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花楹

讓生者有著不息的愛,讓死者有著不朽的名。記憶比生命更加長久。
正文

長篇小說連載《藍花楹》第十五章(上)

(2016-04-21 17:38:31) 下一個

藍花楹

作者:韋斯理

第十五章

出場人物:市長候選人柏曲克·梅恩

主題:從商人到政客的軌跡

(上)

我們在皇後大道新家的後院裏的藍花楹樹繽紛盛開而後又絢爛凋謝後,1859年聖誕節就像歌中唱到的那樣如期而至。聖誕節是孩子們的節日,生活在澳大利亞的他們雖然無法想象一個白雪皚皚的雪夜會有怎樣的寒冷,但這絲毫並不妨礙他們對傳說中來自冰天雪地的聖誕老人送出的禮包飽含著期待。一頓團圓的聖誕大餐和一個需要盡快結束的黑夜,這是他們對聖誕節的全部守望。

聖誕前夜,柏曲克和我陪著我的母親還有孩子們圍坐在已經準備就緒的大餐桌前,我們等著柏曲克的妹妹安妮結束皇家驛站那邊的生意後過來團聚。

就在孩子們嘰嘰喳喳圍繞著餐桌焦急等待著小姨的到來時,突然有仆人過來傳話說,門外有客人拜訪——是我們的街坊馬修太太。一聽說是馬修太太,我馬上起身離開了餐桌,我跟柏曲克交代說,你管管孩子們,我去接待一下就行了。

柏曲克有點狐疑地看著我,點點頭,又叮囑了我一句說道:“他們家裏的人呀,是非特別多,你跟她說話的時候小心點。”

我走到門口,看到穿戴精致的馬修太太手上捧著一個大大的烘烤托盤。我衝她笑臉相迎道:“馬修太太,聖誕快樂啊。”

她也回敬我說:“是啊,聖誕快樂。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一句聖誕快樂的。這是我專門為你們家孩子烤的蛋糕,一點點小心意了。”

我有點驚訝,說,馬修太太你真是太客氣了。

她滿臉堆笑地回答道:“哎呦,你跟我還說這種話就生分了。我們家馬修和你們家柏曲克是一起從愛爾蘭過來的,那也算是患難哥們兒了,我們又是街坊,住得這麽近,互相走動一下,這是應該的啊。再說,今天這不是過節嘛?”

我從馬修太太手中接過蛋糕,恭維地說道:“我都聞到香味了。”

馬修太太就勢說:“那你就趕緊拿過去給孩子們吃吧,我也沒別的事,這就走了。”

我站在前廳,目送仆人送走馬修太太關上門,然後,我把馬修太太拿來的蛋糕順手轉交給仆人說,“這一年裏你們也辛苦了,這個蛋糕你們就拿去吃了吧,估計味道應該不錯。”

仆人既意外又感激地看著我,我笑吟吟地衝她說了句,“聖誕快樂,大家都快樂。”

我空著手笑嗬嗬地重新回到餐桌旁。

柏曲克問我:“馬修他老婆這個時候過來幹嘛啊?”

我笑了笑,說道:“還能幹嘛,過來說句聖誕快樂啊。”

柏曲克不滿地反問道:“我的聖誕快不快樂還需要她說嗎?”

我答道:“這是人家的一點姿態嘛······她願意來巴結你,總比讓她老在心裏記恨你要好吧?”“一聽到馬修他們這兩口子,我就覺得像吞了個蒼蠅似的。”

柏曲克說道。我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拍了拍柏曲克的大腿,然後把嘴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他們的那點小九九,你我都清楚。別在孩子們麵前議論這些大人們的是非,你放心,我已經打發她走了······”

正說著,安妮風風火火地進門了,隨著她的身後一並湧進來的,就是盛夏裏那滾滾而來的熱浪。孩子們尖聲驚叫道:“安妮小姨來了,我們可以開餐啦! ”

——就這樣,自從1849年我和柏曲克結婚以來,每年的聖誕前夜,我們都是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寵辱不驚的,迎接著下一個新年的到來,直到最後,隻有死亡,能將我們逐一分開。

 

當孩子們快速地吃完晚餐、快速地洗漱完畢、快速地把自己塞進被窩裏之後,我和柏曲克終於回到了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此時,我們像兩個辛勤的工匠,把藏在主臥室壁櫃裏的各種已經打包好的禮物擺放到了客廳裏壁爐邊的那棵巨大的聖誕樹下。自從有了孩子,每一年為孩子們準備聖誕禮物、包裹禮盒、擺放在聖誕樹旁,這是柏曲克和我必須親力親為的。為人父母,在每年這個特殊的節日裏扮演一回孩子們心目中的聖誕老人,我們樂在其中。

