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班主任、白虎節堂、美發師―― 誰給我們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1、班主任
第一次來到教室,按暫時編的座位入座,AS走上前看座位表,回來對我說:
“我同你同位,坐最後一排。”
我有些訝異,因為從來沒坐過末排。坐末排的好處在於把整個教室的動靜盡收眼底。
班主任老師隆重登場,他也是我們的數學老師。這是一個三十出頭的黑實男子,按南方人標準,算得上一條壯漢,一米七十許的個頭,一顆大大的腦袋,大大的眼鏡片後麵一雙小小的眼睛。學年剛開始,我們就領教一回班主任的演講藝術。他大概也忌諱懶婆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的名聲,甫一開始先來一番解釋:
“同學們,現在我們要講一下某某方麵的問題。其實,這個問題平時也講得很多了,再講也沒有什麽意思,而且你們還會說我囉嗦。”
他這麽一說,我們不由心頭一緊,以為被班主任看穿心思,暴露出對老師的不尊。於是老實低下頭聽教。他接著說:
“但是,有些問題卻不得不講一下。這個問題不搞清楚,會影響………,會造成…….結果,最終會……… ,所以我還是要講一下,不怕你們說我………
然後,終於進入主題,他從容不迫地運用音響、方言、事例等等技巧,一而再,再而三地論證。其間,我們會對他對問題的分析能力,對不同性質,不同時間、地點發生的事情豐富的聯係能力感到佩服,同時我們也會對他的思維邏輯產生疑問———不知道他學的是哪家哲學———科學地牽強附會。
那時候班主任可能剛當了父親不久,經常用父母撫養後代的艱辛教育我們。他高高地站在講台上麵,比劃著作抱嬰狀,形容嬰兒出生時隻有水壺膽大小。我內心跑馬,想起在小人書上看到常山趙子龍在曹操萬軍叢中左衝右突護佑在懷中的那個水壺膽,長大後卻變成斷送江山,成樂不思蜀的劉阿鬥。我們沒有任何生命科學經驗,不知道由水壺膽變身為劉阿鬥的艱辛曆程,隻有低低地坐在下麵仰望他,盯著他葵扇般大手掌發呆,任由他反複洗腦。
我在班主任頭一次班會演講中就是這樣。一方麵,我人生地疏,想從他口中得知一些情況;一方麵,沒有分析力,對班主任幾分敬畏,於是集中精力隨他下去。一個半小時後,好容易收住口,我才意識到一無所獲。
作為班主任,老師可謂盡心盡力,既要承擔繁重的數學教學,又要與我們這幫猢猻鬥智鬥勇。毛澤東形容當年淮海戰役中解放軍的勝利為吃夾生飯,我們的班主任也有這般霸氣,每個星期一煮下一鍋夾生飯逼迫我們吃下去,罔顧我們拉肚子。
由於他在教授極限概念時,不停地用“小小地”、“輕輕地”來解釋和描述極限延續地,無限地接近,同時用力控製住拇指與食指間的距離,肉緊地比劃極限就是差那麽"小小"一點點。“小小"這個詞幾乎填滿了整堂數學課,以致到後來,隻要他一說“小小”,下麵不少同學悉裏沙拉輕聲模仿,課堂上彷佛飄過一陣“小小”的回音, "小小"也從此成為班主任的代詞。不過,我也記住班主任講的一句話:讀書要把厚的書讀薄,把薄的書讀厚。
2、白虎節堂
一個夏天的下午,一年一度的集體勞動,我們禮社二班的同學被分配到學校飯堂洗地。同學們都情緒高昂有點小興奮,在何班長帶領下,拿著掃把和水桶來到飯堂。飯堂很深,也算寬敞。地麵由一尺見方的方形紅土磚鋪成。不知是修建的時候沒有打好地基,造成凹陷,還是鋪磚的時候沒有墊好底,地麵凹凸不平。
按班長的吩咐,同學們分成兩組,一組負責掃地,一組負責接水。何班長卷起褲腿,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大卷塑料水管,長度估計能繞著飯堂轉一圏。將水管接上水龍頭後,兩、三個男生將那卷沉重的水管拖進了飯堂,何班長擰開了水龍頭開關,其他同學也用水桶接水。
不料,有的水龍頭隻流出涓涓細流,有的龍頭隻知道幹吼。等在飯堂裏準備洗地的同學們緊盯著蜿蜒曲折的水管的出口,不知過了多久,一口"龍涎"終於從水管中吐出,馬上又停了,過了很久又吐出一口。時間就在這吞吞吐吐中過去了大半小時,地麵上的水隻覆蓋了四、五塊地磚。不知是誰先失去了耐性,用掃帚將積在地上的那一小窪水撥散開來,我伸出的掃把還沒來得及碰到水,那龍涎已混合著塵土被紅土磚吸收,留下一圈黑色泥漿粘在地上,這時的地板看著比之前更肮。
