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絲的家史—童年時光（十）

1922年12月1日，維克多和簡妮的第一個孩子降生了，她就是今年即將95歲的弗朗西絲。弗朗西絲寫道：我出生時世界是怎樣的呢？老人還在談論剛剛結束的戰爭，甘地第一次被關進了監獄，路易德.喬治（一戰時期英首相）辭職了，墨索尼尼在羅馬閱兵，愛爾蘭的自由聯盟已經建立，英國有了第一次反饑餓遊行，埃及圖坦卡門的墓被打開，英國廣播公司開始在收音機裏播送節目了。但是整體來說，處處還停留在維多利亞時期，電隻用於電燈，每個房間都燒火取暖，烤箱也是燒煤的，沒有冰箱和其他節省人力的電器，（但是有傭人！）沒有免熨衣料，塑料，收音機，電話，電影，當然也沒有電視，隻有屈指可數的汽車。街上的公共交通工具是馬車，你要的貨物也是用馬車運到家門口。沒有超市或開架商店，你坐在店裏椅子上，店小二會把你要買的東西一一送到你手裏，耕田還是用馬拉，路燈還是用煤油，而英國仍然是殖民世界的大帝國。經過多年以後，我和母親常常想：從那時候起，我們是不是跨越了一個社會變革最大的時期呢？因為我母親，做為一個維多利亞時期的人，親眼從電視上看到了人類登上了月球，我覺得她見證了偉大的轉變！然而誰知道在我死去之前會發生什麽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呢？

我想當日曆翻到了2017年，弗朗西絲看到的變化也絕非僅是世紀的變遷。

弗朗西絲用英國著名詩人約翰.梅斯菲爾德的詩句來形容她的童年：‘快樂的時光使人睿智。The days that make us happy make us wise.’她寫道：那時的家意味著溫暖和安全。爐火總是燒得旺旺的，（現在大家用中央空調就體會不到看火光明暗，柴火劈啪作響的快樂。）在我們孩子房間的窗戶下麵有一個放玩具的大木箱，打開來可以裝成一個滑梯，好些玩具現在隻能在博物館看到了。一個棗紅色的木馬讓整個房間蓬蓽生輝，到現在我還能記住上麵圖案的每一個細節。我們的房間裏養著金魚，老鼠（在我的玩具屋裏）和金絲雀，在院子裏有烏龜和兔子。有一次，大人給了我一隻毛色黑白相間的荷蘭母鹿，第二個星期，我的表哥傑米帶來了一隻很大的英國兔子和它作伴，我們第一次知道了兔子的生殖能力。我擁有的第一隻狗是一隻活潑卷毛梗犬…

因為電視還在遙遠的將來，一家人經常聚在一起玩遊戲和演奏音樂，我們有一個古老的音樂盒，現在的名稱叫老式無線收音機，我還記得在1936年，大人們聚在這個盒子周圍，裏麵傳出聲音：‘國王的生命在安詳中走到了盡頭。’小孩們都虔誠地為逝去的喬治五世國王祈禱，因為我們都親眼見他和瑪麗皇後在眾人簇擁下行進在遊行隊伍裏。有一次，外婆做在輪椅上，喬治五世坐在他的輪椅上，兩人遠遠的相互致意…

電影隨著弗朗西絲的長大逐漸走進了生活。她家裏有一個老式放映機，可以去租卓伯林的無聲片看，是那種暗箱式的放映機，把腦袋伸進暗箱裏，從天窗的玻璃反射中，在一個不透明的凹鏡裏看人們在沙灘騎馬…

當然，除了這些，弗朗西絲的成長過程有著嚴格的規矩約束：劇院，舞會，打牌和喝酒是不允許的，去電影院也隻是慢慢才開始而且去的機會極少。（第一個米老鼠的無聲電影是1928年。）在星期天，隻有經過非常仔細小心選擇後的聖經內容和遊戲是允許的活動，當然他們都樂在其中。有一次爺爺來家裏，不讓弗朗西絲和馬科斯把他們最喜歡的合成樹脂玩具放在桌子上去。（合成樹脂，是另一種製造垃圾的材料，早期的塑料製品）他們倆對此隻能是暗暗不滿。弗朗西絲寫道：我想，和今天的孩子相比，我們那時候不太叛逆，沒有人會對‘青春期’和‘代溝’這兩個詞有概念，更不會談論這些。而如今在眾多的年輕人中，雖具有同情心和清醒的認識，卻也有著急速增長的少年犯罪率，這個反差是很奇怪的。 

那時候弗朗西絲他們姊妹四個，雖然擁有許多和平民百姓比起來優裕得多的生活外，但是父母非常重視對‘簡單的快樂’的教育。在熱愛自然的父親影響下，一起到野外散步成為家中長期稱道的傳統，一路上聊天，玩笑，去路邊茶館喝茶，看山坡上牧羊人和他舞動的老式牧羊鞭，還有在幾十年前最後一次看到老牛犁地的場景都深深印在弗朗西絲的腦海裏。每年春天複活節去教堂禮拜後，都會有傳統的野餐，哪怕是下雪也會在外麵吃。（英國三月四月有時候也會下雪。）在暴風雨的日子，驚濤駭浪的海浪衝擊著在其中飛翔的海鷗，弗朗西絲和弟弟們會在暴風雨停息的時候，把受傷的海鷗救到她爸爸的診所裏，可惜沒一個活過來的。在海灘上清風徐徐的傍晚，看著遠處燈塔閃爍的光芒，聽著香腸在火上的吱吱聲，愛德華總是不聽話地往懸崖上跑，維克多就用一個橄欖球套子甩過去拉他回來…

海邊的生活給弗朗西絲留下了極其幸福的記憶，就算是現在，94歲的她和我聊天時，還能清晰地描述當時的情景：我給那個海灘取了個名字—野餐海灘。夏天一放學，我們就跑到海灘上玩耍，野餐，詩人約翰.本傑曼（John Betjeman）有類似的記憶：‘我們去野餐…三明治裏有沙子，茶裏有馬蜂，陽光沐浴著我們的浴袍，濕漉漉，沉澱澱，沙灘上的海藻等待海水的衝刷…’ 有一次，Binky保姆請假回家，換了一個臨時看他們的，居然不讓他們去海邊玩，晚上睡覺前的祈禱中，弟弟馬科斯念道：對了，上帝啊，請不要保佑泰勒小姐，讓她在洗澡的時候順著水管被衝進下水道吧。

簡單快樂的童年，在聖經和音樂，沙灘和野餐的伴隨下，弗朗西絲到了上學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