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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鐸王室風雲錄(四):童貞女王伊麗莎白(5)

(2025-11-18 14:09:03) 下一個

1563年初,伊麗莎白女王召集議會開議,討論包括是否繼續通過對法宣戰奪回卡萊等事務,但上下兩院更關心的是女王的婚配和王位繼承人問題。

下院首先出麵,用各種直接間接方法向女王陳述這兩件事對王國前途的至關重要,並試圖委婉地向女王解釋他們的良苦用心,敦促女王應該像一個賢明君主那樣重視賢臣的進言。

伊麗莎白照例用一個拖字訣,告訴他們她對這個問題緊迫性的理解不比他們的理解淺,但是“我向你們保證,我死後,王國也許會有其他的‘繼女’,但你們絕不會再有像我這樣的母親”。

下院失敗後,上院在幾天內便送來奏章,主題還是女王婚配和指定繼承人。這次女王直截了當,說她原本認為上院會比下院那幫“由頭腦中無謂榔頭敲擊而發出無用判斷的焦躁不安之人”[1]更有遠見卓識。女王斷言,現在指定繼承人一定會使王國陷入內亂,引起流血衝突;並告訴他們,她臉上的並非年紀造成的皺紋,而是天花留下的疤痕,況且禦醫已經判定她完全有生育能力,說不定和施洗者約翰的母親一樣,神也會讓她在年齡很大時才讓她有孩子。

這一年,伊麗莎白才29歲,施洗者約翰的母親也叫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女王從小接受的古典人文主義教育可不是吹的,她從小熟讀《君王論》,對古代賢君暴君的故事都了然於胸,要比遣詞造句贏辯論,王國內外都沒有任何人可以贏她,包括國務卿塞西爾在內。

此後女王向上下兩院全體議員送去一份講話搞,由大法官兼掌璽大臣尼古拉斯•培根爵士宣讀。女王稱自己並沒有完全拒絕結婚這個提議,“如果我能說服自己的喜好去順從你們的需要,那我也不會拒絕”。這個“如果”的解釋權當然是在女王自己手裏。

除了這兩件之外,女王與議會之間的“鬥智鬥勇”也表現在她對政事的介入程度。

與現代議會不同,都鐸時代的議會並非定期選舉或定時開議,而是在君主需要對國事出台法案或者需要議會撥款時才召集議會開議,比如頒布新稅收或為打仗籌備軍需等。換言之,都鐸時代的議會隻是君主的工具,任期長短和開議次數都沒有固定章程,全由君主決定,並且下院的費用也由王冠支付。

瑪麗一世在位時,除了依賴丈夫菲利普二世,其餘大事小事全部交給樞密院和議會決定。如果她對議會不滿意,就會宣布解散議會再成立新一屆議會,以至於瑪麗在位五年,一共五屆新議會,都在任期的後四年。

而伊麗莎白和議會之間的關係更像她父親亨利八世。她要的不隻是議會的合作,更是要把控議會,做議會真正的女主人。平常大事小事都由她和樞密院決定了,因此伊麗莎白在位45年時間內,一共隻有十屆新議會,分別在1559、63、71、72、84、86、89、93、97和1601年,十屆議會總共開議次數也才13次。

女王1563年在婚姻尤其是命名繼承人問題上的固執己見,讓國務卿兼樞密院秘書長塞西爾十分焦慮,以至於塞西爾在該年代表樞密院執筆起草了一份“繼位草案”。塞西爾在草案中建議,一旦伊麗莎白無後而終,國家政府的管理權立刻轉移到樞密院,英格蘭進入寡頭政治或臨時共和國模式,直到產生一位被認可和接受的君主。這種想法在十六世紀的英格蘭實屬前所未有。

雖然這份草案最後沒有被提交議會,但它充分彰顯塞西爾對王國沒有合適繼承人的焦慮和對伊麗莎白女王拒絕結婚的無奈。所幸1566年蘇格蘭的瑪麗女王誕下一個男孩,但這是另一個故事了(關於蘇格蘭的瑪麗女王筆者已在《蘇格蘭的瑪麗女王到底錯在哪裏》篇中講述,就不在這裏贅述了。)

先拋開女王的婚姻大事不談,1563年,伊麗莎白的第二屆議會通過了一項史無前例而且對後世影響深遠的法案《工匠法》(Statute of Artificers)。

該法案不僅第一次規定了由地方政府按勞工技能、行業種類和地方供需等實際情況製定工匠的最低工資,還在全國各行業推行倫敦施行的學徒製。

《工匠法》規定全國所有行業新手須經學徒製培養七年,還須將師徒關係登記注冊。法案還規定勞工和雇主之間必須簽合同,且合同最短期限為一年。同時規定了對有工作能力卻拒絕工作的無業遊民的處置,任何既不學習也不工作的人都可被認為是無業遊民,可被當眾鞭撻,並強製送往農莊或工廠勞動。

該法案將勞動管製權從行會轉移到國家行政機構,賦予地方治安官勞工管理權。雖然它的出台是為了解決當時的勞動力短缺和流浪漢等社會和經濟問題,但其規定在英格蘭後續兩百多年一直沿用。

簡言之,這個法案的曆史意義在於它第一次對勞工權利與責任以及勞工管理製度做出了係統化的規定。

1563年出台的另一項重要法案是《貧窮救濟法》(the Poor Act),規定地方政府對老年人、無工作能力的窮人以及心理精神不健全者設立救濟院和醫院,並鼓勵教會積極介入本教區內的救濟活動。

