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談―― 悄悄地聽我們愉快歌唱
有的人性格久久難以捉摸,有的人卻能在頭一次見麵徹底顯露。入宿那天晚上,宿舍裏十一個人都安頓好,不少人睡下了,一些人小聲說著話。
突然,門“砰”一聲被踢開,一把聲音大嚷:“啊!我睡在這裏呀!”一個人夾著鋪蓋竄了進來。
有一個人問:“冬瓜,你住在這裏嗎?”
“是呀!這是老子的床位。”
這位自如豪放的晚到者顯然是個老住宿生,而問話者無疑是他的老同學。未幾,晚到者鋪好床鋪,馬上躺倒在床上大叫:
“啊呀!累死我了。”
其粗聲大氣和宿舍先前的清靜氣氛極不協調。又有人問他:
“你怎麽不用抹幹淨床板就躺下了?”
晚到者回答:“不用了,很幹淨的了。”
他就是J。他進來時我已經躺在蚊帳裏,看不見他,但其言行聽得一清二楚———真是一個毫無掩飾的人。這時,J冬瓜突然記起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應該有所掩飾,於是厲聲叫道:
“好呀!鴨仔,開學第一天見麵你就揭我老底,講出我的花名來!”
頓時,宿舍裏一直被他震懾而沉默的人都轟堂大笑,隻聽“鴨仔”樂道:
“你不也說出我的花名嗎?”
哦,倘若“鴨仔”不回答,我們這些新來的還不知道“鴨仔”為何物呢!原來睡在一號床的OY是“鴨仔”!我們這個新班級有一半原八中的初中畢業生,俗稱老八中,加上另一半其他學校的新來生。
接著,這兩位互揭老底的仁兄毫不客氣把本室的老八中拖下水,全盤托出所有花名,象點兵點將一般,冬瓜逐個點名,點一個挨一句罵:二號床C——少林寺和尚,隻因名字發音接近“少林”,那年頭電影《少林寺》風靡神州,於是有了現實版;一號床OY——鴨仔,原來叫“牙膏皮”,後來不知為何進化成“鴨仔”;六號床L——丘八,將名字中“兵”字的拆分;他自己,三號床J——冬瓜,隻因名字有個“冬”,又長得心寬體胖圓滾滾,與冬瓜惟妙惟肖。
之後,冬瓜的話題轉到學校宿舍今昔對比,頗有過來人指點江山的味道。後來又牢騷一番,指責學校的種種不仁,記得最清晰一點是學校的吝嗇與搜刮,導出“八中=刮中”的名言。一番話倒也顯得古道熱腸,令我們這些惶惶然的新來生大開眼界。
就這樣,第一天晚上在各種說笑中入睡。我原以為隻有頭幾天晚上會這般熱鬧,沒想到持續三年!
每個晚上熄燈後夜談基本離不開三個議題,班上發生的事件、班上計劃的事件、女生,而套路會由前兩個話題開始,最終引向第三個話題。通常這樣生發:首先有人提起近日班上發生的雞毛蒜皮,大家深入探討分析,究其原因,一定歸結為某個女生陰謀的結果,馬上有人提供蛛絲馬跡證據。最後得出結論,女生都是陰險狡猾的;隨後有人提及班裏準備施行的新政,大家充分分析後一致認為,這項新政對男生不利,一定又是某個女生向班主任諂媚的結果,我們要抵製;至此,話題導入最後環節,由夜談主持人選取一名女生,大家群起攻之,由表及裏,由點帶麵,挖苦、諷刺、造謠、中傷,如果有人說半句公允話,無異惹火燒身。
時不時的哄笑聲也招來舍監一陣猛烈的拍門警告。我常常被這些話逗引得睡意全無,不過,如此夜談的代價導致睡眠不佳。無論美醜,夜談內容為白天生活的反映,渲泄了學習壓力。
想到現在,成年的我們每每同學聚會時需要喝酒助興,似乎無酒不歡。可是遙想年少之時,我們不需要酒精幫助一樣談鋒甚健,清談的口才難道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