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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鐸王室風雲錄(二):亨利八世的六位王後(4)

(2025-09-18 07:34:19) 下一個

 

亨八王後第一任:阿拉貢的凱瑟琳(3)

1509年8月,凱瑟琳再婚兩個月後,宮裏宣布她有喜了,凱瑟琳在1510年1月分娩一個女嬰,但生下來就是個死胎。夫妻二人雖然失望,但還是寄希望於來日方長。到5月份宮裏宣布凱瑟琳又懷上了,這時候,亨利八世登基整整一年,還是個未滿20的青年,就在25歲的凱瑟琳努力地為都鐸家傳宗接代時,亨利八世卻像一隻花蝴蝶般到處亂飛。

凱瑟琳的女官中有一位叫安·斯塔福(Anne Stafford)的貴婦,一來二去的就和亨利好上了。這位安·斯塔福也是個厲害的角兒,頭婚嫁給威爾士的一個地方爵士,三年後丈夫去世,在威爾士西南與英格蘭接壤的蒙茅斯郡給她留下一個大城堡(Raglan Castle)。1509年二婚嫁了亨利七世的樞密院顧問、第二代黑斯廷斯男爵的兒子喬治·黑斯廷(George Hastings),在凱瑟琳二婚嫁給亨利八世後做了王後的女官。

這位貴婦的娘家背景更厲害。她比主子凱瑟琳王後小兩歲,是第三代白金漢公爵愛德華·斯塔福德(Edward Stafford, 3rd Duke of Buckingham)的嫡親妹妹,我們在亨利七世篇中提到的那位被理查三世斬首的第二代白金漢公爵而就是他倆的父親[1];而且他們的母親凱瑟琳·伍德維爾就是亨利八世外祖母伊麗莎白·伍德維爾的親妹妹。也就是說,這位貴婦人是亨利八世母親的表妹,亨利他本人的表姨母。

我們之前也說過,斯塔福德家族祖先是法國諾曼底的諸侯,十一世紀初追隨威廉大帝來到英格蘭,白金漢公爵對自己妹妹的醜事感到很丟麵子,進宮和亨利八世大鬧了一場,然後把妹妹送進了60英裏之外的修道院,自己發誓再也不回到亨利八世的宮廷。

雖然被戴了綠帽子,安的騎士丈夫喬治對王上亨利八世一樣衷心不改。安被哥哥送去修道院的路上,喬治在半道上等她,給她遞交了一封亨利八世禦筆手書。喬治後來追隨亨利八世出征法國,成為亨利八世信任的小圈子成員之一,1529年繼承了父親的男爵爵位後,又被亨利八世加封為第一代杭廷頓伯爵(George Hastings, 1st Earl of Huntingdon)。中世紀騎士的衷心和榮譽感真不是吹的。


圖1:杭廷頓伯爵夫人安·斯塔福德

這是曆史記載亨利八世的第一位情婦,就在差不多的時間,宮廷金匠的妻子也聲稱亨利八世經常和她私會。夫君與宮中女官、侍女、工匠老婆偷情,這讓做王後的凱瑟琳自尊心大受傷害,唯一鞏固自己地位的舉措就是趕快生個兒子。

1511年元旦日,凱瑟琳順利生下一個男嬰!孩子一生下來就被封了王長子專屬封號康沃爾公爵(Duke of Cornwall),宮內宮外一片喜慶,為慶祝王子出生的馬術長矛競技賽(jousting tournament)延續了好幾天。亨利八世親自披掛上陣,長矛上係著王後凱瑟琳的手絹,表示他是為王後的榮譽而戰,戰旗上也繡著“忠誠之心”的字樣,向子民和百官們展示國王與王後之間“忠貞的愛情”。

但小王子生下來就很虛弱,此時的亨利八世,和歐洲所有君主一樣,是虔誠的天主教徒。競技賽結束後,亨利親自去諾福克的沃辛漢聖母堂(Our Lady of Walsingham,Norfolk)朝聖,和普通朝聖者一樣,赤腳走過朝聖者要走的路,為小王子的健康福祉祈禱。

