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說到蘇格蘭女王瑪麗·斯圖爾德1567年7月因為自己的愚蠢被迫遜位給自己剛滿周歲的兒子,之後被蘇格蘭新教貴族聯盟關押在蘇格蘭中部的萊文湖湖心島,但瑪麗並非完全沒有支持。1568年5月2日夜晚,在蘇格蘭天主教貴族的安排下,瑪麗扮成女傭成功逃離,並和這一小股貴族在位於蘇格蘭腹地的漢密爾頓家族城堡(Hamilton Castle and Palace)匯合,意圖靠武力奪回王位。
瑪麗在這裏向倫敦和巴黎同時去信求援。法蘭西此時正陷於宗教戰爭之中,根本無暇顧及瑪麗的求援,伊麗莎白則回信建議由自己出麵調停瑪麗與攝政王達成妥協。與此同時伊麗莎白的國務卿兼樞密院秘書長塞西爾另有一封信送給蘇格蘭攝政王莫瑞伯爵,敦促莫瑞“不惜一切除去麻煩”。
從宗教立場來講,塞西爾是比他的女王更堅定的新教徒,而伊麗莎白是和她父王亨利八世一樣的中間道路者。雖然如此,在特別敏感的政治決策上,塞西爾和伊麗莎白卻總是心有靈犀,君臣二人經常唱紅臉白臉。得罪人的決策,塞西爾可以不通報女王自己做決定,這樣如果出了紕漏,女王可以說自己完全不知情。因此塞西爾自行決定向莫瑞伯爵提供他認為對英格蘭蘇格蘭都有益處的建議。
蘇格蘭此時已是新教國家,攝政王的軍隊和瑪麗的支持者5月13日在格拉斯哥城南的朗賽德展開激戰(Battle of Langside),四位伯爵、七位勳爵和漢密爾頓家族的騎士們為瑪麗女王而戰,但損失慘重,約300人戰死,另有300餘人被俘。瑪麗在離戰場大約半英裏之外的高處目睹自己的這一小股天主教支持者被打敗,如果自己被俘,結果不是處死就是監禁,所以她決定出逃。在無法渡海前往法蘭西又不能在蘇格蘭走陸路的前提下,唯一剩下的路徑是用小船渡過索爾韋灣(Solway Firth)進入英格蘭,然後試圖從英格蘭去法蘭西找母舅家的基斯公爵。
圖1:英格蘭蘇格蘭邊境地區和索爾韋灣地形圖
協助瑪麗逃往的漁船在英格蘭北方的坎布蘭郡一上岸,瑪麗和她的小股隨從(2名貴族,2名仕女和幾位侍從)就立即被抓獲,之後瑪麗被關在該郡首府卡萊爾。
現在輪到英格蘭女王決定如何處置瑪麗這個燙手的山芋。伊麗莎白的初衷是把瑪麗安頓在倫敦任意一所王室宮殿裏,但很快被勸此舉不妥。英格蘭北方的天主教貴族們已經開始向瑪麗獻殷勤,如果瑪麗被英格蘭女王正式邀請到倫敦,會鼓勵國內天主教團結在瑪麗周圍。而英格蘭對瑪麗女王的示好也會被蘇格蘭新教貴族理解為敵意,尤其是瑪麗的半兄長攝政王莫瑞伯爵。如果莫瑞覺得英格蘭靠不住,就會以兩歲的詹姆士六世為條件投靠法蘭西。但瑪麗又絕對不能被允許從英格蘭去法蘭西,如果她到法蘭西和母族基斯公爵家聯手,英格蘭就會完全失去對蘇格蘭局勢的控製。
於是,蘇格蘭女王瑪麗·斯圖爾德就隻能在英格蘭做貴賓級囚犯。
與此同時,英吉利海峽對岸局勢也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1568年8月西班牙軍隊在阿巴公爵指揮下打進西班牙所屬低地國家後,阿巴公爵被任命為低地國家總督。
該年年底,西班牙向低地國家的物資供給艦隊遭到胡格諾新教海上私掠船隊的追擊,被迫停靠在英格蘭的法爾茅斯港和普利茅斯港,其中5艘是裝著阿巴公爵部隊軍餉的護衛艦。伊麗莎白女王下令將這五艘船扣押,理由是這些錢不屬於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而屬於意大利熱那亞銀行家們[1],她會將這筆錢用於其他目的,並向熱那亞銀行機構支付應計利息。
圖2:法爾茅斯港和普利茅斯港大致位置
此時伊麗莎白登基整十年,其魄力已不亞於任何歐洲男君主。
作為對伊麗莎白女王此舉的回應,阿巴公爵立刻控製了英格蘭在安特衛普的倉庫並沒收其中所有財產;作為對阿巴公爵回應的回應,伊麗莎白沒收了在英格蘭居住的所有西班牙人的房產。
這場無硝煙的戰鬥大概就是現代國際貿易戰的鼻祖吧。之後幾年內,西班牙和英格蘭之間的貿易與外交關係跌宕起伏,頻繁的製約與反製約、談判、會議、條約,換來大約五六年的勉強和平,但最終這兩隻歐洲海上力量還是在1585年正式宣戰,並於1588年在英吉利海峽展開終極決鬥。
但1568年,伊麗莎白女王和她的大臣們要向歐洲釋放的信號是:英格蘭不畏懼挑戰任何歐洲強國。
我們暫時拋開英格蘭和伊麗莎白的貿易外交不談,回到蘇格蘭女王瑪麗·斯圖爾德。
