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能的話
遊走在中英文化之間的思考
和弗朗西絲遛狗，雖上坡需要攙扶著她，但她走得比我想象地快，且一路說個不停，精神出奇的好！金秋，和暖的陽光，五彩的樹葉都是她讚歎不已的。遛完狗，我提出帶她去喝咖啡，她很興奮，說還從來沒到過我說的那家咖啡館去。於是，我們帶著兩狗驅車前往鎮上那家我愛去的超市咖啡廳。
路上她告訴我，90歲時才沒開車了。‘其實我眼睛到現在都好，隻是看書時需要戴眼鏡。讓我現在開車，我也能開得很順溜。隻是大家擔心我，所以不讓開了。你知道嗎？我父親當時是當地唯一一位有車的人，他是個醫生。’說起她父親，法朗西斯仍然有掩飾不住的驕傲。我一邊開車一邊在腦子裏劃拉信息，記不起90歲的女王是否還在開車？倒是今年年初奧巴馬來給她慶賀90大壽時，95歲的飛利浦親王帶著女王親自驅車到了停機坪，接上奧巴馬兩口子去了溫莎城堡。看來人生一輩子，車和狗是陪伴人最長的兩個能跑的東西。
到了咖啡廳，我把狗栓在門口的狗環上，她表示要把自己的狗帶進去，和她處得不長的日子裏，這狗跟她真是難舍難分。就這樣我們牽著她的狗往裏走。不料經理過來，抱歉地說這裏不讓帶狗進來。她解釋說這是向導犬，去很多咖啡廳都讓進，經理讓她出示狗證，她看上去很困惑，說可能沒帶。交涉間，我有點看不下去了，告訴經理老太太已經94歲，應該不會騙你，而且今天是第一次來你們店，不知道情況，也許沒有帶。可是死板的英國人在一臉歉意中還是堅持要看證放狗，說是法律規定的，非向導犬不能進超市的咖啡廳。看到老太太疑惑地樣子，我提議把狗放在我車上，老太太倒也沒再說什麽，乖乖地跟著我找了個靠窗的座坐下，看見窗戶上貼的紅楓葉，又興奮的讚歎：‘Isn’t it beautiful?!’
我出去安頓好狗，回來點咖啡，等我把咖啡端過去，見她還在翻自己隨身帶的小包，還居然翻出了證來。我說算了吧，狗都在車上了。於是我們便坐定，看到我給她買了一塊很大的胡蘿卜蛋糕，她臉上笑開了花，一個勁說謝謝。並拿著叉子左比右劃地計算如何按紋理正確地把這塊蛋糕一分為二。‘我是吃不了這麽大一塊的，咱倆分！’這老太太，就像從窗戶外撒進的陽光，總給人溫暖，愉悅的感覺。
我倆正吃著喝著，經理又過來了，手裏捧著一把用很精致的花紙包好的玫瑰，非常誠意地遞給弗朗西絲：‘謝謝你支持我們的工作，很抱歉給你造成了不便。’法蘭西斯淡定地拿出證書，溫和地說：‘你太客氣了，謝謝！我說我有證，還真是帶了。’經理走後，老太太手捧著花，瞪大眼睛，嘴呈O型，給了我一個撿到金元寶的調皮表情。‘真的是給我的，不敢相信，怎麽還有這種好事！’身子往後一仰，臉上樂開了花。
看著她輕撫花朵的神情，我不禁感慨：一個九十幾歲的人，在遇到有規定約束的情況下，一字不提自己的年齡，隻是耐心解釋，在被拒絕時，不計較，不抱怨，遵守規則；而做為一個年輕人，能在堅持原則的同時，以一種慷慨地方式表達出對他人的尊重，（我們喝那點咖啡的錢遠比這束玫瑰便宜。）把整個墨爾文大社區的和諧共建體現得淋漓盡致。（實在在資本主義社會的字典裏找不到合適的高大上的詞了。）由此看來英式教育中詮釋的德智體美教育對這個民族來說有著格外厚重的內容。老人不倚老賣老，年輕人在尊重老人的情況下依然謹守職責，一舉一動，舉手投足，接人待物，都有章法，講理節。這些雖然是小事，但如果我們的孩子在這樣的小事中成長起來，明白禮比錢重要，有好多事情就不用特別去教和講大道理了。
用完咖啡，法朗西斯表示要付費，我說我請客，她很真誠地表示感謝，然後拿出一個小本，說：‘那下次一定把家人帶到我那裏去喝咖啡，你說哪天你有空？’在我的社交生活中，聽到過無數次這樣的話：‘好久不見，咱們一定找個時間聚聚…’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象老太太這樣的實誠人兒，你可以理解為她反正閑著沒事，我卻認為這是老一輩人與人交往的良好習慣和態度。現代社會的快節奏，高效率不知什麽時候起帶走了人們可以麵對麵一起消磨的好時光。我趕緊拿出手機，定好日子，見她一筆一劃在小本上認真記錄下日期和時間，英國人傳統的‘diary’習慣再現眼前。在普及使用手機之前，傳統的英國人都會有一個或大或小的記事本，稱：’diary’. 英國人向來以做事有計劃著稱，而且提前量會很大。比方說婚禮定教堂一般提前一年以上，（壞處是有的還等到結婚就離婚了。）安排旅遊半年以上，（壞處是機票便宜了，但外匯可能漲了。）約醫生一個月左右，（一般來說還沒見到醫生，病自己好了。）請人吃飯起碼兩周以上（可能發生的是到日子那天，不知為什麽你死活沒有心情和別人吃飯）等等，而且一旦白字黑字定下了，很少會改變，因為英國人最不喜歡‘short notice.’ （臨時通知），如果你有什麽誘惑力更大的，或更急的事情需要夾個塞兒，或毀約，在傳統英國人那裏基本沒門兒，因為答應好的事情，怎麽好隨便改呢？大家對英國人所謂死板的印象大概就是這麽來的。於我而言，更願意把它理解為信譽。這在英國老一輩身上體現得最完美。
送法朗西斯回家的路上，路過她工作過的圖書館，她在墨爾文已經住了近六十年了，而這個圖書館呢？‘Even older than me!’ （甚至比我還老！）
喝完咖啡時我特別注意到一個小細節：她特地用餐巾紙包了一小塊蛋糕，放在包裏。喝這麽會兒咖啡，她其實從頭到尾都惦記著她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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