌，機構很忙碌，我也很忙碌。92W出生在極靠近日界線的西北太平洋，它身份可疑，似乎是那道宏偉季風槽的末端。跟ITCZ一樣，它發展很快，JMA將它評為TD，在晚上八點半，JTWC也發出了TCFA，但是JMA一直沒有發出GW，我心中一直默念著一個詞：14W。抱歉，我已經記不清這是哪一天，在那我的校園和大洋共同的夜晚。它正在向東北移動。我始終看著JMA的天氣圖報文，從心裏拒絕接受這一切，哪怕是正北移動也好。我想，就算它必須進入中太，也一定要在西太獲得命名。但是事情並不總會如我所願，它雖然LLCC明顯，但是裸露，始終達不到JTWC升格TD的標準。第二天早晨，JTWC發新報了：“TCFA Cancelled。”我心想，TCFA發出24小時後，才能取消或重發，JTWC怎麽因為它將離開自己的責任區，就等不及取消了TCFA呢？西太太忙碌，想必JTWC也管不了那麽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取消TCFA後，它進入中太，JMA也停止監測。至於CPHC，當時對於我來說好像在外星球，之後92W的命運，我就不得而知了。隻是日後翻看維基百科“太平洋台風季”條目，才想起我追過的這個它。

10 號早晨，我看到哦—風發了新擾動，我討論了好一會兒，感覺不對勁。明明沒有到早晨8點，他發的討論帖怎麽是“12.08.10編”呢？我當機立斷，重新發了一帖“12.08.09編”，不一會兒，便被痛斥為：“樓主，你幹什麽呢？”我向他解釋，哦—風說，確實是10號編，第一報就寫著“08/10/00Z”呢。我一看，可不是，“08/10/12 0000Z”，雲圖時間卻是“08/09/12 2232Z”。我無言以對，說：“怎麽00Z還沒到00Z的定位就出了呢？”哦—風說，我也不知道，然後就把我的貼子刪掉了。我有苦說不出，自認倒黴，NRL也真會投機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