但小王子在出生1個月零22天後還是殤了,死因沒有紀錄。小王子的死對於凱瑟琳和亨利都是巨大的打擊,凱瑟琳開始每天長時間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禱告,以致於後宮對她的精神狀態開始擔憂。而亨利八世轉移悲痛的方法?當然是中世紀歐洲貴族男人最大的體育運動:馳騁沙場、開疆辟土、建功立業。

故事說到這裏,不得不簡單說一下當時英格蘭所處的國際國內環境。

當時的歐洲有三大巨頭,那就是法蘭西、西班牙和神聖羅馬帝國,加上他們各自的附庸國和領地,這三家將歐洲版圖基本割據。英格蘭不在歐洲大陸上,但因為各種曆史原因和利益相關,與西班牙、神聖羅馬帝國和教廷屬於同一個陣營,共同的敵人是法蘭西。

但是,英格蘭北邊的鄰居蘇格蘭則不一樣。雖然1503年老亨利將英格蘭公主都鐸家的瑪格麗特(亨利八世姐姐)與蘇格蘭國王詹姆士四世(James IV of Scotland)聯姻,但詹四是堅定的親法派,加上蘇格蘭和英格蘭之間幾百年的世仇,所謂遠交近攻,亨利八世即位後,詹四趁著小舅子亨利八世年輕,屢屢範邊。

蘇格蘭的情況和愛爾蘭、威爾士不同。都鐸家是從威爾士出來的,亨利七世對威爾士地方諸侯的重用和懷柔,讓威爾士和英格蘭之間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大矛盾;而愛爾蘭自威廉大帝在英格蘭建立諾曼政權之後便一直處於英格蘭控製之下,雖然抵抗英格蘭統治的叛亂時有發生,但與英格蘭不僅實力懸殊而且還有愛爾蘭海這道天然屏障。

而蘇格蘭與英格蘭處在同一個島嶼上,兩國之間的陸地邊境線有大約100英裏之長,加上蘇格蘭人桀驁不馴的高地戰士精神,就是公元二世紀的羅馬帝國也未能征服他們,隻在邊境線上建了一道哈德良長城(Hadrian's Wall)。

此外,由於各國王室之間複雜而混亂的通婚,造成後裔之間對各國王位相互重疊的繼承權;再加上多變的封地主權和貴族們的好戰習性,各國領土的邊境不斷重劃,整個歐洲從上到下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大競技場,誰能打贏戰,誰就能得領土;而發起戰爭的理由沒有一萬也有一千,各國之間的結盟和解盟翻手雲覆手雨,比天氣變得還快。

另一個因素就是教皇的威力。地上的王要服從天上的王,而羅馬教廷是上帝的宮殿,教皇則是上帝代言人;教皇說你死後不能進天堂,那你這一輩子就完了,而且永遠不得超脫。那個年代的人對死後靈魂的歸宿看得比生命還重要,教會決定每個人的生老病死。一個國家如果被教皇宣判為異教國家,其他國家的君王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出兵攻打你,名為“護教”;而個人如果被教會開除教籍,就會聲名狼藉,沒有人會和你交往或做生意,而且人人可以對你得而誅之。教皇可以在護教的名義下要求各國出兵攻打“異教之邦”。

在中世紀的文化觀念中,國王首先應該是個騎士。能帶領軍隊叱吒風雲、衝鋒陷陣的王方能顯出地上之王的榮耀。當時的歐洲貴族門閥都有自己的領地,有權在自己領地內招兵買馬,是以他們都有私人武裝;而養兵就是要用的,打了勝仗就可以得到更多封地,封地越多勢力越大,何樂而不為?

