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花楹

讓生者有著不息的愛,讓死者有著不朽的名。記憶比生命更加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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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藍花楹》第二十一章(下)

(2016-05-04 05:57:28) 下一個

藍花楹

作者:韋斯理

第二十一章

(下)

柏曲克到底是才40歲的年紀,病倒和康複的速度都是極其快速的。

火災之後兩個月,他又可以完全自如地外出活動了。他開始積極著手被燒毀的房屋的重建,也重新出現在殖民政府的議會討論中。

1865年2月,大病初愈的柏曲克再次當選為議員,一個月後,他重新被推選為昆士蘭立法院的財政督察,並獲得了總督的任命。

當柏曲克重新和科立波一同出現在立法院裏時,柏曲克主動去和科立波握了手。相逢一笑泯恩仇,這是他們倆的新的關係的起點:兩人之間多了些客套和客氣,也留下了能讓彼此都不受傷的距離。

就在柏曲克的社交生活逐步回到常態時,我的母親瑪利病倒了。這個堅韌的愛爾蘭女人,一輩子也沒生過什麽大病,所以,她在65歲這年的突然倒下,也就是油盡燈枯了。

15年前,我把母親從愛爾蘭接到布裏斯班,她見證了我的五個孩子的出生,也幫我撫育了他們的成長。她在臨終前跟我說,她有兩個心願,一是她想再見見若思安娜,另外一個願望就是她想見見我們愛爾蘭老家的老朋友文森特叔叔一家。

母親說:“從1841年那個時候把你交給文森特叔叔一家讓他們帶你來澳大利亞之後,我就再沒有見到過他們了······最近常常會夢到他們,他們還是當年的那種很年輕的模樣······在夢裏,我跟他們說了一些我一直想說的話······”

我問母親,在夢裏你都跟他們說什麽了?

母親回答我說:“當然是感謝啊。謝謝他們帶你出來,謝謝他們給了我們一家一條生路。我一直想找機會去見見他們的,不為別的,就是想見麵問個好,道個謝。”

我安慰母親說:“沒關係,還有的是機會······等您這次病好了,我們就去悉尼找他們去。不要說您,就是我自己,也到了開始念舊的年紀了。”

我沒敢跟母親說悉尼的威爾先生一家被土著人滅門的消息,主要是我也不確定文森特姐妹是不是依然還在威爾先生家裏幫傭。萬一是有什麽壞消息呢?我是不想讓彌留之際的母親再承受任何沉痛的打擊了。

在悲傷的人麵前說些美好的願望,也許她的生活就因此重新充滿了希望呢?

母親搖搖頭,很現實地說道:“怕是很難了。這麽多年也沒有聯係。不強求了······其實,我們和我們生命中有些很重要的人,一次分別後,搞不好就是永遠也見不到麵了······不過,我最高興的是,我和我的小瑪利,分別之後,居然還能再見到,居然還能再在一起生活15年,居然還能看她生養出那麽些可愛的男孩女孩。”

“是啊,還有更多美好的事情等著您看到呢。您還能看到您的孫子孫女們結婚,還能看到我們家以後更加人丁興旺的時候。”我接著母親的話說道,盡量把她的消極情緒往積極的路上引導著。

“怕是看不到了······我沒那麽貪心,”母親又說:“我保留著所有的你寫給我的家書。雖然我是個文盲,但是,你的每封信我都讀過幾百遍。那時候我還在愛爾蘭,你寄來的那些書信,在我看來,就是你的化身······我手捧著它們,就好像懷抱著你一樣······”

母親一邊說著,一邊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小包裹。

當我接過來的時候,不用拆開我都知道,裏麵裝的都是那些年柯因幫我寫的那些信件。

“以前,我看到這些書信就好像看到了你······以後,該是你看到它們的時候,會想到我了吧?”母親氣若遊絲地緩緩說道,言辭中的悲涼比她的語氣更甚。

“媽媽,別說這些讓人難過的話了,好嗎?不就是生了一場病嗎?您會好起來的······”我安慰母親道。

“瑪利,我不難過······你也不要難過······到我今天這個時候,要說有什麽放不下的,就是若思安娜······很心疼若思安娜這個孩子。她是住在修道院裏了吧?那裏的生活一定很清苦吧······你說,她能回家來看看我嗎?”

麵對母親的懇求,我立刻堅定地回答道——“能”。柏曲克曾經教會我的,這世間的事情,你說能發生的未見得會發生,但倘若你連說出一個“能”字的勇氣都沒有,那麽它肯定不會發生了。

我的母親瑪利就在盼望著她的長孫女若思安娜的到來中安詳地閉上了眼睛。她走得很平靜,也很及時。盡管不了解內情的人聽到我這麽說話可能會覺得我很殘忍,但是,這就是事實。

母親搶在風暴來臨前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她生活了十幾年的皇後大道的家園,離開了可能會讓她蒙羞和屈辱的所有真相。

世間所有的真相都長著鋒利的牙齒,誰被它咬噬,都會苦不堪言。

所幸我的母親逃避了這場劫難。

我相信,在她告別我們的時候,她是幸福的。

我們給母親安排了一個很排場的葬禮。

鑒於柏曲克的身份和地位,葬禮由柯因主教主持,布裏斯班的許多名流也都前來吊唁。

在母親的心裏,柏曲克就屬於她從前所仰慕的那種紳士;柏曲克也以紳士的禮數和排場,為他的嶽母送行,盡到最後的孝道。

當柏曲克一襲黑衣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列為我母親扶棺時,誰也不會想到,四個月後,緊隨其後的我會從一個剛剛沒有了母親的女兒,又變成了沒有丈夫的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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