這項法案實質上是對亨利八世解散修道院之後社會福利方麵留下空缺的填補。修道院解散之前,對窮人的救濟和醫療照顧基本上是由修道院修女院的修士修女在地方貴族和紳士的讚助下完成。1536年亨利八世的《修道院解散法案》出台,之後將近30年,這種社會照顧被忽略,而《貧窮救濟法》就是對它的補救,很多救濟院和慈善醫院也是之前修道院附屬醫院基礎上的繼續。

比如倫敦的聖托馬斯醫院 (St. Thomas Hospital)和聖巴塞羅繆醫院(St. Bartholomew Hospital),都是十二世紀修道院的所屬醫院,1563年被倫敦市政府設立為窮人和老人慈善醫院,這兩家醫院至今也是倫敦最大的獨立教學和醫療機構。

另兩家醫院,即基督醫院(Christ's Hospital)被設為照看孤兒的救濟院,後改為基督醫院學校並遷出倫敦,學校至今還在西薩塞克斯郡。精神病患者則被送往倫敦市南的貝德蘭醫院(Bedlam 或 Bethlem),即今天的皇家貝瑟蘭醫院(Bethlem Royal Hospital),至今還是倫敦東區的一所精神病院,而如今 bedlam 這個單詞是混亂或瘋人院的代名詞,與“宛平路600號”異曲同工。

bethlehem
圖1:貝瑟蘭慈善醫院 1750年
https://www.historyextra.com/period/victorian/bethlem-royal-hospital-history-why-called-bedlam-lunatic-asylum/


圖2:倫敦聖托馬斯醫院十九世紀
https://oldoperatingtheatre.com/history-of-old-st-thomas-hospital-2/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1563年這兩項法案的出台,是英國社會與經濟建設曆史上的標誌性立法。

說到1563年英格蘭伊麗莎白女王的政績, 就不能不說這一年對英格蘭國教教義的完善。

就在伊麗莎白的第二屆議會討論和製定《工匠法》與《貧窮救濟法》的同時,英格蘭的主教們也於1563年1月11日在聖保羅大教堂同步召開了主教會議(Convocation of Bishops),鑒於這是英格蘭新教在伊麗莎白女王登基後第一次召集會議,同時也因為教會法已經被摒棄,英格蘭現在執行的是普通法,主教們覺得有必要通過議會為新教形成某種立法。

從該年1月13日到4月14日,主教們集中討論了1559年出台的三項宗教法案,即修訂版《至尊法案》(Act of Supremacy 1559)、修訂版《統一法案》(Act  of Uniformity 1559)和《皇家禁令》(Royal Injunction),以及如何將這三項法案中的條例合並形成一個完整的教綱。討論結果是一份名為《應由教士在下一屆議會與宗教會議上提出的事項大綱》(General Notes on Matters to be moved by the Clergy in the Next Parliament  and Synod),表達主教們“將特定教義以教綱形式表達”的願望。

這份《大綱》內容就是英格蘭國教安立甘宗教義大綱《三十九條信綱》(the Thirty-Nine Articles of Religion) 的雛形。雖然未能在1563年議會結束之前完成所有信綱的編撰,但該《信綱》在1571年的下一屆議會上通過,至今保持有效狀態。

簡言之,《信綱》規定了教堂禮拜程式應該使用白話文舉行,以避免讓普通信眾覺得深奧難懂;彌撒禮不再被允許;對聖餐禮的崇拜等同於對神的不敬;否定羅馬天主教的聖餐變體論和煉獄論;明確向聖者和聖物敬拜是沒有聖經依據的人為臆造。同時,重新確認英格蘭君主的英格蘭教會精神領袖地位,而不是1559年《至尊法案》中所說的“教會最高管理者”。

《三十九條信綱》明確了1559年三項宗教法案未敢明確的教義,說明了女王和她的政府在英格蘭教改道路上的信心與伊麗莎白剛登基時相比的變化。

從教義本質上來講,《三十九條信綱》是一個溫和版的加爾文主義,它在十六世紀英格蘭社會所允許的範圍內最大程度地融合了路德主義和加爾文主義兩者的元素,但卻不是這二者的簡單混合,而是形成英格蘭國教獨特的宗教立場。

例如,《三十九條信綱》第11條所強調的人唯有因信基督才能稱義與經典路德主義的因信稱義相同。《信綱》第28條否認天主教的聖餅聖酒變體論的聖經依據,但肯定基督在聖餐中的真實存在,並避免明確說明其存在形式[2];這也與路德主義相似。而第17條確認神的永恒旨意以及蒙揀選者得救的依據,這與加爾文主義的“預定論”在本質上有相同性,雖然措辭和語氣上沒有加爾文主義那麽過激[3]

《三十九條信綱》也被看成是伊麗莎白女王試圖達成廣泛國內共識最後走向宗教和解與容忍的39級台階。但這個《信綱》對追求更徹底改革的新教人士來說遠遠不夠徹底。迫於王權威嚴,他們隻能暫時接受,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部分新教人士會脫離英格蘭教會,自立山頭成為英格蘭新教中的清教徒。

除了宗教改革,伊麗莎白女王和她的樞密院也在1560/1561年展開了對貨幣的改革,以解決之前三位都鐸君主留下的貨幣貶值問題。之前發行的所有含銀量不足的舊硬幣全部被召回,並重新鑄造含銀量與貨幣麵值相等的新幣,從而逆轉了從亨利八世開始的貨幣貶值趨勢。

宗教和解、維護和平和經濟繁榮成為後人評價伊麗莎白女王執政45年成就的頭三條。

但眼下伊麗莎白女王麵臨的問題是英格蘭的國家安全和她自己的人身安全。

(待續)


[1] where there are restless heads in whose brains the deedless hammers beat with vain judgment.

[2] The Body of our Lord Jesus Christ, which was given for thee; The Blood of our Lord Jesus Christ, which was shed for thee.

[3] Predestination to Life is the everlasting purpose of G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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