英格蘭的亨利七世、法蘭西的路易十二和西班牙的斐迪南二世是同齡人,三人之間年齡相差不到10歲,去世的時間前後也隻相差8年。老亨利在世時反戰主和,與法國交好,他喜攻心不喜攻戰,雖說是個精明的管理者和犀利的政治家,但國家不打仗了,貴族們一個個都呆在家裏閑得發慌。

亨利八世登基後推翻了老爹的外交政策。老亨利自認是金雀花王室蘭卡斯特家傳人,一輩子防範著約克家,但是到了亨利八世,情況完全不同了。亨利八世從小跟著母後伊麗莎白,而伊麗莎白是約克傳人,亨利八世少年時那些輕裘響馬的玩伴都是約克派後人。亨利八世登基後赦免了被先王貶逐的約克派,恢複了他們的爵位,又加封了一批發小,在自己的身邊聚集了一批意氣風發、摩拳擦掌的年輕貴族。在他們的簇擁和慫恿下,年輕氣盛的亨利八世想要重振100年前驍勇國王亨利五世的雄風,揮鞭南下,收複法國失地,做一個真正的騎士國王!

很快亨利八世就找到了和法國開戰的理由。1511年11月,教宗儒略二世和法王路易十二因法軍開進意大利而發生爭執,這依然是意大利戰爭的一部分。儒略二世於是頒發“教宗令”集募各國兵力合力攻打法國。亨利自覺護教職責不容推卻,便立即和嶽父西班牙的斐迪南二世一起加入了教宗的聖軍同盟(Holy League),準備向法國開戰。而王後凱瑟琳也是一位忠勇的教宗支持者,身為西班牙駐英格蘭大使,同時還是英格蘭王後,這三重身份加身,她自然是支持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父親聯袂出征。

但是亨利八世的戰爭政策在樞密院文官和學者中卻不受歡迎。

亨利七世去世時給兒子留下的國庫金額達到125萬到150萬英鎊之多,相當於今天的14億。老臣們擔心開戰不僅有悖於亨利七世的和平治國理念,戰爭開銷更會讓先王的畢生心血付諸東流。

而學者方麵則根本就是反對任何形式的戰爭。此時的英格蘭雖然還未正式進入宗教改革,但歐洲文藝複興已經進入盛期,聖經翻譯運動已在大約一百年前由約翰·威克利夫(John Wycliffe)發起,如今由伊拉斯謨和英國學者威廉·廷代爾(William Tyndale)接棒繼續《新約》的翻譯。而大約七十年前在德國發明的印刷機更是加快了英語德語聖經在民間的普及,歐洲各國宗教改革者擺脫羅馬教廷控製的步伐在加速。

這種曆史背景下,英國學者約翰·科利特(John Colet)在聖保羅大教堂的布道台上呼籲“不公正的和平好過公正的戰爭”;而此時定居在劍橋大學的伊拉斯謨則撰文“城市是由人民建造的,但卻被王子們的瘋狂所摧毀”。

然而,對於亨利八世來說,這次加入教宗的聖軍伐法是他登基後第一次真正在國際舞台亮相,如何說服文官和學者,更重要的是如何籌集軍備物資?剛滿20歲、登基三年半的他需要一位良臣幫他出謀劃策,這位良臣就是後來威名赫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紅衣主教托馬斯·沃爾西(Thomas Wosley)。

沃爾西是中世紀歐洲政治原野上的一朵奇葩。他是真正的寒門子弟,父親是薩福克郡伊普斯維奇(Ipswich)的肉鋪老板和牲口販子。老爹自己沒讀過書,但架不住兒子一心求學。沃爾西中學畢業時恰值亨利七世改革官場製度,削減貴族權利,鼓勵優秀平民子弟入學入官。沃爾西借這股東風投身教會,因成績優秀被保送牛津大學莫德林學院攻讀神學。

是金子總會閃光,沃爾西敏而好學,刻苦勤奮,25歲左右即綬封神職成為牧師,30歲左右成為莫德林學院院長。沃爾西是當時少有的管理者,不僅精明而且務實,他的才學和能力很快得到溫徹斯特主教理查·福克斯(Richard Foxe)的賞識,讓沃爾西做自己的秘書。福克斯是亨利七世的皇家掌璽官(Lord Keeper of the Privy Seal)。