在卡萊爾被關兩個月之後,瑪麗女王於1568年7月13日被南下轉移到約克郡,關押在堅固舒適的博爾頓城堡(Bolton Castle, Yorkshire)。瑪麗將在這裏接受調查,弄清楚她是否的確參與她的第二任丈夫達恩利的謀殺。
伊麗莎白的公開立場是,如果瑪麗洗清嫌疑,那麽她的君主地位就應該被恢複。伊麗莎白指定的調查委員會主席是英格蘭級別最高的貴族、第四代諾福克公爵托馬斯·霍華德(Thomas Howard, 4th Duke of Norfolk,其父第三代諾福克公爵是英格蘭瑪麗一世的最大支持者)。
為什麽會選諾福克?一,為了讓歐洲和英格蘭天主教覺得調查結果公正,畢竟諾福克是英格蘭權勢最大的天主教貴族;二,伊麗莎白也是真心要給瑪麗一個公平的機會,所以不用對瑪麗有成見的新教貴族或大臣主持調查。
圖3:約克郡博爾頓城堡
Bolton Castle, Yorkshire - Historic UK
但讓伊麗莎白始料未及的是,瑪麗居然會利用這個機會向諾福克公爵拋媚眼,主動提出嫁給諾福克,此時她的第三任丈夫鮑斯維爾雖然逃離蘇格蘭去丹麥避難但還好好活著,但身處絕境的瑪麗做出這種決定也算是情有可原。諾福克公爵年僅32歲卻已三度鰥夫,他的第三任妻子於一年前病逝,諾福克居然也同意了瑪麗的求婚。此時伊麗莎白當然是被這二人蒙在鼓裏。
蘇格蘭方麵,瑪麗的半兄長攝政王莫瑞伯爵也沒閑著,他要坐實瑪麗夥同奸夫謀殺親夫的罪名。
莫瑞伯爵不僅親赴約克郡參與調查,而且帶來了證據:8封情書和13首豔詩。伯爵聲稱是瑪麗女王在達恩利死前寫給鮑斯維爾的,說是打掃戰場時從鮑斯維爾仆從的包裹中找到。這就是史上著名的 “棺材信”(casket letters),信中除了和鮑斯維爾互訴衷腸外,還明顯暗示瑪麗事先知道達恩利的謀殺計劃。
這些信件和情詩的真實性如今已無法考證,因為原件已經丟失或故意被毀,後人能看到的隻是當時的調查記錄,但它們在1568年卻起到了應該起到的作用。諾福克公爵在向伊麗莎白匯報時說他不敢相信如此“下流齷齪”的字句居然出自一位王子之手,但他並沒有就此拒絕瑪麗的求婚。
約克委員會未能就瑪麗是否有罪得出結論,調查因此被移交倫敦,這些書信和情詩也被作為證據轉到樞密院。
案件轉到倫敦後,感興趣的各方麵爭辯了很久都未能達成意見,主要原因可能還是伊麗莎白女王對處置瑪麗的態度不明。蘇格蘭貴族用不尋常手段推翻了一位合法君主,這對伊麗莎白來說形同造反,但她也明白此時隻有攝政王莫瑞伯爵才能給蘇格蘭帶來穩定局勢。
然而,瑪麗畢竟時血親,家醜不可外揚,故此伊麗莎白要求委員會對所有討論嚴格保密,但無論如何保密,這種事情都會通過有心人外傳,蘇格蘭女王瑪麗·斯圖爾德的名聲是無法挽回了。
瑪麗否認所有指控,並以王子的名義擔保莫瑞伯爵提供的書信是偽造的,但委員會沒有一個成員相信她的話。瑪麗要求麵見伊麗莎白,但被伊麗莎白拒絕,理由是英格蘭女王不能讓子民和歐洲君主誤認為她與殺人犯有任何牽扯;換言之,丟不起這個人。
按照塞西爾的想法,以謀殺罪將瑪麗處死是對英格蘭和蘇格蘭都有好處的解決方案,但他的女主人堅決不同意處決瑪麗,無論塞西爾如何爭辯都無濟於事,最後隻能將瑪麗無限期關押,瑪麗被轉移到斯塔福郡的塔塔伯雷城堡。(蘇格蘭的瑪麗女王到底錯在哪裏(8) - 博客 | 文學城)
十六世紀六十年代(1500s)也是英格蘭遠洋探險和海上貿易興起之時。這十年內,海軍司令約翰·霍金斯爵士(Sir John Hawkins) 成功完成三次非洲航行,並發起史上爭議最大或者說最臭名昭著的販奴生意。霍金斯還成功渡過大西洋到達加勒比海的伊斯巴紐拉島和西班牙北美殖民地。之後十年的開端(1600s),弗郎西斯·德瑞克爵士(Sir Frances Drake )三次往返西印度群島,並在中美洲的達連地峽(Isthmus of Darien)山頂上第一次看到了大太平洋海麵。
對英格蘭而言,世界地圖卷軸正在緩緩打開,黃金時代即將到來。
(待續)
[1] Genoese bankers,歐洲中世紀晚期的意大利銀行家群體,對歐洲金融業的曆史發展起到過巨大的推動作用。他們是早期金融創新者,通過運用信貸、匯票等工具以及與王室和權貴建立金融聯係等方式,對歐洲政治和經濟起到重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