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花楹

讓生者有著不息的愛,讓死者有著不朽的名。記憶比生命更加長久。
正文

長篇小說連載《藍花楹》第十章(中)

(2016-04-17 15:45:29) 下一個

藍花楹

作者:韋斯理

第十章

(中)

就是那一天,我詳細地聽柏曲克給我講了關於喬治三世的所有故事。

像柏曲克這樣從未受過正規教育的屠夫,能完整地記下這樣全麵的曆史故事,除了說明他的記憶力驚人,還說明他對此極其用心。他告訴我,喬治三世(George William Frederick)1738年出生時是個特別瘦小虛弱的早產兒,在大家都說他可能會夭折的時候,他活了下來,而且活了81歲。1760年10月25日他登基為大不列顛國王及愛爾蘭國王,1761年9月8日,他娶了索菲婭·夏洛特女公爵為妻,兩人在婚禮上才平生第一次見麵。作為一名國王,喬治沒有情婦,夫婦兩人在真正快樂的婚姻生活下共育有15名子女。1801年1月1日因大不列顛及愛爾蘭組成聯合王國,喬治三世又成為聯合王國國王,直到1820年駕崩。

“你敬佩他,是因為他對皇後的忠誠嗎?”我問柏曲克。

他點了點我的鼻子說,“我的瑪利啊,你可真是可愛啊。你說一個國王能夠僅僅隻是靠忠於愛情來贏得世人的景仰嗎?忠於愛情,這是對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德行約束,喬治三世和我們不同,他是國王啊。他的一生就是一個傳奇。在他當國王的那59年裏,大不列顛在北美的殖民地於1776年7月宣布獨立後建立了美利堅合眾國。沒把祖宗留下了的殖民地守護好,這是他作為一個國王的恥辱,但他很快於1788年在澳洲建立新南威爾斯殖民地,使得皇家的權威延展到更廣闊的地域。你知道嗎?從1765年他27歲的時候開始,他就患上了一種奇怪的病,身體狀況時好時壞,但這些都沒有影響他繼續成為一個強勢的君主。到1788年夏天病情嚴重起來,病發初期,他還可以神誌正常地在9月25日宣布國會休會,此後他的病情卻急轉直下,兩個月後,他的精神嚴重錯亂,有時連續數小時不停自言自語,據說喬治三世曾把大樹誤認為普魯士國王,而且還與大樹握手如儀。幸運的是,病情在醫生的治療下得以痊愈,他又重新開始管理國家,在1810年,喬治三世的聲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但一年後,他陷入永久性精神失常的狀態,被安排到溫莎堡與世隔絕,直到駕崩。”

聽完柏曲克的介紹,我有些困惑地問道:“一個嚴重精神錯亂的國王,哪裏看得出他的偉大?”

柏曲克歎了口氣說:“我欽佩這種不屈不撓的人。我的父母都去世得早,在我看來,人類最無力抗衡的就是疾病和災難。一個國王在麵臨病痛時和我們平頭百姓一樣的脆弱,但他能堅持活下去,活到81歲,多了不起啊。”

我說:“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無病無災地活到81歲吧······”

柏曲克再次歎了口氣,說道:“活到81歲?這個願望,怕是很難實現的了。”

他說的很難實現的願望,到底指的是他能無病無災,還是說他能活到81歲?我不知道,也沒有多問。畢竟這不是一個讓人愉悅的話題,好好的活著,為什麽要耽於這樣的遐想之中呢?

柏曲克說完,突然扭頭走到天台的旮旯裏,然後側身開始小便。

在十九世紀中葉的澳大利亞,不要說公共廁所,就是家庭中有專門廁所的都很罕見。男人們找個避諱人的地方就地小解,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對於我的柏曲克來說,好歹也算是社會名流了吧,他對他自己的言行舉止要求已經很高了。於是,我湊近他,嘻嘻哈哈輕聲說道:“柏曲克·梅恩先生,這樣怕是不太好吧?上流社會的人······”

話還沒說完,我猛眼瞥見站在陽光下的柏曲克尿出的液體墜落在地麵的石板上時瞬間變成了黑色。我一驚,然後問柏曲克:“這是怎麽回事?”

他聳聳肩膀,說,沒事兒的。

我追問道:“這種情況有多久了?”

他又聳聳肩膀,說道:“不記得了。”

我緊張地再問道:“是不是和你喝的那些東西有關啊?”

——柏曲克和我都知道我說的“那些東西”指的是些什麽東西。其實我更想問的是,是不是因為你喝了血,所以尿出來的東西也是血啊?

柏曲克搖搖頭說:“應該不會吧。”

怕我繼續擔心,他又把我摟在懷裏,說:“你真沒必要擔心,沒事兒的,我一個殺豬的,身體那麽棒,我能有什麽事情啊?”

那天夜晚,我輾轉難眠。柏曲克看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就點亮了蠟燭,陪我一起清醒著。

我說,要不明天我陪你去看醫生吧。

他不直接回答,隻是安慰我:“你還在為我擔心啊?沒事兒的,你看我好手好腳的,身體棒得很。要是真有什麽病,我會比你還著急去看醫生的。我知道你們這老老少少的一大家子人都靠著我呢,我跟你保證,我很健康。”

我還是搖頭,說,我不放心你。

柏曲克把我的手抓到他的胸前說道:“親愛的瑪利,我孩子們的媽,我跟你保證,如果我不健康,我一定去看醫生。”

柏曲克看我將信將疑,又說道:“你是不是又開始胡思亂想、怕我死掉了?寶貝兒,不會的。你記得下午我跟你講的喬治三世的故事了吧?他得了那麽嚴重的病也活到了81歲呢,我還不到30歲,死不了的,放心好了!”

如果有人知道柏曲克喜歡拿自己跟喬治三世來相比,一定會說他無知者無畏;而我在和他經年累月的生活後慢慢悟出的是,在他心裏,其實他早就把自己和喬治三世歸為同一類人了,他所劃分的標準,不是帝王和平民這種社會階層論,而是他們都是在被病魔摧殘的身體下的不願屈服的靈魂。他對喬治三世所遭遇的病痛的理解,比我們要深邃和深刻得多,因為那其中所有的磨難,都是柏曲克正在經曆和必須經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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