幾隻水桶裝著小半桶水提進來,我們將桶裏僅有的水對著地上的泥漿用力潑去,試圖把它衝開;掃地的同學趕緊趁著有水把地上的泥漿、塵土掃起並向前推進,以趕在水被吸幹前淸洗更多的地麵。然而,不管大家多麽心急,水龍頭還是慢悠悠,一點也不合作。飯堂地麵斑斑塊塊粘著水幹後留下的泥漿,無法掃出,其髒無比,實不忍睹。大家隻有幹看著急!有機靈、勤力的同學開始提著桶到附近學校小工廠去取水,馬上有很多同學跟隨。幾經努力,一方隻占飯堂六分之一的淨土被留在了近門囗處。同學們都鬆了口氣,有的仿佛臉上還掛上了欣慰的淺笑。
“你們怎麽這樣洗地啊!”如同平地一聲悶雷,L老師不知啥時出現,就在大夥合力將汙水掃出飯堂門口的一刻叫了起來。
“裏麵還有這麽多地方不冼,隻掃門口,你們怎麽這麽投機啊!”L老師生氣地繼續叫嚷。
“不是這樣的!我們沒想投機!”我因驚聞叱責抬頭望向老師時心中大呼,同學們也一臉愕然地瞪著眼睛麵麵相覷。
“想不到你們二班的勞動態度是這樣的,隻知追求成績,心思都用在表麵功夫上,這樣是成問題的……”L老師氣得臉都歪了,不停地訓斥著,總結起來就是二班投機取巧,做表麵功夫,勞動態度有問題。那斥責尖刻得如此刺耳,忽然覺得平日愛生如子,倍受尊敬的L老師變得陌生。此時,我們似乎淪落為《水滸傳》中老實巴交的林衝,而飯堂成為我們的白虎節堂,有冤屈無法訴說。
無奈,大家將水管拉到飯堂盡頭重複之前的洗地程序。不同的是大夥都低頭搭眼象做錯事,沒有人講話、說笑。由於水源一如之前的毫無改善,加上時間快到飯點了,隻得草草收場,地上留下斑斑黑色的泥濘。
回到宿舍,大家心裏都不爽,紛紛議論和解釋我們並沒有想偷懶、投機,隻是沒有水才造成如此結果。唉!人輕言微,百口莫辯,結果就擺在那裏——除了靠近飯堂門口的地方被清洗過,飯堂深處的一角留著一灘淤泥,其它任何地方看上去都沒有被打掃過的痕跡,坐實那投機取巧的"罪名"。
第二天下午,經過位於教學樓一樓的教師辦公室時,聽到L老師情緒激動地向教化學的甘老師敘述昨天二班是如何投機,如何讓人失望。下午第二節自習課時,我們班主任、白班長和L老師在課室外的陽廊上發生了爭論,一猜就是為了“白虎節堂”的事。班主任沉著臉很嚴肅,也很激動,不停地與L老師爭辯著。白班長也時有插話,應該是為我們做解釋……雖然離得遠聽不見,但看得出,班主任是在維護我們。
當一個人用特定的意識形態,或者從特定的權力視覺來看問題,而不是研究問題所在,自然就會偏離客觀,失去了判斷力。辨證唯物論中說:客觀決定主觀,內因通過外因起作用。納悶於L老師作為辨證唯物主義理論的啟蒙者,為何忽略了當時的客觀實際情況,而主觀地作出了與客觀不符的判定。
林衝遇上了高太尉,結局早已注定。
3、美發師
愛美是年輕人天性,讀書年代沒有多少錢買衣服,心思隻好放在頭發上。在那個時期,主流還是在理發店用推剪及牙剪理發,把發腳鏟高然後用牙剪把頭發剪短剪疏,但發型陳舊老土。也有新潮興起的港式發廊剪法,不過當時隻是一些流裏流氣的竄仔竄女的流連場所,我們這些重點中學的正派學生一般不會去,而且價格也不菲。
有一天下午上完課後,我班一位長跑特別厲害、外號“大眼妹”的體育特長生約我去市區中山七路西門口的發廊剪發。大眼妹的社會關係比較廣,這間發廊是他朋友開的。可能出於對時髦發式的好奇和對大眼妹同學的信任,我不顧囊中羞澀大膽前往。
在等待剪發的時候,我看到剪發師傅大部分都用剪刀剪,很少用推子剪。首先將前額的頭發長度定好,然後以這為標準用食指和中指將其它部位的頭發一縷縷夾起,超出前額頭發長度的剪掉。最後修整鬢發角,大功告成。我邊看邊默記手法,有心自己嚐試。
我看中開舟同學作為我的第一剪出品。為了說服開舟,我將發型設計方案詳細講給他聽,並將剪發的動作做給他看。可能出於對時髦發式的好奇和對同學的信任,也可能受到“荊軻刺秦”故事的激勵,開舟同學終於橫下心配合我,而我不負期望成功地完成第一剪。由於符合潮流的發型設計,博得大夥的一致認同,以至於大學期間開舟也經常找我剪發。班裏男生的發型煥然一新,變得有型有款。有的發型起波浪,有的發型像日本明星。“大眼妹”頂著一頭新潮發型,跑起來步步生風,更加厲害。
就這樣這種新潮剪發技術在同學間流傳並傳到其他班,開舟也學會了剪發,為金貓、若旋、少奶、添叔都剪過頭發。有次開舟突發奇想,剪發時故意在我後麵發腳中間處留下一撮頭發,這創意構思出來的新穎發型讓我滿心歡喜!可惜家人的不認可讓我倍感壓力;同學們投來的異樣眼光又讓我如芒刺背。我隻得屈服於世俗的壓力,第二天中午就讓少奶幫我把那撮頭發剪了。
開舟因為人長得帥氣加上我幫他剪的發型也帥氣,所以大家都認為他的剪發技術也是好的,就這樣越來越多人找他剪了。而我這個天才的開山鼻祖卻漸漸被遺忘,看來酒香也怕巷子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