通過福克斯引介,沃爾西在1502年成為坎特伯雷大主教 Henry Deane 的隨行牧師。彼時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是亨利七世的國務掌璽大臣(Lord Keeper of The Great Seal)。都是掌璽官,但皇家掌璽官負責皇家內部和國王私人事務公文蓋章,國務掌璽大臣負責國家重大事務和涉及英格蘭的國際條約公文蓋章。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位置,沒有國務掌璽大臣的蓋章,國王和議會的任何舉措都不能付諸實施。

大主教將沃爾西舉薦給求賢若渴的亨利七世。1502年亨利七世委任他主持了英格蘭和蘇格蘭的聯姻談判,談判結果是《永久和平條約》(Treaty of Perpetual Peace)的簽署和瑪格麗特公主和親蘇格蘭。之後亨利七世任命沃爾西為皇家教堂牧師,負責王室成員的牧養。

中世紀的歐洲教會勢力極大,主教們直接參與國家事務管理,重要文職全由主教兼任,其中原因不僅是因為教會和王權之間互相依靠不可切割的關係,更多的還是因為教會掌握了國家的教育機構,平民教育那時基本上不存在,而且十五十六世紀的歐洲,拉丁語仍然是歐洲各國之間和教會的通用官方書麵用語,英語法語德語在語言發展上尚處於完善階段而且也隻是民間用語,所以隻有受過拉丁語正規訓練的神職人員才能進入各國文職官員選拔的人才池。

1509年亨利七世去世前委任沃爾西為皇家施舍卿(Royal Almoner),負責王家禮物發放,雖然不是什麽決策性重要職位,但卻有權出席樞密院的重大會議並參與議事。


圖2:紅衣主教沃爾西在伊普斯維奇的出生地


圖3:紅衣主教沃爾西肖像(大英肖像館)

1509年亨利八世即位時,國家大事實行雙軌製,也就是說,凡是國王簽署了公文之後,首先要由國王的私人秘書加蓋皇家印戳,然後送到樞密院蓋章,之後再送到議會由首相蓋章,之後文件才能生效,這個過程被稱為‘Courses of Seals',中世紀洋版“公章旅行”,故此亨利八世即便是君主,但凡事沒有樞密院和議會的附議也是辦不成的。

亨利八世如何在沃爾西的協助下達成出征法蘭西目的,請允許筆者下次敘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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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南澗采萍 回複 悄悄話 重要訂正:正文中將紅衣主教托馬斯·沃爾西的英文 Surname 筆誤成 Wosley。正確的全名是 Thomas Wolsey。
覺曉 回複 悄悄話 慚愧,我不懂英國曆史,直到這兩年讀莎士比亞才有興趣去讀。
這篇提及的主教又幫助我理解《亨利八世》。人民出版社的譯名與你不同,但我對得上。我讀中文版再對照英文版,才搞清故事情節。我覺得理查三世的台詞特別有力度。
讀你上一個係列亨利七世,其中有一篇裏麵有個名字碼錯,僅是不一致。我不好意思指出。現在回頭找不到了。
謝謝你的辛苦。我相信喜歡的讀者會感到受益匪淺。對曆史人物梳理的落筆更顯出作者的學養了。你遣詞造句都很有分寸感。在我這個門外漢讀來。
祝你愉快!慢慢寫,跟讀。
梅花糕 回複 悄悄話 Catherine 生的兒子都夭折了。似乎是一個詛咒,和她的雙王父母對金雀花家的男性趕盡殺絕有關係。都鐸王朝隻有祖孫三代,在EII時代大放異彩。估計EII繼承了Margaret Beaufort 的才智。
南澗采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覺曉' 的評論 : 再次感謝。的確是有點費力氣,今天這篇從昨天下午開始弄,今天又從早上九點弄到下午四點。即便有2019年寫的初稿打底,但這次重寫也需要反複校對很多史實,重新理清人物關係。感覺這個主題本身比較小眾,您有曆史功底,所以讀起來不費力。
覺曉 回複 悄悄話 謝謝。讀來有一氣嗬成的感覺。雖然知道你做了不少功課,不是那麽容易寫。
因為讀完了《理查三世》,所以讀起來不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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