當我和柏曲克把禮物都擺好之後,柏曲克突然牽起了我的手,說,過來,閉上眼睛,我要給你看一件東西——我就閉著眼睛被柏曲克牽著來到了我們家的書房。

當他說我可以睜開眼睛時,我看到書房裏的鋼琴上方新掛上了一幅巨幅油畫。油畫的下方,有手書的幾個單詞——“瑪利的藍花楹”,這幅色彩亮麗的油畫活生生就是我們家庭生活的寫意:畫中有我們家的後院、還有後院裏的巨大粗壯的藍花楹樹,和碩大的樹幹相照應的是落英繽紛鋪滿大地、鋪滿整個畫麵的藍花楹花瓣。

當我按照柏曲克的請求睜開眼睛時,我想我當時的表情是凝固的——因為我頓時被震撼得手足無措。

在我們已經富有到幾乎可以用金錢實現一切物質需要的情況下,柏曲克專門為我準備了這樣一份用心的禮物,他讓我相信,我在他的生命裏,被無比的重視。

當我還在原地發愣時,柏曲克從背後摟住我的腰身,把頭架在我的肩膀上。他問我:“這是Santa送給你的聖誕禮物。喜歡嗎?”

我不住地點頭,然後,扭頭迎向他的臉頰,用親吻作為回應。

“這Santa是你吧?”我問。

“是啊······你是不是沒見過像我這麽帥的Santa?”

柏曲克很是得意地一邊吻著我一邊調笑道。

“嗯,是帥······但是,最讓我意外的是,我沒想到過,Santa會這麽愛我。”我回應說。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除了藍花楹,你就最愛我了。”柏曲克接著說。

“是嗎······?我怎麽不記得?”

“那是你記性不好。”

“我記得我說的好像是,除了你,我最愛藍花楹。”我想起我的原話來,於是糾正著柏曲克。

“哦?記起來了?”柏曲克明知故問道。

“你故意說錯了次序。”我嗔怨起他來。

“那是啊,我不這麽提醒你一下,你哪會主動說出這樣的甜言蜜語呢?”柏曲克得意地笑了,那種調皮的樣子就像個淘氣的孩童。

“柏曲克,我發覺,你真是應該去當一個藝術家······”“你有沒有發覺,也許我從事任何一種行當我都能做得挺好?”

“又想聽我表揚你啦?”

“我可真不是自吹自擂······隻是遺憾我讀書太少,我這輩子隻能從殺豬開始做起。如果我要是能多讀點書,我的人生可能會和今天不一樣······”柏曲克還是嬉皮笑臉的樣子,但我知道,他說的這些話都是由衷的。

“你站在你今天這樣的地位還不知足啊?”我問。

“不是不知足,就是有些遺憾。有些遺憾,任你怎樣努力都是無法彌補的······”

“比如說?”我搶過他的話頭馬上追問道。

“比如······嗯,比如說······我這雙手,本來也應該可以寫出一手漂亮的花式英文吧,本來也應該可以彈奏出美妙的音樂吧,本來也可以塗抹出好看的油畫吧······但是,它最擅長的卻是殺豬宰牛,每天都沾滿了血腥······”

“我親愛的先生,您是想懺悔了嗎?讓我想想啊,一個屠夫如果想為他弑殺的生命來懺悔,那該是多麽漫長的一個過程啊······”這一次,輪到我開始嬉皮笑臉起來了。

“有時候我也在想,也許是該找機會懺悔一下吧。”柏曲克說這話時的神情亦莊亦諧的,讓我看不出他到底想表達一種什麽樣的心意。

“今天是聖誕前夜,我剛被你送的聖誕禮物感動得一塌糊塗,你卻說起懺悔這麽沉重的事情,你要真想懺悔,咱們還是再擇個日子吧······”我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得意洋洋地享受在那幅油畫帶來的幸福感中。

柏曲克點點頭,表情雖然看起來有些凝重,但他很快用一個輕輕的吻調整了氣氛。

“如果你再重新年輕一次,你會選擇什麽行當呢?”

我注視著麵前的這幅油畫,暢想於在柏曲克應該成為一名藝術家的假設中。

“如果······如果我有得選擇的話,也許我會選擇去當個律師,或者當一名醫生吧······我想做一份受人尊敬的差使,不用靠金錢來給自己撐腰,但也能贏來尊敬和尊嚴······”柏曲克的語氣中既有憧憬與向往,又飽含著無奈和心酸。

“好的,我記住了,我們家的一家之主柏曲克·梅恩先生的最大願望就是來生能當一名律師或者醫生······我想,也許我們還來得及幫你實現你的願望,以後我們要讓我們的孩子多讀書、受好的教育,讓他們去當律師和醫生······”

——這是我在1859年的聖誕節許下的一個願望。

這一天的這一刻,上帝一定聽到了我的聲音。

“對了,這幅畫的名字叫做《瑪利的藍花楹》,但是,我找了半天,都沒看見畫作裏有瑪利的身影啊?”

“你怎麽這麽笨啊?你沒看見瑪利剛從畫裏跑出來了、站在我跟前啊?你難道不知道嗎?藍花楹是瑪利的,但是,瑪利是我的,是柏曲克·梅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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